宋屿让宁容先回府是交代了一件事给他,宁容回了往王府就开始着手安排。
以颢王的名义,在皇城门前起数口大锅,熬煮粥食,还发放厚衣给那些难民,当然一切银钱皆是由秦隼所出。
宋屿和渔舟前脚刚回来,秦隼后脚就跟着走了进来。
秦隼大步跨进门槛直朝着宋屿来,抓着他的手,“阿屿,你这是原谅本王了?”
宋屿笑了笑,轻声回应道:“我何时生王爷的气了?”
站在一旁的渔舟目光直直盯着秦隼紧握着宋屿的那双手,眼神隐晦难懂。
秦隼怔怔看着对他笑得一脸温柔的中庸,应和道:“对,对对,阿屿怎会生本王的气。”
“阿屿为本王做的那些,本王都知道了。至于那些流民,阿屿心怀慈悲,本王自当全力支持,再多给予以一些亦是无妨。”秦隼说着,整个人贴近宋屿。
宋屿微微颔首,拉开了些距离,“王爷决定就好。”
秦隼平日里那张总是阴沉的面孔此刻竟慢慢地舒展开来,自他们成婚后,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宋屿有在好好跟他讲话。
秦隼揉捏着手中的软肉,心情愉悦道:“虽然阿屿原谅了本王,但本王心里不得劲,眼看就要到元日了,本王特意让人赶制出了套新衣,到时候阿屿就穿那件可好?”
宋屿脸上还是那副浅淡的笑,不置可否。
转眼元日那天就到了。
元日乃是新一年的起始,按照惯例,皇家王室及贵族子嗣皆需进宫朝拜庆贺,不但朝中重要位高权重的大臣要携同家眷前往,就连周边相近的国家也会派遣使节来往。
那日,宋屿早早地起了,端坐在镜子前,宁容正给他挽发。
待将宋屿那一头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簪子挽好后,宁容轻手取下昨日王爷特地派人送过来的那件月牙色长袍。
他轻轻一抖,却不想,伴随着衣袍的挥动,无数细碎的衣屑如雪片一般洒落一地。
宁容呼得一声“呀!”,满脸惊愕,摸着长袍底下突然冒出的洞,瞪大双眼惊呼道:“公子您瞧瞧,这衣服好好的,怎么破了好些洞?”
宋屿瞧着镜子里的人,听到咋呼声只是侧过头瞥了一眼,便又转了回去,“许是被什么东西给咬的,既然破了,那就换一件便是。”
宁容可惜地摸着这上好的料子,嘴里还小声嘀咕着:“真是奇怪,这寒冬腊月的,哪来的老鼠能把衣服咬成这样。”
边说着边赶忙从衣柜里拿出两套呈到宋屿面前,后者随意一指。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主仆二人走出屋子。
路过渔舟住的房间,宋屿停下脚步,望着那扇紧闭且毫无动静的房门,询问道:“阿渔还没醒么?”
宁容这才恍然想起今早坤泽特意交代过的事情,忙不迭回道:“哎,瞧我这记性。公子,昨夜渔舟守夜完托我转告您,说是他今日有事,所以就不能陪同公子一起进宫了。”
宋屿听罢,收回了视线,脑海里想起前几日撞见渔舟与那人的约会,心中了然,“走吧。”
刚出颢王府大门,只见秦隼一身月牙色长袍伫立在马车前方,而天乾身上穿着的赫然是同宋屿那件坏了那套款式相同。
秦隼看到走近的宋屿,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露出不悦,“怎么不穿新做的那件?”
宋屿道:“衣服被老鼠咬坏了。”
秦隼一听,冒了火,冲着身后的宁容呵斥道:“本王不是说了,要仔细点,你怎么做的?”
宁容被吼得浑身一颤,低着头连连认罚。
宋屿挡住天乾似是要吃人的目光面前,解释道:“不关宁容的事,昨日我瞧着那件新衣心生喜爱,便取出来看,哪知……”
“这样啊。”得知宋屿并不是有意不穿,秦隼火一下子灭了,他朗声道:“你若是喜欢这些衣物,本王这就让命他们多做些。嗯...一天两件如何?穿一件,挂着欣赏一件。”
说着说着,秦隼越发觉得自己想出这个法子甚是可行,当即就想吩咐下去,被宋屿拦住。
宋屿轻声道:“王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入宫吧。”
语罢,宋屿迈过趴在地上小厮,借着宁容的手轻盈地登上了马车。
待秦隼嘱咐完管家钻进马车里,坐在角落里的宋屿已然闭上双眸,似是闭目小歇了。
秦隼挨着宋屿坐下,侧目凝视着中庸的侧脸,他几次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吐出一个字来,一路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一直闭着眼睛睡了一路的宋屿睁开双眼,帘子外传来宁容的声音,他应了一声。
秦隼率先跳下马车。
宋屿拉开帘子,目光落在伸过来的手上,众目睽睽下,没有佛了秦隼的面子,将手放了上去,他顺势被秦隼带下了马车。
他们来得很早,宫门前并没多少人,但最近颢王风头正盛,当颢王的马车一停,周围不少达官显贵暗暗打量着夫夫俩。
很快,有太监上前躬身为两人带路,进入殿内后,太监一直带他们走到离皇位颇近的一个坐席前,然后恭敬地躬身退下了。
秦隼先是环顾四周一番,接着对着宋屿说:“别乱跑。”话音未落,他就朝着不远处一群天乾走去。
宋屿也认得那些天乾,其中天乾里面就有他的父亲——宋缜。
他突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一般沉闷难受,让宁容留在原处等候,自己则出去透透气。
宋屿出了殿,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咚咚响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阵香气袭来,他的手臂被人猛地一把挽住。
“哥哥,原来你在这啊!”宋玟初抱着宋屿的手臂笑弯了眼睛,“我说呢,颢王都来了,怎么独独不见哥哥的人。”
宋屿没理他,坤泽的手劲不小,他强硬地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眼睛四处扫了一圈。
宋玟初既然来了,那么怀安肯定也在附近,他转头一眼瞧见站在几步开外、正注视着这边的宋怀安。
宋玟初看着宋屿撇下自己,转身就往宋怀安那边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就连那只被宋屿松开的手,半天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悬在空中。
宋屿牵着宋怀安往旁边亭子走,亭子里备足了炭火,正烧得旺,丝毫感觉不到冷气,他端详着眼前的宋怀安,坤泽脸上并没有什么肉,“又瘦了,最近没有好好吃饭吗?”
宋怀安捧着脸,伸出一只手捏起脸颊边上的软肉凑给宋屿看,“哥哥你看,我哪有瘦,嬷嬷都说我这段时间胖了不少呢!”
宋玟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过来了,双手拢在身前,正站在炭火边烤着火,听到宋怀安说自己发胖,嗤笑一声,“就凭你那副病恹恹的身子还能长胖?”
宋玟初怼完宋怀安,突然凑到宋屿跟前,“哥,你看我,我最近不知怎的食欲大开,瞧着也胖了些,你帮我看看。”他说着边把脸伸到中庸眼前,也要给宋屿看看自己长没长肉,似是想要跟宋怀安争个高下。
宋屿下意识将视线投向宋玟初脸上。
这时,一旁的宋怀安忽然掩着唇虚咳了几声,这几声咳嗽并不剧烈,却使得他原本就略显苍白脸色又白几分,立即将宋屿的目光引到自己的身上,宋怀安喘着气,道:“二哥……咳,身体好当然食欲也好了,但是怀安瞧着二哥并没有长胖诶。”话语间,坤泽虚弱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艳羡。
“想咳就别忍着。”宋屿轻拍着坤泽后背,心疼道:“是不是刚才吹着风了?”说着就要扶着人往殿内走去。
宋怀安摇了摇头,坐着没动,“哥,我没事,就是喉咙有些痒罢了。”
宋屿盯着他瞧了会,见他面色还算正常,也不再强求,向宫女要了一个汤婆子塞他入怀,“拿着暖暖身子。”
宋玟初静静地看着他俩在他面前亲昵地说着悄悄话,自己在一旁怎么也插不进嘴,手离得炭火及近都不自知。
这座亭子正对着宫殿正门,可以清晰地看到来往的人,原本冷寂的亭子这边有了宋家三兄弟在后,陆陆续续过来不少人进了亭子里。
就连十一皇子秦钰也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挤进这个小亭子里。
秦钰一身华服打扮得很是张扬,众人见到他来,纷纷起身行礼。
秦钰抬手让他们免礼,随后目光在人群里扫视起来,最后视线停在宋家三兄弟那里,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宋屿,原来你在这呀!”
秦钰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将宋怀安挤到一旁,然后自己迅速挨着宋屿坐下,动作之快让人猝不及防,突然又捂住自己的嘴,“噢!瞧本宫,应该称呼你为皇嫂才是呢。”
宋屿用眼神安抚被挤走到一旁的弟弟,对着秦钰点点头,温和道:“殿下想怎么称呼都可以的。”
“宋屿,你对本宫好生分,明明以前你不是这样的。”秦钰嘟嚷道:“其实你跟七哥成婚那日,本宫也是在场的,本想去新房找你去的,但太子哥哥早早就派人将本宫送回……”
秦钰想到那日就有些气愤,先是低声骂了一嘴,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小嘴不停巴巴地讲。
宋屿则垂耳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
亭子里的其他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背对着身子听着小殿下说得起劲了骂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脏话。
突然,人群里惊呼一声,随即一声接过一声的呼声响彻整个亭子,原本还站在原地的那群年轻的坤泽们,瞬间从亭子里蜂拥跑出去。
秦钰被这动静搞的一愣,自己也不讲了,拉着宋屿从人堆里一路挤到最前头。
一看,原来是西楚的使者。
为什么一眼就判断出是西楚的使者呢?
因为西楚人皆是个高,其身着服饰奇异又独具特色,发色也不是黑发,眼眸深邃,特别的人瞳孔甚至是蓝色或金色。
朝着宫殿走来的十几个西楚人里,其中,为首的天乾一头褐发,身姿挺拔,浑身散发着冷冽之气,身上的奇异服饰又为他增添了一抹神秘感,更特别的是,他的脸上带着一张银色面具,仅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
秦钰神情有些兴奋,一只手抓着宋屿的胳膊,一只手指着迎面走过来的人堆里,“好帅,宋屿你看见没,那个面具后面的乾元眼睛竟是蓝色的!好漂亮。”
宋屿此前从未见过西楚人,心里自然也是有些好奇,顺着他的手方向看了过去。
这一看,他的视线久久无法移开。
看的却不是秦钰指的那个蓝色眼睛,而是为首的天乾。
在宋屿看过去的那一瞬间,为首的天乾似是有感应一样,也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直到那队西楚使者进了殿内,宋屿还呆愣在原地。
为何他会觉得那双眼睛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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