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姐像是想起这人身份,说道:“你是三天前那位因盗窃被赶出书院的学子?”
那人闻言,转看向她,眼里满是怒意,“是。可我已经道过歉,归还偷来的东西,你们凭什么赶我走?我要见山长!”
“山长这两天出门,你先把刀放下来,我带你去见师母可以吗?”
“我不听,当时就是师母让我走的!我要见山长!不让我见,我就杀了他,然后再自杀,让你们万松书院办不下去!”他近乎癫狂地大笑。
祝英宁总算是从大量空白格里跳出点想法,说道:“大哥,有话咱们好好说,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闭嘴!”
刀刃往里微微压了点,祝英宁倏然感到一阵刺痛。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满嘴大道理的人了!你们天天说什么知错能改,我现在知错了,改了,你们却要赶我走?凭什么?”
“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你们觉得我穷,因为我的拜师金是一文钱一文钱的,你们看不起我。”
祝英宁道:“我都不认识你。再说了,一文钱有什么问题吗?不也是钱?你问问他们,谁家的家产里没有一文钱?一百钱,一千钱,不就是许许多多的一文钱组成吗?”
那学子眼神有所触动,钳着祝英宁的力道也有减弱。
有效!祝英宁在心里打了个响指。
“大兄弟,你还年轻,趁没铸成大错之前还能回头。你要是觉得判决不公平,等山长回来,再去跟他好好谈谈。要是你现在杀人还自杀,后果可就没法想象,想想你的家人,别让他们为你难过。”
“家人……”
那学子呢喃,霎时把刀又摁近。
“你们不配提他们!都是因为你们!我要毁了万松书院!”
完了,永别吧,新世界。在愈发强烈的疼痛下,祝英宁想道。
咻!
一支羽箭逐风而至,不偏不倚穿透那狂躁学子执刀的手腕,因着疼痛和麻痹,他手里的匕首不受控制落地。
祝英宁强忍痛楚,狠踩身后人一脚,再用肘击他腹部使之松力,犹嫌不够,深吸一口气,给了对方一个过肩摔,而后自己也摔了个狗啃泥。
狂躁学子:“……”
祝英宁:“……”
众人:“……”
远处收起弓的马文才听到轰然爆发的笑声,不解皱眉,但前路被一众学子围堵,看不太清具体场面。他向来不爱凑这些热闹,转身离开。
大家笑也就是一下子的事,很快反应过来,架走那个狂躁学子,又有两人伸手来扶祝英宁。祝英宁还在走神,被扶起来好一会儿才回神,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喊疼。
“先用这个。”阿清姐递上一块干净手帕,“你们先去忙自己的事,我带他去找师母上药。”
那两名学子点头,祝英宁谢过他们,慢吞吞拍着身上尘土跟阿清姐去花房。
师母边给祝英宁上药,边听阿清姐说来龙去脉,对止不住吸凉气的祝英宁道:“看你弱不禁风的,胆气和力气倒挺大。伤不严重,就是皮肉伤,但这段时间不能碰水,还要忌口。明日这个时辰再来换药,还疼呢?”
祝英宁直点头,流这么多血,能不疼吗?
师母从药箱里取出个小药瓶,倒出一颗黑药丸递上,“吃下,能舒服点。”
“这是什么?”
“能止痛的药。”
祝英宁点头,接过服下,过去些时候,疼痛感确实减轻了些。
师母又道:“山长过两天才能回,等他回来再正式进行拜师礼。在此期间,你就先在书院里住下罢。我记得西厢还有空房,阿清,等会儿你带他过去。”
“西厢?”阿清姐想到什么,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不好,西厢没位置了。”
师母沉思,“不会啊,我记得明明还有两间空房。”
“本来是的,但一间昨天就住满了,还有一间,”阿清姐有点无奈,“前两天有学子打架,打得太厉害,把那间屋子的墙也给打坏了。”
祝英宁:“……”
他到底是来上学还是来参加武状元培训的?
阿清姐继续翻册子,“现在整个书院就剩东厢还有一个床位,可……”
“可什么?”
祝英宁支着耳朵听,奈何头越来越晕,最后只能看到阿清姐嘴巴在一张一合,压根儿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啪地一声倒在桌上。
阿清姐:“!!!”
“怎么了?”
师母道:“没事,我忘记这药被改良过,吃完会犯困。你再说一遍,东厢那间房为什么不能住人?”
“那是马文才的房间。”
“事出紧急,文才应该能谅解罢?等墙修好了,再让英宁搬回去就行。”
阿清姐思考一番,点了点头。
*
祝英宁悠悠转醒,直面祝威凑近的脸,下意识伸手推远。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公子你终于醒了。”
祝英宁碰了碰被围着几圈纱布的脖子,那儿仍有点痛感,“你怎么在这儿?师母她们呢?”
“师母?哦,你说山长夫人吗?她和阿清堂长先走了,对了,夫人临走前还给你留了药,说是饭后内服,一天两次。”
祝英宁颔首,环顾四周。
“这是哪里?”
“你的房间啊。”祝威说着,给自家主子倒了杯水,“山长夫人让我转告你,说你原本要住的地方得修缮,等修好了再搬过去。”
“有说要多久吗?”
祝威摇头。
祝英宁别别嘴,低头喝水,“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话说,英台呢?怎么不见她?”
“小姐,”在注意到祝英宁的眼神后,祝威急忙改口,“小公子好像在其他地方,阿清堂长说会通知她,可能稍后就会来。”
祝英宁又问起他住的地方,祝威道:“是小厮房,离这儿不远,公子要是有事,直接喊我就成。”
“那就好,我还怕你没地方睡。”
祝威有点感动,“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在哪里不能将就一晚?主子睡得安稳才是正道。”
“别这样想。人生来平等,你们是靠自己本事生活的,比那些就知道躺平啃老的跋扈公子小姐好多了。”
正说着,一主一仆从外头进来,刚才的话明显被听了个十成十。
因为祝英宁注意到那个小厮脸色极其不好看,再看他的主子,因一直冷着脸,倒是看不出有没有在生气。
祝英宁多看了那位公子两眼,他穿越过来后不是面对祝员外就是牛鼻子老道,要么就是成天对他毕恭毕敬的仆人,还真没怎么见过同龄人。
更不提这样身形挺拔,模样俊朗的同龄人,他冲对方抱拳拱手,“室友你好,接下来要多麻烦你了。”
那公子没回话,他的小厮反而呛道:“谁同你是友?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样的还敢跟我们公子套近乎。”
他口中的公子坐在桌边,静默着喝茶翻书。
祝威哪里能受这样的气,回道:“我们公子怎样了?要不是有他在,万松书院可能现在都要关门了,就这样的大英雄,还不配跟你们公子交朋友?你们公子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吗?”
“祝威,别说了!”
那小厮道:“你既问起,那我就告诉你。你们都竖起耳朵听清楚,我家公子乃是会稽郡马太守的儿子。”
马太守的儿子?祝英宁眼皮一跳。
“马文才啊?”
许是因着对方提到自己名字时过于随意的口吻,马文才抬眼瞧了祝英宁一眼,很快又重新回到书页上。
马家小厮道:“你已知我家公子名号,那就明白该怎么做,我家公子不习惯和别人同住,请你们快点把多余的东西搬出去。”
口中称请,语气却是命令。
祝英宁最讨厌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开口道:“首先,大家都在这里上学,那就是同学。孔夫子三千学子里什么身份的都有,也没见有人被歧视。”
“其次,这房间是山长夫人定下的,你要是有异议就去找她。只要书院里还能找到一间空房,那我就搬。不能的话,就别在这儿颐指气使。”
“最后,我们老祝家是比不过你们马家,但风水轮流转,谁能保证这样的差距会一直存在?”
“你!”
“马兴,换壶新茶来。”
马兴忙提壶去办,马文才又看了眼祝英宁,后者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忙开始装头疼。
“哎呀,这个药吃完之后脑子好容易不清醒。祝威,快扶我躺下。”
躺下后,他听到马文才的声音。
“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看,非礼勿碰。能做到吗?”
祝英宁指指自己,“你在跟我说话吗?能,肯定能。”
马文才嗯了一声,继续看书。
书又翻了两页,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而后是两个跟马文才一样穿着打扮的学子,一高一矮,一黑一白。
两人不忘冲马文才打了个招呼,继而那个又白又矮的学子跑到祝英宁床边。
“哥,你好些了吗?”
“小妹?”
他的嘴一下被对方捂住,好在声音不大,不然直接完蛋。
这事真没法怪祝英宁,他来前就好奇祝英台的长相,毕竟祝员外和夫人跟自己现世爸妈长得一样,自己跟祝英宁也用的一张脸,猜想祝英台很可能会跟他小妹长得一样。
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祝英台被祝威提醒,飞快放下手,尴尬地看着不住咳嗽的哥哥。
祝英宁咳得伤口隐隐作痛,“祝英台,你想谋杀亲哥吗?”
祝英台扯了个笑脸,又把那个黑高个喊过来,“大哥,这是山伯。”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祝英宁又咳了一声,“听过一点介绍。”
实际上,梁祝的故事他从小听到大,要是搭个台子,没准儿还能上去唱两嗓子。
他又道:“我还行,死不了。你们去忙吧,我再休息休息,而且人小马公子在看书,别吵着人家。”
“他出去了。”梁山伯说。
祝英宁侧过祝英台一看,马文才原先坐着的地方空空如也,桌上只剩一本合上的书和新提回来的茶壶。
“这个马文才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要留心。”祝英台说。
祝英宁望她,“你们之间有矛盾了?”
冤家路窄,然后就会开始关注她一举一动,最终爱上。
经久不衰的感情发展路子。
祝英台摇头,“不熟,没说过几句话。反正你多注意就行,哥,你既没事,那我就先去帮阿清姐的忙,晚些时候再来找你说话。”
“不来也没事,不差这点时间。”
“好。”
祝英台和梁山伯走了。
祝威道:“公子,小姐的话不无道理。你看看刚才那个马兴盛气凌人的样子,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的仆人,这个马公子指定也不怎么友善。”
祝英宁双手搭在脑后,“来都来了,顺其自然吧。阿威,我想睡会儿,你先出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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