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骊朝门外那人笑道:“云卿,你这是埋汰我呢。我这儿哪供得起你这尊大佛。”
杨凌少时曾被誉为神童,子骊虽也有些盛名,但比起杨凌被人从小捧到大,在声名上差的何止一丢丢。
若不是杨凌本职是一个将军,从不结交文士,子骊哪能在士子中有如此地位呢?
这些人也都认得杨凌,杨凌于是大方进来,回道:“供不供得起,自然是我这尊佛说了算啊。”
“你再捣乱就让人把你扔窗外去。”
在座的人看着,都抿嘴笑不说话。
杨凌朝这些人摆摆手:“我说完了。你们继续,继续。”
厅内又继续欢闹起来。
聚会散后子骊坐到杨凌身边,问道:“云卿找我是有什么事?”
云卿斜眼看他:“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你不是要把我扔窗外嘛,过来做什么?”
“那我可就走了。”子骊说着就起身。
“哎哎哎,有事有事,别走。”
子骊又坐下,问道:“什么事?”
“我听说之前九方耿找了冯培?他这是做什么?冯培那人我知道,做事不靠谱。有什么事来找我不就好了。”
“也没什么事。耿叔说有个士兵听说别山县建山庄,报酬多,就跑去了。所以想请冯县令帮着找下。”
“建山庄我倒是知道。许久前就听说冯培找到了建筑名匠尉夫子,之后就开始物色风水宝地了。还是小县令日子过得悠闲啊。”
“尉夫子确实是个大家。旧都的宫城都是他主持修建的。不过听说十二年前贺兰入侵时就失踪了。没想到也到江南来了。”
两人有聊了些话,杨凌最后说:“既然来了,怎么不去见小宛?”
“这不是有你在,走不开。”
“你这是在下逐客令啊。行,我这就走。”杨凌朝子骊耸耸眉,又补了句,“外面那马车是你的吧?你看看你,出门还坐车,像什么样子?再不练练骑马,你大哥回来时你可有得受了!”
“哎你……”
杨凌已起身整了衣冠,出去了。
小宛掀开珠帘走了过来。
她身着一袭粉色水纱长裙,曳地的裙摆上绣着紫云英的花朵。额帖桃花钿,耳著明月珰,青丝盘成凌云髻,插着流苏步摇。眉如青烟,眼似墨玉,肤若云霜,满满的水灵气。
她低眉轻呼一声:“二郎。”
子骊见了,眼神变得温柔,忙说道:“快坐。”
“二郎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这都有半个月没来了。”
“我父亲前些日子战死在沙场了。这几天心烦意乱,一边试着接管家里的事务,一边想着怎么完成父亲的北伐夙愿。有些累了。”
小宛握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吧?”
小宛浅笑着:“一直都在呢。”
子骊将她拥入怀中,说道:“嫁给我好不好?”
“公子不要开玩笑啦。小宛会当真的。”
“不开玩笑。我大哥会同意的。当初他和我大嫂在一起多不容易,他会理解的。”
小宛抬头,看着子骊的下巴,有一会儿的失神。
子骊说道:“既然你不反对,我便当你同意了。”
“那我若是反对呢?”
“你不会的。”
小宛忽然想哭。她将脸埋进子骊的臂弯里,这种安心的感觉让她无比眷恋。
可她终究抓不住的啊。
子骊又说:“你怎么不吭声啊?我想好了,今年要给父亲守孝的,所以等明年的时候……”
小宛闭眼静静听着,泪水自眼角滑落。子骊并没有发现。
“哎呀,忘了!” 杨凌出了明月楼,摸了一下袖口,玉佩还在那里。
子骊的马车夫姓宁,此时正坐在马车上一边哼着北方的调儿,一边高高扬着马鞭。
听见声看见杨凌出来,他忙住了嘴,下车朝杨凌行了礼。
这个马车夫是许多年前从江北逃难过来的,无儿无女,孤身一人,爱讲故事,阅历丰富。他车技好,子骊坐车只让他御马,对他也很敬重。
杨凌朝他点点头,想着不便再回去打搅子骊他们两个,于是驱马去了刘府。
刘府的门紧闭着,灯笼照着门口却亮亮堂堂。
杨凌去敲门,门开了,黑虎将军溜出来对他一阵狂吠。
原来开门的是曼儿。
“杨凌?我二哥呢?”
“有美人陪着呢,哪里会想着回来。”
“你胡说。”
曼儿刚说完,门边又探出个小脑袋,也说道:“你胡说。”
曼儿把他脑袋摁回去说道:“非非,大人说话,你不要插嘴。”
杨凌回她:“你二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他早晚要离开你的。”
“才不会。”
小脑袋又探出来:“才不会。”
小脑袋又被摁住了。刘非喊:“姑姑,疼!”
曼儿松了手,但喊了句:“本将军命令你:站直了!”
小家伙立马乖乖站直,平视前方,双手并于两侧。
“姿势不错。这次站一炷香时间。”
“没问题!”小家伙回答。
杨凌说:“你这样是嫁不出去的。”
曼儿答:“我将来会嫁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让我进去,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曼儿叉着腰:“不。不还玉佩不给进。”
杨凌从袖中掏出一枚青色螭虎佩,说道:“这不是还玉佩来着吗?”
曼儿看了眼,撇撇嘴道:“我现在不止三岁了,杨云卿。”
“这可是甘蓝玉,不比丹砂玉差。你要是嫌弃,那这个也没有了。”杨凌说着就将玉佩拢入袖中。
“哎等一下。不过你不能只还玉佩啊,穗子呢?”
“穗子你再做一个就是了。给我一个穗子你就这么舍不得啊?前年谁带你去看海的?去年谁教你射箭的?”
曼儿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你稀罕就留着吧,我不要了。”说着就拉着刘非进院。
她没说请杨凌进来,但任由门敞着。
刘非说:“姑姑,我困了……”
曼儿扶住他,他靠着就睡了。曼儿把他抱起,往内院去了。
杨凌一个人在院子里走了走,这时九方耿经过,杨凌打了个招呼:“嘿,耿叔。”
九方耿行了一礼:“见过云卿公子。二郎不在吗?我去叫他。”
“他不在。没事,我一个人走走。耿叔,听说有个士兵跑去别山县了,找到了吗?”
“还没呢。待我回去再找下冯培。不敢劳公子费心。公子可以去书房坐坐,恕我不能作陪。”
杨凌于是去了书房。许久后子骊回来,见到他便说:“你找我还有事?”
“我特地弄了块甘蓝玉,请人雕琢成螭虎佩,让那丫头消气呀。已经给她去穿穗子去了。”
“你有心了。小孩子过于任性不好,你不必惯着她。”
“我哪是惯着她呀,我是怕以后都不能来你家了。”杨凌说着,有些愤愤。
子骊神色得意:“不用解释。你是不是惯着她,我还看不出来?某人真可怜呐,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
“切,谁稀罕。有这样的妹妹,你一定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呢,你这是。”
“对了,上次说的,你弄得怎么样了?”
子骊严肃起来:“ 我猜想和乐公子和他兄弟可能并不是一条心,他离开前,我找他聊过。但他对与贺兰和谈一事态度不是很明确。和谈能不能中止,还需要靠我大哥。而我刘家的事务,我目前也不是很了解,明后天会让耿叔主持和各家族商讨一下,不敢说情况会如何。至于顾家,要去见顾平武,还得准备些东西才行。”
“既然你已有些规划,我就不插手了。需要我时就说一声。不过我家族里一堆顽固老头子,我也不容易的。”
“云卿,听说你家昨晚进了刺客?”
杨凌摇头:“不是刺客。是古楼的风信子。”
“又是风信子?”
“是。昨天被发现的是潜伏比较深的,是个来我府上已有两年的家丁。昨晚他进我书房被发现了。也许因为现在情势复杂,所以古楼的活动也更频繁了。”
南成东、南皆临海,北边与贺兰隔江相望。贺兰北边是俞国,东边就是古楼。
说古楼是个国家并不太对。因为古楼地少人稀,村落隐匿在深山老林之中,有着古老的传统以及秘术。
古楼没有皇帝,只有飏王。他们敬畏风,认为飏王是风的化身。飏王就是以此来统治古楼。并且由于古楼与中原隔着大片的沼泽,进不得,退不得,历来兵家相争,古楼都不会参与其中。
而风信宗是古楼的一个组织,这个组织的人遍布各地,长期潜伏,只为得到各国机密情报。
子骊问:“那个风信子也自尽了?”
“没有。不过我对外宣称那人已经死了,免得有人来灭口。有了之前的经验,我哪还能让风信子在我眼前自尽呢?这次没准能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
子骊说道:“像风信宗这样以盈利为目的的组织,若以利相诱,大可为我们所用。”
杨凌摇摇头:“且不说利益维持的关系是否牢固,最起码的,我们抓到的都是最低级的风信子,连个小宗长都没见过,更不用说大宗长和传说中的宗主。这要怎么谈合作?”
“让被抓的风信子回去带话不行吗?”
“试过,不行的。风信子暴露后回去是必死无疑的,也从没有过回音。”
“这样啊。”
“你也要注意注意你府上。行啦,早点睡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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