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消毒水味似乎还黏在鼻腔里,那股被强行灌下去的、甜得发腻的葡萄糖味儿更是挥之不去。江逾明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碎盖头被他揉得更乱。他拒绝了校医“再观察一节课”的建议,也拒绝了顾芳松的搀扶,自己拖着还有点虚浮的步子,黑着脸走回教室。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还有点飘,但更让他难受的是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憋屈。被宋望舒公主抱?还他妈被他像喂小孩一样塞了杯糖水?操!这脸丢到太平洋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把那个装逼犯按地上揍一顿!
他紫瞳里阴云密布,带着一身“别惹老子”的低气压,一脚踹开后门,走了进去。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教室里还算安静。看到他进来,不少同学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像蚊子叫一样嗡嗡响起。
江逾明全当没看见,径直走向自己座位。视线扫过旁边那个空位——宋望舒的座位。那装逼犯果然不在,估计回他那个“黄金宝座”去了?走了最好!眼不见心不烦!
他带着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和羞耻,一屁股重重坐回自己的椅子。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引得前排几个同学皱眉回头,又被他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他需要找点什么东西发泄一下!什么都行!
他习惯性地、带着点狠劲儿伸手去掏桌肚——那里通常塞着他揉皱的草稿纸或者空烟盒,揉烂它们能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破坏快感。
手指在熟悉的角落摸索。
空的?
他眉头狠狠一拧,不信邪地又往里探了探。桌肚里空空荡荡,除了几本崭新的、几乎没翻过的课本,什么都没有。他昨天塞进去的那团揉皱的、写着“死的是我就好了”的纸条,不见了!
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大脑!
江逾明整个人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操!
纸条呢?!
谁动了他的桌肚?!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比低血糖晕倒时更甚!那纸条……那上面写的东西……是他最深的、最见不得光的、腐烂在心底的念头!是他连自己都不敢多看一眼的毒疮!
谁?!谁他妈敢动他的东西?!
他猛地抬头,紫瞳里瞬间燃起滔天的怒火和惊疑,像两簇淬了毒的紫色火焰,带着被侵犯领地的狂躁,凶狠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林小雨被他看得一哆嗦,飞快地低下头假装看书。
顾芳松也察觉到了他明哥瞬间爆发的戾气,一脸茫然加紧张。
前排的同学更是被他凶狠的目光吓得纷纷移开视线。
是谁?!是谁拿走了?!
他的目光最终,像被磁石吸引,不受控制地、死死钉在了旁边那个空座位上。
宋望舒。
只有他。
今天换座坐到了他旁边。
晕倒时离他最近。
只有他有机会,有动机……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脑海,瞬间点燃了江逾明所有的怒火和恐惧!是那个装逼犯!肯定是他!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张纸条!他知道了!他知道了自己最不堪、最肮脏的想法!
巨大的羞耻、愤怒和被彻底扒光的恐惧像海啸般淹没了江逾明!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巨大的动作带得向后翻倒,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整个教室瞬间死寂!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他。
“宋望舒!” 江逾明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滔天的恨意!他紫瞳死死瞪着那个空座位,仿佛宋望舒就坐在那里,对他露出嘲讽的冷笑。“你他妈……你他妈……”
他想质问,想骂人,想冲出去把那个装逼犯揪出来撕碎!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后面的话堵在胸口,噎得他眼前发黑,只剩下粗重的、濒临崩溃的喘息。他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再次裂开,鲜血顺着绷带边缘渗出,染红了桌面。
就在教室气氛紧张到极点,顾芳松都准备冲过来拉住他时——
教室前门被推开。
宋望舒走了进来。
他穿着整洁的校服,头发一丝不乱,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文件夹和一支笔,像是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纯黑的眼睛沉静无波,对教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和江逾明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步伐平稳地走向……自己的新座位——江逾明旁边的位置。
江逾明看到他走过来,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紫瞳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他死死盯着宋望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
宋望舒却像是没看见他这副要吃人的样子。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极其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
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没有看旁边几乎要爆炸的江逾明,只是微微侧过身,伸手从自己挂在椅子侧面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一个白色的、扁平的、印着红色十字的药盒。
还有一小包独立包装的、透明的葡萄糖冲剂。
宋望舒拿着这两样东西,动作平稳地放在了江逾明的桌面上。就在江逾明刚才因为愤怒而拍出的掌印旁边。
药盒和冲剂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说话。没有解释药盒里是什么(可能是碘伏棉签创可贴),没有叮嘱葡萄糖怎么冲,甚至没有看江逾明一眼。
他就像完成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传递任务。然后,他转回身,打开那个透明的文件夹,拿出一份似乎是竞赛题的卷子,拿起笔,旁若无人地开始演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规律的、沉静的沙沙声。
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怒吼和药盒落下的轻响,都只是背景噪音里微不足道的杂音。
江逾明僵在原地。
他所有的怒吼,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杀气,都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坚硬的冰山。宋望舒那平静到近乎漠然的态度,那无声无息放在他桌上的药和糖,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燃烧的怒火,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无处着力的憋闷和……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茫然。
他低头,看着桌上那盒印着红十字的药,那包透明的葡萄糖。又看看旁边那个穿着板正校服、脊背挺直、专注解题的侧影。
纸条……是他拿的吗?
他看到了吗?
他……是什么意思?
江逾明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紫瞳里的怒火渐渐熄灭,只剩下翻涌的惊疑、被看穿的恐惧,和一种被这无声“关怀”狠狠羞辱的刺痛感。
他猛地抬手,想狠狠把那碍眼的药盒和葡萄糖扫到地上!想砸个稀巴烂!
但手指伸到一半,又僵住了。
他看着自己指关节上再次裂开、渗出血迹的伤口。那痛感真实而尖锐。
又看看那盒药。
最终,他没有扫落它们,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他只是像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回了被扶正的椅子上(顾芳松刚才偷偷扶起来的),低着头,双手插进湿漉漉的裤兜里,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指关节的伤口在口袋里传来阵阵刺痛。
医务室葡萄糖的甜腻味道,似乎还在喉咙里盘旋。
而旁边,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稳定,规律,像永不停歇的秒针,丈量着这死寂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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