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南风清凉。
祁晟自行上了马匹,撕下来的衣角捡到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坐在马车中骆云昭见到这一幕,从怀里掏出绢帕,从窗口递出去给祁晟。
她说道:“刚才真是谢谢你了,若是没有你跟他们纠缠,阿也不会那么快追上来。”
祁晟看向她手里的淡紫色绢帕,迟迟没有接,只是困惑道:“你叫他…阿也?”
很是亲密的称呼。
上次在碧殿,他们都没有这般亲近。
他看得出,她下意识依赖缪世子。
骆云昭意识到他们都不知道赵砚这个称呼,支吾道:“额…我说的是缪世子。”
祁晟不解的是他们何时变得如此亲近,但她误解的是阿也这个名字。
骆凤池从她身后靠过来,神秘兮兮道:“我也有听到哦,刚才姐姐见到姐夫第一句叫的就是阿也。”
骆云昭面颊有点红,什…什么姐夫。
他什么时候改口的呀!
祁晟眼中掠过一丝黯然,对着那张绢帕道:“不用了,我已用撕下的衣角包扎好。”
与此同时,从后方马车里下来的赵砚正巧碰见这一幕,两个人在僵持。
骆云昭见赵砚过来,明明没做什么,还是心虚地把手帕往回收了收。赶忙对着祁晟说道:“总之,很谢谢你。”
然后她就退身回了车厢里,不是她真的心虚,只是赵砚之前因为祁晟那点的事,总跟她过不去。
赵砚从缪王交谈完,眉眼间本就有些冷森,现在更是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他淡漠地看向祁晟。
祁晟张张口,想要辩解什么。
但赵砚又什么都没问,他就有点不打自招的错觉,现在他成局外人了。
赵砚确实没打算问什么,更没他想的这么多。
只是干净利落地入了她的马车。
骆凤池见他到来,识趣地离开,说是车厢里闷,不如去外头骑马。
骆云昭攥着手帕坐在里头,额头上有撞伤,珠钗也乱了,哪还有平时郡主的端庄,也不知道她吃了哪些苦。
赵砚靠近过来,揉揉她的脸蛋。
他瞥了眼她手里的手帕:“怎么不见你把手帕送我。”
骆云昭向他解释道:“祁晟好歹救了我,他手臂受伤,我递张手帕也没什么嘛。”
赵砚道:“我又怎么不是为了你,马匹都快跑断了腿。”
骆云昭把手帕塞给他,眼神仿佛在说都给你行了吧,小气鬼。
赵砚笑了笑。
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来。
车马悠悠,行军阵阵。
骆云昭挽上男人的手臂,疲累地靠着他的肩膀,合眸浅歇,虽然什么都没说,却感到心安。
赵砚暗暗查看着她手腕被捆绑勒出的痕迹,绕着红晕,惹人心疼。
他捂上她的手,是冰凉的,便拉进掌心里来紧握,缠紧。
忽然她紧握的手攥了攥,身子发颤。
赵砚看向骆云昭的面容,只见她脸色惨白了些,紧蹙着眉头。
不等他询问,骆云昭又颤了颤,转而埋进他的身怀。
其实之前在牢狱里身子就不舒服,但一直紧绷的神经让她忽视了许多。
赵砚紧张道:“怎么了?”
骆云昭冒了些许冷汗,攥紧他的衣袖,难受地挤出话语:“肚子疼。”
赵砚顺势伸手去温她的小腹,只记得三年前她来月事是常会肚子难受,他便是如此温着她的小腹。
可这次不太一样,骆云昭不仅没感到舒服,反而把他的衣袖攥得更紧,更是隐隐作痛。
此时马车已到京城高门前,看守城门的士兵还想拦截盘问,被马车里的赵砚冷声喝斥,士兵连忙放行。
夜半三更,京城长街空无一人。
打更人巡视,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忽然奔疾的马车途径把他惊吓,远远看出是缪王府的马车,心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全当没瞅见。
等稳稳停在骆王府门前,侍卫释青赶忙上前敲门,府中家仆惺忪着眼,刚把大门打开,还没看清谁人。
赵砚便抱着骆云昭直直进入府邸,奔向后院,他冷然下令:“快去叫大夫!”
家仆揉揉眼睛,瞬时明白是缪世子把郡主找回来了,二话不说就直奔安济医馆。
……
夜色如麻,渐渐转亮。
听雨院灯火通明,走动着两个贴身丫鬟,郡主回来,随同缪世子一起,府里不敢太过张扬。
房中榻帐,骆云昭已然昏睡。
行医大夫把着她的手脉,仅仅是触碰到腕,他便不禁停顿,行医多年不会有错。
大夫意味不明地淡瞥榻前的缪世子,神情凝重,眉眼携的冷意使人望而生畏。
大夫咽了咽口水。
细诊之后,他把丫鬟招到跟前,交给她稳胎的药方,赶紧去熬制。
赵砚面色不虞。
开了口:“什么病?”
屋里除了贴身的丫鬟,就是他。
不必遮遮掩掩。
“郡主这是滑脉。”
大夫严肃回道:“腹中孩子很是幼小,且安胎不稳,再晚一些,孩子恐怕就没了。”
“嗯?”
向来处变不惊的赵砚微微偏首,视线转移到榻中的骆云昭,她纤浓的眼睫覆了一层阴影,更显虚弱。
在场的榴月也愣住:“孩子?”
细细想来,难怪郡主近段时间来,总是困乏,容易疲累。
郡主早年患病坏了身子,是不容易怀有身孕,所以他们都没往这方面考虑。
一天一夜的担惊受怕,郡主回来是满身伤痕,不知吃了多少苦。
榴月想来心疼,不禁偷瞥世子爷。
男人高大的身形似乎也怔愣住了。
却在下一刻,他道:“需要…注意什么吗。”
他是有过她怀孕的念头,但真正碰上时,心里茫无头绪,紧张起来。
大夫道:“胎还没坐稳就伤了身,腹中孩儿孱弱不已,后面好好养胎,不能再受凉受累了。”
说道此,他顿了顿。
都在猜孩子父亲是谁,眼前的缪世子**不离十就是了吧。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就是缪王府跟骆家的成婚之事。
大夫斟酌道:“还有…三个月内不得圆房。”
赵砚微微蹙眉,不知在想什么。
大夫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便躬着身要退下去,只听缪世子再度开口:“此事不得外传,若是传出点风声,惟你是问。”
他口吻冷漠,满是威慑之意。
大夫哆哆嗦嗦行礼,便仓惶退离。
未婚成孕,蔑伦悖理,缪世子的心思,旁人又怎敢妄自揣测。
卧房渐渐安静。
赵砚俯下身,抚着骆云昭的脸庞,缱绻地浅吻她的淡唇,满腹柔情。
这个孩子是他们的骨肉。
他要她这个人,也想要这个孩子。
赵砚温柔轻抚着她尚在平坦的小腹,不动声色地流露着心底的喜悦,情不自禁想爱|抚阿姐,他也舍不得离开。
赵砚暗暗克制自己,退回身形。
片刻后,丫鬟端着稳胎汤走入房来,赵砚顺势把稳胎汤接过。
骆凤池这时忙不迭地走进来,他是被拦在了院外,对此很是不满。神神秘秘的,不让他听大夫说的话。
他看见赵砚在给骆云昭喂药,连忙问:“姐姐病了哪里,还是有受伤。”
赵砚神色从容,回话:“一点风寒,养养身子就好了。”
骆凤池狐疑:“是吗。”
他在榻旁坐下,看了看榻中骆云昭,便争着给她喂药。
“天快亮了,姐夫你该回去了,要是被人看到,不知会有什么流言蜚语呢。”
怕弄洒汤药,赵砚只好松手被骆凤池把碗争夺过去,无所措手足地覆了覆膝。
骆凤池继续道:“你还得八抬大轿过来接我姐姐呢。”
方才在城外他听到姐姐喊他阿也。
阿也不就是他骆也哥吗,呵,他们还瞒着他,装作不熟悉的样子。
遇到事儿,比谁都担心和在意。
见面恨不得马上就相拥,顾不上旁人了都。
他就说嘛,没见过几次面,这缪世子怎么那么在乎他姐姐。
既然如此,他也不吝啬叫他姐夫了。
骆凤池想着事,喂药的手笨笨的,弄洒汤汁,赵砚便示意让榴月来喂药,莫再让他动手。
赵砚是想多留的,看向窗外,但这天确实快亮了。
……
等到骆云昭逐渐转醒,已是天明,而榻旁守候的人是榴月和椿延。
骆云昭感觉头疼欲裂,扶着额角。
两个丫鬟觉察她转醒,忙上前搀扶她坐起身来。
熟悉的床榻,明亮整洁的卧房。
她额头缠着纱布,身上已换了干净的里衣。
榴月去倒了杯暖茶过来给骆云昭,温润的茶水缓解了她干哑的喉咙。
昨夜她记得是被赵砚抱回王府的,疲累撑得太久,她这一觉睡到了下午。
骆云昭懵懵懂懂地吃着东西,还在回思着两日来的经历,缪王跟她的交谈。
榴月在身旁嘀咕着:大夫说要好好养胎,不能再受折腾了。
骆云昭捻着羹匙的手僵住:“什么养胎?”
“郡主您有了身孕,昨夜大夫说孩子差点就没了。”
榴月瘪了瘪嘴,微泣:“都是奴婢们没好照顾您,没发现您有了身孕,还让贼人把你掳走,受这么多苦。”
骆云昭怔愣住,她有身孕了?
如同听到什么稀奇之事。
她抚了抚小腹,好像是有什么感觉,隐隐约约沉甸甸的。
骆云昭回过神来,意识到怀孕意味着什么。
连忙道:“赵砚呢?”
榴月道:“世子今早天刚亮的时候就回缪王府了。”
骆云昭道:“他怎么说。”
榴月如实道:“世子说要我们好好照顾郡主你,成婚的事不着急。”
骆云昭哑了哑口,怎么怀的呢。
前世无论他们欢爱多少次,她都怀不了,万俟霁之前也说她病愈后,不好怀孕的。
骆云昭徒然倒进榻中。
她和赵砚那几次虽然离经叛道,但只是那几次而已,算算日子有几天了。
一个月?
榴月见她倒进榻里,不禁喊她:“郡主……”
骆云昭越想越羞臊,心中生怯。
孩子不可能打的,就是怕以后临盆的日子和成婚之日对不上,惹旁人生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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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滑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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