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像僵住了,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弋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而他居高临下地那么看着她,她不适应,艰难地起身,她简单一句,“跟你没关系。”便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韩沉西无语地愣在原地,她的话乍然一听像是在陈述事实,细细一想却像是在责怪他多管闲事。
这个人仿佛随手拎着一条楚河汉界,将自己与别人隔绝,接近也接近不了,相处也相处不熟。他无法理解她这样的性格,便觉得确实也不该再跟她接近。
中午,回校整顿休息。
在食堂,韩沉西又遇见了她。
他们一群男生打了饭,一块找位子坐下。
韩沉西仰头灌了口水,却趁着这抬头的功夫,余光忍不住瞥向弋羊。
她就坐在他前面的一张桌子上,两人面对面的朝向。
她眼睛垂着,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餐盘,吃饭时细嚼慢咽。
好奇心驱使,韩沉西挺直脊背,窥探了一下她的午餐,非常的清简,她的吃穿用度都很清简,破旧的球鞋,坏了拉链的外套,二手的课本......
范胡敏锐地观察到他哥在游神,觊觎他餐盘里的那个大鸡腿,趁其不备,一筷子加过来,一口塞进嘴里。
韩沉西对此竟然视若无睹,反而若有所思地戳着碗里的米饭。
不可思议地嚼着鸡腿肉,范胡颤着声说:“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哪里反常?”韩沉西握筷子的手半垂在空中,意兴阑珊地问。
范胡晃了晃那个印着他狗牙印的鸡腿,“你没骂我啊!”
这要是搁以前,他哪能那么轻易地从韩沉西筷子底下抢到食物。
韩沉西朝范胡面前的面碗掠去一眼,面碗空空荡荡,只剩少许的汤,他配合地骂了一句,“你饿死鬼投胎啊!”
范胡滚了两下眼珠,委婉地说:“好像骂得有点轻。”
韩沉西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靠!”刘浩川快喷饭了,挤眉弄眼,发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似的,说,“范胡,你他妈不会是个抖M吧。”
范胡:“去你妹的吧。”
男生吃得多,像范胡,两碗牛肉面起底,还要再买个鸡蛋饼封封顶。
弋羊早先他们一步吃完,她起身到餐车还餐盘,韩沉西看她走得缓慢,细察之下,有轻微的一瘸一拐。他知道那是抽筋后的肌肉疼痛。
可是,他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痛苦的表情,今天自始至终,她也没说过疼,亦或者难受,她还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不需要像谁倾诉。
她逆着光,背影消失在人群的刹那间,韩沉西觉得,这个讨厌的孤僻鬼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吃过饭,刘浩川和孙兴文要回宿舍换衣服,男生们便在食堂门口分开了。
韩沉西手机没电,回班充电,范胡自然屁颠颠跟着。
两人刚拐上楼梯,碰见八班的体委带着班里的三个男生疾步走来。他们每个人手里拎着一个包装袋,里面装着一份份的奶茶。
范胡眼巴巴望着说:“餐后小甜点啊,你们班今天集体改善伙食啊。”
体委嘚瑟说:“我们班主任今天高兴,请客。”
范胡啧啧嘴:“这么大方?”
体委:“羡慕不?”
范胡无奈摊手,刘志劲是个出名的抠门老汉,他说:“羡慕不来呀。”转脸,却冲着韩沉西央求,“好热的天啊,我想喝汽水。”
韩沉西嫌他事儿逼,“自己去买。”
范胡拍了拍比他脸还干净的裤兜,“零花钱不够用了啊,哥哥。”
韩沉西脚步蓦地迈不动了,他有求必应,“算了,走吧。”
范胡自动跟上。
两人转出教学楼,又迎面碰上张琦,他叼着牙签,走出十亿身家的土豪步伐。
韩沉西盘算着等会儿缺个苦力,主动揽上他的肩膀,腆着笑说:“琦哥,走,去小卖部。”
张琦还记着他和范胡的“羞辱”之仇呢,长长地哼唧一声,轻蔑地说:“不去。”
韩沉西:“我请客。”
“那走吧。”一秒答应,态度转变之快,之没有原则。
“小灵通!”范胡嫌弃说,“语文老师有没有教过你,‘不为五斗米折腰’。”
张琦坦然地摇摇头,“我上课从不听讲。”
到小卖部,韩沉西没瞅冰柜,反倒拍着货架上的牛奶,问老板,一箱多少盒。
老板:“16。”
韩沉西颔个头,说:“我要5箱。”
范胡惊地五官攒一块儿了,“你买那么多牛奶干什么?”
韩沉西一脸淡定地说:“请班里人喝啊!”
范胡愣了愣,以为自己听力出毛病了,揉揉耳朵,不确定地问:“请班里人喝牛奶?”
韩沉西八风不动,“有问题吗?”
范胡三观有点崩塌,“有人请客喝牛奶的么?是薯片不好吃,还是雪碧不好喝!”
韩沉西转转脖子,狡辩说:“垃圾食品不健康嘛。”
搬着牛奶回班的一路,范胡脑子都没转过弯。
以往,韩沉西没少请客,吃喝玩乐一条龙包办的事也没少干,但请喝牛奶是新鲜出炉的头一次。
有点诡异。
范胡怀疑,难道400米把脑子跑坏了?
五箱牛奶摞到讲台上,后排的男生立马骂他脑子秀逗了吧。
韩沉西对此置若罔闻,示意范胡每人发一盒,他昂首阔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弋羊此时头埋进胳膊里,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
范胡发到她时,没敢吵醒她,瞧见她桌上堆着卷子和课本,满满当当的,就把牛奶搁在了课桌抵着墙的窗沿上。
然后冲托腮正瞅着他的韩沉西,啐了一句,“钱多烧得慌。”
韩沉西摊摊手,眼角溢出笑意。
弋羊睡了没一会,醒来,惺忪地怔会儿神,就翻开课本看书了。
一直到午休结束,重新列队,她都没注意到那瓶牛奶。
韩沉西也没好意思提醒她,那样显得过于刻意。
排队出发返回体育场,经过街道拐角,弋羊趁着刘志劲没注意,溜出队伍,躲进了一家精品店。
韩沉西瞧见,笑了笑。
等队伍走远了,弋羊背着书包出来。
她先到药店买了一瓶舒缓眼疲劳的药水。
眼药水是给羊军国用的,羊军国眼睛有些毛病,右眼视力几乎为零,入了秋,眼睛干涩,容易红肿。
去修理铺要穿过世纪广场,出了世纪广场,是一条商业街,街上店铺错落有致。
徐春丽的日化店就在此。
弋羊为避免跟她碰面,特意过了马路,走街道的另一侧。
有部分水果在店外摆着,徐春丽站在两个摊位的间隙,左瞧右看。
身后贴身站着个头发半白,穿衬衫西裤的中年男人,男人的手放在她的胯骨处。
他们说说笑笑,并没注意到弋羊。
弋羊没出声,水果店前有棵柳树,她双手环臂靠过去,木然盯着徐春丽。
徐春丽挑了几个苹果,一盒红提,冲男人风情万种一笑,男人随即掏腰包付了钱。
“又让你破费了!”
她撩了撩头发,扭脸走出水果店,这才察觉背后有一双直视她的眼睛。
脸色瞬间变了,不过很快,她恢复如常,假惺惺地跟弋羊打招呼说:“你怎么在这?”
“你管不着。”羊军国不在,弋羊跟她说话的语气相当不客气。
“我是你舅妈,跟我说话注意态度。”徐春丽自然也不好惹,见自己好声好气的一句寒暄被顶了回去,尖酸刻薄的劲儿轻易被激起,假客套一扔,讥讽说,“我不管你还有人管你吗?”
“老实点。”弋羊并不理睬她的教训,她等在这儿,只是想给徐春丽一个警告。
徐春丽反诘:“我怎么不老实了?你什么意思?我跟朋友逛街买个水果,在你眼里成什么了?”
弋羊懒得和她辩解,她也心知辩不过她,还是那句话,“老实点。”
“威胁谁呢?”弋羊软硬不吃,拿捏到她把柄的自信模样,让徐春丽像只被点燃的炮捻,炸了,“我花钱养你长大,你蹬鼻子上脸,现在踩到我头上了。”
弋羊指正:“我舅舅养的我。”
徐春丽冷笑:“没有我点头,你以为你能走进我家的门。”
弋羊没吭声。
徐春丽往前走进一步,她穿着高跟鞋,微微高出弋羊一点,轻飘飘一句就将弋羊的痛处揭了出来。
“你爸死了,你妈牢里蹲着呢,你们一家闹了笑话,却连累我们在望乡被人戳脊梁骨,你姥姥为什么那么早走,被你妈气的,她死了也好,解脱了,可你舅舅一辈子抬不起头了,我倒八辈子霉嫁到你们羊家,你记住,是我,可怜你,赏给了你一口饭吃,你才能长大上学,你给我老实点。”
弋羊偏过头,躲开那直往鼻子里钻的浓烈的香水味。
她并没有因徐春丽的这段话暴躁或者狂怒,依旧淡淡的,面无表情,静了几秒,说,“老实点,别让我抓到。”
提醒三次,她觉得足够了。
徐春丽火冒三丈,她扬手要推搡弋羊。
弋羊一把将其挥开,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 21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