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了,很好!”刘志劲声音沉而响,“下面我简单说两句,我叫刘志劲,教物理,刚从毕业班下来,学校的光荣榜不知道你们看了没有,今年高三,我带的班级5个重本,16个一本,20个二本,也就是说70人的班级,一大半都取得了骄人的好成绩,所以,跟着我,只要你有梦想,肯努力,我保证两年后你一定有学上,而对于那些不学习的学生,要求只有一个,不要打扰想学习的同学,这是我的底线,希望你们不要轻易挑战它。”
话很冷酷,也颇现实。
一高是这座尘土飞扬的小县城唯一一所重点高中,教学水平高,纪律抓得严。无奈学生质量却是良莠不齐,十里八村的好学生扎堆在此的同时,因为学校收建校费,差生按照一分1000元的价格买进来的也比比皆是,举例——韩沉西和范胡。
这导致班里两极分化严重,知学的孩子拼命学,不知学的孩子疯狂玩,而于后者,老师们默认已经扶不起来了,便撒手不再过问。
刘志劲不多费口舌,开始选班干部。
“有没有谁有信心管理好班级,想当班长的?”
大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沉默不语。
范胡憋不住插嘴:“老师可以推荐吗?”
刘志劲冷眼看他,“可以。”
范胡冲葛梨打了个响指,“干妹妹,谦虚啥呢,上啊。”
葛梨脸微微红,瞥了眼刘志劲,有些害羞。
而经范胡一怂恿,大家瞬间想起,这个齐刘海,长相俏丽的女生,好似是班里的第一名。
刘志劲询问她,“觉得自己能胜任吗?”
葛梨笑了笑,“我试试吧。”落落大方地站起来,面向同学,微微鞠了个躬。
“大家好,我叫葛梨,非常荣幸新学期与大家成为同班同学,也感谢我的老同学举荐我班长一职,我自认为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愿意为班级的大小事务尽一份力,希望从今天起,我们能在刘老师的带领下,共同进步,一起成长,我也会尽全力担负起班长的职责,为大家排忧解难。”
信口拈来的一段演说词。
“好——!”范胡非常给面子,带头鼓掌,瞬间掌声如潮。
葛梨眉眼羞怯,瞪了眼范胡,又用余光瞄韩沉西,韩沉西察觉,竖了个大拇指。葛梨镇定而满意地坐回了位置。
刘志劲欣赏地点点头。
气氛活跃起来,余下的班委很轻松地敲定了,挑的全是学习不错的。
接下来,排座位。
“班级前20名可以自由选择位置,自由选择同桌,余下的人按照高低个走廊排队。”这是班主任对好学生的优待,大家习以为常。
男女分成两队,韩沉西落在队尾。范胡因矮韩沉西一头,只得跟他执手相看泪眼。
弋羊也在队尾。
两队的队伍其实并不对等,女生多,队伍长,但韩沉西没好好站,他杵在门后,斜倚着门框,和前面的男同学隔了大段的距离,这直接导致他的侧手边是弋羊。
他下意识瞅了她一眼,视线却胶在她身上不动了——女生很高,目测近170cm,皮肤近乎惨白,阳光下看显得病态,加之她脸上表情少,面相上挺刻薄。
不过这样倒也是另一番个性,韩沉西觉得。
刘志劲做事效率高,他指定谁坐哪个位置不容反驳。
队伍一点点向正门口挪,很快,剩下韩沉西和弋羊。
也不知刘志劲是不是故意的,教室仅剩后门的两个座位空下了。他手一指,示意两人去吧。
韩沉西常年是“门卫”,自然对这个安排满意,于他而言,这是黄金宝座,开溜自由。
他笑着率先朝教室里走,弋羊慢一步落在他身后,很快,她又被刘志劲叫住了。
“帽子摘了,上课戴着帽子像什么话!”他看不惯地斥责她。
姜琳和苏果前后排,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弋羊顿了顿脚步,无所谓的态度将帽子摘掉。
刘志劲没再说什么,过了会儿,示意班干部们出来开小会。
待他一人走,教室顿时炸开了锅。大家略显兴奋地开始彼此之间打招呼。
范胡被刘志劲安排在北边第四排靠墙的位置,他翘着二郎腿问新同桌。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皮九。”
皮九圆眼睛,双眼皮,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气质很呆。
范胡开玩笑:“好巧哦,我叫啤酒瓶。”
皮九:“……”
范胡哈哈直乐,而后他又忙着去招惹后排的女生,加□□,建立自己的关系网络。
班级氛围热闹而和谐,但这和谐很快被两个人打破了。
“我不要同桌。”
弋羊跟韩沉西说完这一句,便把自己的桌子拉到他身后,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要独坐。
韩沉西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脾气相当不错的人,轻易不发火,不与人交恶,人生信条更是简单直白——“吃吃喝喝睡睡觉,有事没事别感冒。”
但此时此刻,着实被弋羊惹毛了,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傲慢无礼,她说的那句“我不要同桌”是很平静地在叙述一个事实,语气顶多有些不近人情,可她有个臭毛病,始终耷拉着眼帘,不拿“狗眼”瞧韩沉西,这让韩沉西极其不舒服,好像他是条“臭虫”,碍了她的眼似的。
我稀罕跟你同桌!他恼火,心说,招你惹你了我!
置气似的,他抬起课桌,哐当一声,又把桌子扔到了弋羊身后。
丢什么不能丢面子,吃什么不能吃亏。
他才不愿意把门口的位置让给她呢。
这一出闹了不小的动静,大家好奇地望向两人。
韩沉西倚着墙,冲她们啧了声,“看什么看,我自行调整个座位,你们敢不?”
范胡关切地飞来一张纸条。
【啥情况?】
【遇到个怪毛!】
韩沉西写完,觉得这么说一个女生实在不礼貌,抹掉想了想,又写。
【被嫌弃啦!】
生平第一次。
他把纸条叠成纸飞机,哈了口气,扔给范胡。
范胡打开看,笑得猥琐。
【你聊骚人家了吧。】
再扔回去。
韩沉西不忿:【屁!哥喜欢啥样的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
【哥告诉你,哥喜欢长得甜笑得美,时不时能给我捶捶腿的。】
【那不就是葛梨么。】
【瞎扯,掌嘴!】
纸条再次落回范胡手里时,范胡瞧着上面的字,还真二百五地佯装下重手,朝自己嘴巴拍了两下。
班干部们再回来,抱着新学期的课本和作业本。
葛梨手里拿了张名单,站在讲台上,她核对一下人头,说:“我们班有两个人没有交书本费,是谁?”
班里有72名学生,但实际每科领到的书本是70册。
“我!”孙新文举手,解释说:“报到晚了,先来开班会了。”
葛梨点个头,问:“那另一位呢?”
弋羊不急不缓地也举起了手。
葛梨看向她,以为她也是同样的情况,说:“你俩快去财务室把费用补交一下,然后直接到教务处领书,别耽误上课用。”
“好嘞。”孙兴文说。
“知道财务室在哪儿吧?”葛梨已经完全代入了班长的角色,事无巨细地问,原本她探寻的目光望着弋羊,可弋羊耷拉着眼皮,始终不与她有眼神交流,她只好将目光转向孙兴文。
孙兴文说:“如果不知道的话,班长能领我去吗?”
葛梨听出他话里的不正经,故意板起脸,瞪他一眼。
孙兴文笑两声,一蹦三跳跑出了教室。
弋羊收拾书包,也出去了。
只是下了楼梯,她并没有与孙兴文朝一个方向走,她到校门口,找理由骗门卫放行,又回到了修理铺。
羊军国回来了,此时正蹲在地上捣鼓那辆摩托车。
他是个四十岁,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
“舅舅。”弋羊叫他。
“欸!”羊军国撩起汗衫,抹了把出油的脸,呆了半秒,说,“修DVD的人刚来过了,同意换激光头。”
弋羊哦了声,抬脚进到小门面房里。
太阳西斜,余晖洒下大片金灿灿的光影,透过窗棂,铺在了掉红漆的木桌上。
弋羊从货柜里找到相同型号的激光头,拉过竹编椅在桌前坐定,又从工具箱里找到梅花螺丝刀和起子,开始忙活。
拆卸手法娴熟,二十分钟搞定。
然后,她蹲到羊军国身边,一边看他修车,一边帮他递工具打下手。
弋羊话少,羊军国木讷,两人平时交流仅浮于表面寒暄,不过今天弋羊开学,羊军国觉得自己作为长辈有必要关心一下。
“这回分在几班?”
“七班。”
“快班还是慢班?”
“不分快慢班。”
“老师呢?水平怎么样?管得严不严?”
“还行。”
羊军国嗯了声,像叮嘱小孩般,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学习,跟室友和同学好好相处,别生矛盾。”
弋羊点点头。
羊军国擦掉从额头流进眼里的汗水,想想,又说:“高二东西学得深了,难度大,压力也大,你别没事往我这个地方跑了,耽误学习时间。”
这次弋羊没回答,羊军国便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她执拗。
到了晚饭点,羊军国让弋羊跟他回家吃饭,弋羊拒绝了,她把那些二手书装进书包,返回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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