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观察

“不是,你怎么走了,你几个意思?说得好似我们都是在和她作对一般?”

“老吕是个纯干活的。”

“我们也可以是纯干活的。”

“你们是吗?”

一直没有出声,眉头紧拧的刘沐澄此时道:“这就算是认了太子府?”

“你倒是想得美,就中城兵马司这一亩三分地,就是跟着兵部,说是掌的兵都算是抬举咱们。”韩振平摇头,“不过是想告诉你们,就算是我走了,她也还是指挥。”

刘沐澄整了整自己的衣袖,眉头舒展,轻笑了一声:“谁当指挥不一样?一开始不过是看你被害得降了职,多少为你打抱不平,不成想竟是我等自作多情了。”

丁麟则是撇撇嘴道:“说得像我们都在跟她阳奉阴违似的,一个屋檐下当差干活,谁不知道谁?将来若是真遇上什么事……眼下这样子,兵部又能有何用?我等就更不必提。”

韩振平依旧指着这两人:“别在这里给我装,你们什么德性,我最清楚,嘴上说着自己位卑权轻,上不了桌,实际一个个野心都不小。我告诉你们,若是说还有谁能帮你们,那也只能是她。

“你们都是聪明人,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不仅要学会看,你得会观察,观察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当然,你要学会不那么刻意,要不动声色。”

顾清辉正在给蒋肃传授着当一个不起眼的“观众”的心得,起因是几人谈起某些人家的姨娘可能害人的事。

尽管都是些不实的传闻,都当故事在听,但这些传言还是让蒋肃惊出一身冷汗,她不觉得家里那位姨娘有这个胆子,但耐不住那位在某些方面敏锐得紧,但在某些方面又是十成十的愚蠢,总得小心防范。

此时此刻是顾清辉这个透明人难得的显眼时刻,顾清朗也始终微笑着看着弟弟。

众人很快又开始闲聊些旁的,比如华府学堂最近禁止学生玩叶子牌,一旦带进去立刻就会被收走。这倒不是先生们禁了学生们的玩乐,只是京城赌风一向盛行,学堂怕学生们不学好。

“是不是有人在看着我们?”

在其他人聊得兴起时,顾清朗却开始四处张望,除了同样游船的人和岸上走的游人,似乎并没有再看见什么,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毕竟我们出了内城。”灵玉晃了晃她的玉,心中原本的惬意又淡了几分。

她其实还挺想知道究竟是哪些人在暗中保护她,但她并不会去看,那会破坏某种被默契遵守的约定。

“灵玉姐姐,你说这湖里,是不是有水鬼?”梅予辰趴在船舷上看着自己的倒影,好奇问道。

“没有……至少现在没有,以后会不会有,不一定。

“还有,别趴着,我倒是不介意你落水以后我再救你上来,然后得你家里的埋怨,但你以后想要再和我们一起出来,那可就是不能了。”

灵玉说着,看了看后面的随从所在的船,那船上的船夫是专门在这湖里捞人的,同时他也服兵马司的役,当然他是属于南城兵马司的人。基本这湖面上的事,就是他在盯着。

而就在距离这南湖不远处的南城兵马司处,吕粱却是骑马上门,临时约上自己的好友,打算一起到南城城郊转一转,透透风,释放心中的抑郁之起。

自打进了京城,做什么事都太多顾虑,就没有痛快过。

不管是办案,还是生活,都像故乡三四月份连绵的雨,黏黏糊糊,总是不尽。

好友正是这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见吕粱骑马来找,就到衙门里牵了自己的马,两人一起出城去。

吕粱每次看着南城兵马司宽阔的场地和密密麻麻的马匹,就羡慕不已。

中城小,多贵人,怕冲撞,兵马司才是人多马少,其他城区可不同,管辖地盘大又人少,不多安排些马匹,有什么事那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当然,中城兵马司养不了更多马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是真的空不出来地方。

“吕兄,现在的时辰可不早了,估计得在城外过夜。”好友提醒他道。

吕粱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他们兵马司的小华指挥,她很少出内城,言语之中经常怀着对外面的向往,然后她又并不是绝对不能出来,只是会被人盯着。

只是她十分厌恶那种感觉,她宁愿把自己困在内城里。

他知道她的特殊,他也知道,自己会因此连带着被注视,所以他们是不是也不知不觉陷入其中了呢?

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警惕和他内心强烈的好奇心经常作斗争,他比自己的同僚们看到的更多,因此也更加胆小谨慎。

走到城门处,他们看见排队进城的人中,又不少人风尘仆仆,但又是一身的书卷气,很明显是进京赶考的士子。

他们看着狼狈,其实也算是家底丰厚的,能够提前这么多到京城,又要在这里过上快半年,这可是一笔很大的花销。

两人骑着高头大马,俯视着这些进城的人,他们知道这些人里,可能会有明年能够金榜题名的人,中进士,授官,或是留京或是外放,接受考评,高升,逐渐成为京城中不太看得上他们、但又不敢得罪他们的无聊官员。

在士子的人生里,这是一个充满了希望、梦想、光荣的故事,而在他们的人生中,这只是他们年年月月日日能够看到的众生百态的一枚碎片。

当然,这只是寻常之时,一旦有什么变动,每一个人都会开始偏离平常的轨道,滑向某种未知的命运。

他们出城以后,就没有回头,因而也并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就算看到也不会注意。一辆即将进城的马车上,有一个妇人,带着她的孩子。

“哎……说是南城的宅子最便宜,还是花了这么多。”

这妇人和孩子正是鲍二的妻儿,两人是被鲍二叫来京城。

“想什么呢?这里是京城!”鲍二说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赶紧洗漱打扮,一会儿跟着我去给老太太请安。”

“你说说,我这到现在还糊涂着,那个姓王的,怎么就成了咱们鲍家的老太太,我嫁进来的时候,可都说她是祸……”

她的话还没说完,鲍二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气急败坏道:“你个蠢婆娘赶紧闭嘴,得罪了老太太我这授官可就没希望了。”

接着他又对长得圆头圆脑,看着就活泼喜人的孩子道:“儿啊,一会儿进去以后直接跪下磕头,要说‘孙儿想念祖母了’。”

“可我祖母不在京城……”

“哎呀,你个蠢货……”

王宜春坐在堂上,看着底下恭恭敬敬行礼的夫妻两人,和认认真真跪下磕头,眼中满是亲近之意的孩子,她顿时就恍惚了。

似乎是在她极为年幼的时候,她也有个这样高高在上的祖母,她被爹娘带着给祖母行礼。

当时祖母的孙辈很多,但属她最大方,最不怕人,很得祖母欣赏。

但也有其他人,对祖母更有着强烈的孺慕之情,让祖母更加亲近和疼爱。

总之,那是她年幼时一段美好的日子。

如果没有那种种意外的话,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她应该过着和祖母一样的生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然而尽管出了这许许多多的意外,如今的她,依然以一个家中女性长者的身份坐在了这里,看着后辈们的恭敬姿态。

好像什么都没失去或者得到过。

“祖母,孙儿对你想念得紧呢!”

她看着这个聪明孩子撒娇式的声音和满脸的笑容,她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但她的心依旧融化了些许。

此时此刻,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她是一个女人。

这些日子过于沉浸在朝堂上,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自己和其他大臣们,可能还是不同的。

她一直在尽量避免显示这种不同,靠着脸上的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男子,刻意压低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在朝堂上不会太突兀。

每次朔望朝,她都会听见那个幼稚的女童在毫不避讳地用她女童的嗓音发声,这让她听着异常刺耳。

尽管这个孩子的声音已经算是清脆悦耳,但依旧与这朝堂格格不入。

她认为自己是融入了朝堂的。

虽然她依旧没有什么手下,孤零零一个人,像是某种有象征意义的泥塑,但她在积极地发出自己的声音,积极地在一切她可以发出声音的事情上,努力替皇帝说出他想说的话。

这并不容易,圣意难测,且她有着许许多多的竞争者,她不比他们更懂这些事。

但这恰恰是她的优势,她不懂,所以她可以只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不必理会其他。

太子太师曾在太子府里单独见她,告诫她:“我听说你以前在太子府是当教养嬷嬷的,太子称呼你王嬷嬷,可你现在是朝廷任命的王指挥。

“你现在是真正的官,不是从前那种谓之‘女官’实则为仆的官。

“你是‘臣’,不是‘仆’。”

她自是不好当年直接反驳一位太师,但在她心里,臣与仆,又有什么区别?

都是围绕着皇帝,渴求君上的恩赐,以此来博得功名利禄罢了。

如果没有这些,她又怎么能看到眼前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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