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甲军的这些年,他有时候留在溪丘修炼,有时候跟随师父去征战,有时候留在一些荒无人烟、灵气虽不如溪丘但也勉强能够维持状态的地方苦修,而这一次,是最好的机会,他们灵甲军可能会分到一位陨落神明的遗产。
自从先皇后当年在西北的事迹在修道界传扬,修士们就不断地研究,一位神明的尸体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它的其他遗产又如何能够最大效率地分配,一切都应该是定好了、有条不紊、最有利于修道者发展,有利于修士们变强的。
当他知道了华灵玉和她的灵玉的存在以后,一开始,他完全能够接受一个人天生自带灵器这件事,并认为那是她自己的财产。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获得的一切都用在了个人修为的提升上,他变得越来越贫穷,越来越渴望灵气,也就越来越知道灵器的力量。
于是他开始想,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够放在她一人手上,那不止是她的,更是整个修道界的,也许就有修士能够拿着那灵玉研究出什么吸收灵气的方法,而不是如那天师所说,只是玉与人的双生,对其他修士无用。
一切都该为了修士,为了修道界。
但刚才那一拳,让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他曾经的种种,他的胆怯,他的弱小,他的阴湿,他故意往师父浓茶里下泻药,他往师兄们的衣服上放的跳蚤……
原来,原来,他还是个人,他是修道者了,但他也还是个人,**凡胎的、会被人一拳打倒的人。
这些年,除了师父和其他年岁更大的修道者前辈,他还真没有被打败过,败得彻底而毫无防备……
“金兄,醒醒,醒醒……”
金缜恍惚间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他用力打开那人的手,勉强睁眼,看见是军中的医官。
“我、我怎么了?”
“呵,你想打人,结果被人给打了,真是够丢人的,我若是黑将军,怕是再也不会认你这个弟子。”
金缜才慢慢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头皮发麻,一阵后怕。
“那会如何?”
“不会如何,黑将军肯定会帮你收拾烂摊子,不过也就是那位姑娘不会进你们灵甲军罢了,这不是正合大伙儿的意?我记得之前就有好几个在说,军中要什么女修。而你,”
医官指着他鼻子:“你最为大胆,不知天高地厚,敢觊觎……”
“我没有!莫要血口喷人!我不过是想与她比试罢了!”金缜的脑子一下子清醒,知道什么不能认。
医官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你最好真的只是这么想。”
……
“你不适合灵甲军。”
灵玉坐在黑风的营帐中,等待着这位将军对之前冲突的处理。
“因为金缜?”
听到对方的话,灵玉毫不意外,顺着反问道。
打了人家的徒弟,就算能过去,想留下也很难。
黑风本想解释更清楚些,却转念一想,这样说也没错,因为金缜,他才更深刻地感受到那一层冲突。
原本定远侯与他商议这件事时,他就十分犹豫,对方说这个外甥女儿一个修士,却始终游离于修士之外,和修士接触太少,也不曾进过什么真正属于修道界的队伍,于将来实在不利,希望灵甲军能够接纳她,或者至少是这一次。
他当时答应了试一试,幸好也只是说试一试。
考验的目的并不在于考察她什么,而是看她适不适合他们。
现在很明显的,各种原因导致的不适合。
于是他点点头:
“这一遭就当只是为了帮你解决渴灵症,无所谓考验不考验,如何?”
灵玉想了想:
“考验之事就此作罢,我也多谢将军相助。刚才我打人只是因为他先动手,并无过错,此事亦无可争议……但金缜觊觎我灵玉一事,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位将军。
黑风看着她有些盛气凌人的模样,一下子就忍不住笑了。
灵玉一下有些绷不住,她自认为还是很理直气壮的,可面对一位大修士,哪怕对方很好说话很平和的模样,也忍不住紧张,她只能保持着刚才的神情不变,眼神显得越发认真。
“他可没有觊觎你的灵玉,不过是想和你打一场,当然,军中私斗违令,他先挑起事端,理应受罚,明日我就会请军法官来对他进行惩处。”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灵玉突然改了口,“我相信他没这个胆子……但您呢?你可曾对我这块玉有过觊觎之心,它可是货真价实的灵器。”
黑风的神色依旧坦然,保持着微笑,整个人更加儒雅随和,与这一身的军装和这北原边境的沙尘格格不入:“那是只属于你的天生机缘,乃至于命格,修道界至今没有人对你持有灵玉提出意见,可不只是因为皇帝的命令。
“你认为修士是什么?一群为了提升修为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随后黑风给她讲了金缜过去的故事,然后道:“很多时候,正是他这般心境有缺的偏执之人,才更容易在已经完成淬体、可以借此获得俗世中的圆满后,却依旧不顾一切地去追逐道途。”
“但他追逐不到,不是吗?”
“但修士也总需要‘群’,没有他这样的人,那心境自然又一心向道的修士又怎能有一个归处?
“毕竟隐居避世的修士,已经是上古时期才会有的存在。”
第二天灵玉亲眼看完金缜领到了足够的军棍,兴许是黑风和灵玉同在现场的缘故,那行刑之人一时手轻一时手重,时不时还犹豫地看看两人的神情,看得灵玉都有些不忍心,这也太折磨人了,还不如赶紧打完了事。
看完之后,灵玉再不想在别人的营帐中多留,赶忙回到了中军营帐中,找到了舅父定远侯。
“你要给我争气!你得杀死苍狼神,”
“不能让灵甲军抢了先!”
“你姑母当年都可以,你没道理不行!”
灵玉还没说什么,就见定远侯一副恼怒模样,恨恨说道。
她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笑笑,然后点头:“杀神么,这也是我到北原的目的,只是之前咱们不是都想着,能加入灵甲军,好借他们的力量,然后到时候各凭本事么,但现在……”
定远侯思忖着:“倒也不是只有灵甲军中有修道者,各军中都有不少,只是不像他们那般追逐修为的提升,且他们都有自己的官职,不可轻易调动,不然我倒是可以以你为将再建个‘灵甲军’。”
灵玉一听连忙摆手,修士再怎么是军中人,他们也是修士,可不好揣测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心里是怎么想的。
“舅父不若就让我当个最普通的百夫长吧,从前我在兵马司的时候,一次带队出去一般也就是带百人左右。等最后进苍狼神殿,还不好说什么情况,兴许我还是得蹭灵甲军的队伍过去也说不定……”
定远侯听了,点点头:“也好,虽说他们整体不能容下你,可黑风还是个可靠的修士,到时候你带一队人跟着他们,谅他们也不至于在外面就下手,顶多到了那苍狼神面前再各凭本事……对了,黑风和你说过他过去的事吗?”
灵玉点点头:“黑风前辈告诉我了。”
黑风的过往着实是令人吃惊,那可是一段关于他能够突破“弃红尘”之关并且引灵入魂的经历,带给灵玉很大的启发,也让灵玉对他依旧保持着一定程度的信任。
不能加入,也能合作。
……
只过了大半天的时间,定远侯就为灵玉重新组了一支队伍,放在了他的前军中。
灵玉看着一脸傻笑的韩曜,一阵无语。
放眼望去,竟然接近一半是熟人,除了韩曜、崔虎,之前一直负责在军中照看她的那位舅父亲信,还是三十几号曾经是她在兵马司的手下,他们都是因为有战事主动申请调离,很多人都比她早得多得离开兵马司。
“你们……是自己愿意来的吧?”灵玉有些不确定地看着他们。
“自然是愿意跟着指挥!”
灵玉一看那人的欣喜神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的确,按照兵马司中人过去的经验,跟在灵玉身后,那安全系数绝对是大大增加,就算是面对再穷凶极恶的犯人,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她想了想,再道:“兴许跟着我冲锋在前相对没那么危险,毕竟这是在战场,但你们该知道我有怎样的职责,甚至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面临什么,这和当年在西北完全不同的,先皇后那时土著神与其神族联系紧密,牵一发可动全身……”
她仔细地讲解了一番这一次她面对苍狼神时可能的危险,极有可能是在大军完全被牵制住的情况下单独面对神明,而她的手下,至少要护送她顺利到苍狼神殿,而且要么会没命,要么活下来了,也只是给她起到一个运送物资的作用……
底下这些人听了灵玉的话,窃窃私语道:
“哇,居然有机会弑神!”
“真没想到,原来这些地界的神还不一样啊!”
“江南人和中原人还不一样呢,荒漠神和草原神怎么可能一样?”
“我怎么觉得华指挥又长高了?”
“叫什么指挥,该叫将军了!”
“住嘴,别害大人,她现在职位是百夫长,叫头儿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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