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玉怀中的小女孩儿瑟瑟发抖，自己捂着自己的嘴巴，不敢作声。

家里的牧羊犬早已被宰杀，成了他们的储备粮，否则还能够通过牧羊犬的狗吠来驱赶狼群，但家里也是实在养不起了。

剩下活着的牲畜，都是他们明年活下来的倚仗，而狼群正是对它们虎视眈眈。

“我们会被狼吃掉吗？”小女孩儿带着哭腔。

“不会，你父兄手里还有弓箭和长矛。”灵玉尽量让自己镇静。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无助的感觉。

这一世自从成为修士，她在武力上的优势让重新获得了某种自由，她有了自保的能力和威慑力，就算活得总是受制，但也不会遭遇生命威胁。

而身为修士所面临的更大威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是野心的趋势，是追求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和一个普通人能不能相对安稳地活着没有关系。

现在她所附身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她不久前还杀死了一个号称神明的巨大魔狼，她的战斗经验意识都在，她也没有能力应对外面的狼群。

如灵玉所说，这个家的男主人和两个年龄稍大的儿子，还有两个奴隶，拿着武器出去，铁器碰撞的动静很是明显。

灵玉也松开女孩儿，起身去帮忙。

要驱赶狼群，只靠几个人可搞不定，人越多越好。

不是没担心过小女孩儿的安危，但要是守不住这个家，这个孩子只会更危险。

她裹着厚厚的皮裘走出毡帐，在明亮的月光照射下，和几人眼神交流，甚至不需要言语，灵玉就带着一个孩子和一个奴隶去将圈舍里的牲畜集中到一起，然后在背风处抱来柴火生火。

火光亮起，驱散了黑夜，他们又往里加入湿草和牛粪，火苗变小，但随之产生浓浓的烟雾。

这一系列应对都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灵玉应对起来驾轻就熟，指挥着两个孩子一起干活，不用费脑子，甚至在此过程中没有受到一声声狼嚎影响而产生太多紧张害怕的情绪，一切都顺其自然。

倘若这是在平时，到了这个时候，狼嚎声已经足够将附近手中有武器的青壮吸引聚集起来应对狼群，可现在各家只能守着自己的毡帐和圈舍，甚至期待着狼群去攻击别家，收获了猎物就赶紧走。

“我们都快冻死了，为什么狼还没冻死？”那个奴隶似乎很是木讷地问道。

“你笨啊，它们身上毛皮多厚，我们怎么能和它们比。”孩子应答的声音显得轻松许多，没有了刚才的紧张。

灵玉则是警惕着那些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狼群。

突然，她的视野里出现一只狼，紧接着，破空声传来，一只羽箭直直地向它射去。

它慌忙躲闪，但在半凝固成冰的雪里行动还是迟缓了，前肢中箭，立刻染红了雪，原本跟着它想要继续上前的几只连忙后退。

月光下，灵玉看得清楚，那些狼已然是瘦骨嶙峋，它们为了过冬而在身上储备的脂肪已经消耗殆尽，想必它们在洞穴里储备的过冬食物也早就空了。

狼是不冬眠的，它们会为过冬做准备，但也需要在冬天出来捕猎。

可这个冬天，草原上没有猎物，只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冰雪。

现在，它们不会轻易被吓跑，因为它们和他们一样，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人与狼双方处于对峙中，气氛紧张焦灼。

孩子们和奴隶又尝试着模仿狼嚎，灵玉也拿出各种器具敲打，制造噪音，想要吓跑一些胆小的狼，但没有任何效果。

男主人带着大孩子和奴隶拿着武器，不断绕圈，应对那些试图上前打头阵的狼。

箭矢和长矛只对一两只管用，但面对这些频繁试探已经有些摸清他们底细的狼群，贸然展开战斗，失败的一定是人。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两方倒是显得有些沉寂，只是都不放松，人强撑着精神，狼也更为坚持。

骤然间，一声孩童凄厉的惨叫打破宁静。

“啊——娘——”

灵玉的心脏猛然一紧，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地看向毡帐，只看到洁白的雪地上那殷红的血痕……

五感消失，灵玉的意识又面临着三个选择：

人？

羊？

狼？

这一次她结合之前考验面临的状况，更加谨慎仔细地进行分析。

上一次她选择了人，成为了那个名叫高娃的小女孩儿的母亲。

但这一次若是再选择人，很有可能成为其他人，比如女孩儿的父亲、兄弟、家里的奴隶，或者其他人？这个可能不大，应该还是家里人。

如果能成为父亲，那应当是最好的一种可能，不仅在于有更强壮的体魄和更强大的武力，能够做主安排一切，更在于……

上一次那只狼真就是无声无息逃避了所有人的视线进入毡帐中的么？有没有可能，有人故意的？

奴隶有这种可能，他兴许对主家有怨恨，但男主人同样有嫌疑，他早就想摆脱这个拖油瓶了，一个纯粹消耗而产生不了什么作用的孩子，本就没有在这个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存活的条件。

如果她能成为这个男人，就再好不过，可能立刻就避免了一个危险源，成为其他人，倒是也能够时时刻刻将女孩儿带在身边，哪怕是应对狼群的各种忙活，也可以把她背在背上，哪怕的确是负担。

第二个选择是成为羊，灵玉上一次确实没怎么仔细思考过，因为太弱了，选择的余地太小，只能是砧板上的肉。

假如成为羊，也许就是给小女孩儿提供羊奶的作用，或者被宰杀成为女孩儿口中的肉食，再就是当那只狼偷偷潜入时，代替女孩儿被狼叼走，而一旦羊被叼走，整个家就会立刻为了保护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而对狼发起攻击。

所以成为羊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甚至很像那种宿命般的选择，代替，牺牲，拯救。

但灵玉依旧不考虑，还是那句话，能做的太少，没有什么应变的能力。

而第三个选择，狼，如果选了，她只能保证自己不去吃小女孩儿，然后有狼上前的时候进行阻拦，但似乎也不是很靠谱，一只偷偷进去还有可能不被发现，或者被刻意放进去，但两只就不一样了，那种打斗肯定会引来长矛或者箭矢，然后战斗扩大，狼群一拥而上，女孩儿很难避免被波及。

思来想去，似乎还是应该选人，就算恶劣的环境，人的创造性、可选择的余地也是最大的。

但只要进一步想，倘若这家人，其实面对的是死局呢？就像之前其他人讲述的他们在秘境第一关面对的情况，可能本来就没有太好的办法。

如果他们赶不走狼群，体力精神不济而失守，那么一家人都有可能命丧狼口，就算是顺利赶走，那么他们就真的能熬过这个寒冬，在冰天雪地缺衣少食的环境里活下来吗？即使熬过了寒冬，牲畜都被吃光，草场也因为白灾而大面积被破坏，他们或许只能成为别人的奴隶，而小女孩儿……

灵玉想了很久，似乎只要不做选择，就可以一直停留在这里。

但她可不敢，她的身体还在现实中，若是过去太久而腐烂了，那可就成了笑话。

……

当她再一次有了知觉时，厚厚的皮毛包裹着全身，让她身体的热量不会过快流失，脚掌上的肉垫保护着她不会被冻伤，且在雪地和冰面上依旧有着足够的抓地力，行走自如。

不过寒冷和饥饿依旧是严峻的考验，她现在已经瘦骨嶙峋，再不进食，很快就会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没错，她选择了成为一只狼。

尽管胡沙很明确地说，苍狼神只是守护着神殿和秘境入口，它自己都没能通关秘境，进入秘境的修士也都能感觉到秘境主人是一种很玄妙的存在，绝不是苍狼神，但秘境既然长期存在于此，既然能和神殿和苍狼神产生联系，那这其中一定发生过什么。

结合众人在秘境中经历的故事，以及苍狼神自称的古老起源，狼一定在其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坦白说她对这个选择实在没什么把握，但其他选择也未必能成功，事情总有成功和失败两种结果，就算是失败了，天也不会塌下来，因此而面临的种种困境，也不过是有着极大收获的幻想破灭罢了，她在现实里其实什么都不会失去。

“嗷呜～”

夕阳西下，染红了白茫茫一片，灵玉一爪一爪踩在部分凝成冰的雪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那冰雪踏碎的声音，甚是好听，那微微打滑失控但肉爪又紧紧缚住地面的脚感，也甚是快活有趣。

她行走在这冰封草原上，周围没有任何活物的身影，只偶尔能看到一些人或动物活动过的痕迹。

这种几近绝对的安静和虚无让她感觉很舒服。

一时间，她竟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只觉得这红色的天和白色的地，这广阔浩渺的世界，都只属于她一个人，哦不，她一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