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道人自然会担心,倘若这变数真应在那女婴身上,她是否能够接得住,是否能让这变数转化为真正的机缘?
“师父,若那孩子真是衔玉而生,那变数,是应在人身上,还是玉上面?”一旁的弟子试探问道。
长生道人无语至极,这弟子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光长心眼儿不长灵性,实在朽木。
要不是自己亲手带大的,怎么也不可能收了当弟子。
“衔玉而生,人就是玉,玉就是人,二者不可分。”
说完他便想到,即使机缘真应在那孩子身上,他也不能立刻收来当弟子。
又看了一眼弟子,他必须得承认,修道者不适合养孩子,因为接触的人太少,孩子会被养得过于单纯。
以及,这修炼,天赋才是第一位的。
在这个灵气枯竭的时代,勤不能补拙,只有最顶尖的天赋才有可能掀起一点点浪花。
匆匆几日过去,安瑞终于扭扭捏捏地学会了如何当一个婴儿。
饿了就哭(嚎)。
渴了就哭。
热了就哭。
冷了就哭。
衣服紧了要哭。
抱得不舒服要哭。
身上脏了想洗澡要哭。
摇篮曲太大声了也要哭。
不同的哭声带着不同的含义。
有多年照顾孩子经验的嬷嬷和比较细心的那个奶娘,已经能够根据他的声音来分辨他的需求,具备了初步交流了基础。
她们对他这个很能折腾的小祖宗似乎很是无奈,但言语之中也欣喜于这个孩子的健康与活力,主家的孩子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安瑞出生第二天,那块伴随他而生玉就被拿走了,说是什么祥瑞,要面圣的。
他也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了关于那块玉的事。
那是一块通体洁白无瑕的“羊脂玉”,橡皮大小但略薄的长方体,正反两面雕刻着祥云。
而玉的来历么,拼夕夕29.9包邮……
起因是他老妈有段时间手气很差,打麻将总是输,又听说他住的地方离白云观很近,就让他帮忙去求个道长开光的东西转运,于是他就下单了这个麻将大小的“羊脂玉”,到白云观里非常虔诚地上了几注香,祈求家人健康,最后到开光处让师父帮忙给这玉开光。
想到这里,安瑞倒吸一口凉气,该不会,遇到真人了吧?
这穿越也是这开了光的玉带来的?
安瑞顿时焦虑起来,这玉里说不定有穿越回去的线索,可不能真让人拿走了!
祥瑞?面圣?
他的心哇凉哇凉的,献上去的东西,可不就是肉包子打狗了么?
这导致他焦虑得几乎睡不着觉,这对于婴儿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此刻的大脑完全承载不了他的诸多想法,完全出于一种过载的状态,若是不能睡去,恐怕有精神崩溃的风险,此刻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他这种处境很危险。
养元殿。
皇帝赶着时间批奏折,处理近日大雪带来的灾害。
原本他还想与天师好好商讨一番这所谓的天道变数,但见长生道人翻来覆去地把这块玉看了很久,始终一言不发,他只好一边批奏折一边等长生道人开口,免得浪费时间。
什么天道变数很重要,但世俗人间才是一切的根基。
批完一部分积压的奏折,停下笔,喝了口茶润嗓子,他还是问道:“道长,这玉是否就是您所言的变数?”
“这的确是块灵玉,其中蕴涵着灵韵,称得上是灵器,但灵物自晦……”
皇帝凭着和长生道人多年的交情,立刻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是说,这灵玉似乎并未有什么别于其他灵器的地方,与这天道变数所承担的东西不相当。
但长生道人身为天师,道门执牛耳者,不能够轻易断言什么。
“朕记得古籍记载,上古时期,有一小国名为荆国,也有一公主衔玉而生的记载。”皇帝像是不经意间问道,实际他这两天已经让人将所有关于“衔玉而生”的记载都已经翻出来看过。
“陛下所言不错,但那位公主所含之玉一出世便吸光了周围所有的灵气,以灵气蕴养公主躯体,短短一月便让公主完成了淬体,堪称恐怖。”
“但道长当时并未感觉到如此异状……甚至都未进府探查?”
长生道人听了向陛下拱拱手:“贫道自是不敢擅专,但确实不见异象,想必曲阳侯府中人除了这灵玉外,也并未见异象。”
天师口中的异象,就是专指那些灵气变动导致的、能让普通人都看见的现象,但凡有那么些灵韵的孩子,出生时都可能会有异象,只是有些可能微不可查。
而有灵韵和实际有足够的天赋走上修道路,更是相去甚远。
这个孩子实在是过于古怪了些,是天数,但无异象。
长生道人最后叹道:
“无论如何,既然据陛下的所察,这玉确实是那孩子一出生便口中所含,并非是弄虚作假,玉也实在是灵玉,而贫道所见,变数确实是在那时那方落地,那这玉和衔玉而生之人,便是一同组成了这天机变数。
“只是往后如何,还有待观察,暂且先把这灵玉还给这孩子,待这孩子满月时再看。
“何况以贫道这些年的经验,纵然这个孩子不凡,也该让这孩子如凡人般由其母亲抚养,正常成长,将来于道途更有益处。”
皇帝想到那位曲阳侯夫人,不禁摇摇头,那是他过世妻子的妹妹,是那种非常依赖丈夫,只想生儿子袭爵的普通女人,这次生了个女儿,哪怕是衔玉而生的祥瑞,怕是也不能如意。
“是否要额外嘱咐曲阳侯府一番?毕竟事关天数。”
长生道人摇头:“越是事关天数,便越要顺其自然。”
皇帝点点头,向一旁的太监吩咐。
“那就告诉曲阳侯,那孩子,朕赐名灵玉,赏赐照旧。”
走在出宫的路上,得知皇帝仅仅是赏赐了一些钱财,弟子啧啧两声:
“陛下倒是爱惜钱财,这孩子算起来可是辛夷师姐的外甥女,也是陛下的外甥女,就算没祥瑞天数这档子事儿,这赏赐本来也不能少。”
“等等,我懂了,刚才师父那一句‘顺其自然’,怕是给了陛下名正言顺的借口。”
长生道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徒弟:“你爹娘还没死呢,怎么敢在皇宫门口说皇帝的坏话。”
傻徒弟张张口,还是没敢说出更大逆不道的话——他是师父养大的,他是出家之人,他管皇帝做什么呢?
而不去理会傻徒弟,看着眼前不停下着的雪,和宫外顶着寒风大雪清扫的人,长生道人叹气:“此时出现这等‘衔玉而生’之事,在百官和百姓眼里,是祥瑞还是灾祸还不好说,若是大加赏赐难免引起非议,看得出陛下也无意藉此作什么文章。如此,已经是看在你辛夷师姐的面子上对这孩子的爱护了。”
曲阳侯府。
作为一个婴儿,安瑞每天被嬷嬷、奶娘包围着,似乎除了出生那一天,就没有见过父母,也没见过其他人。
屋子里永远暖和,又似乎有地方通风不闷热。
只要醒来,就有浑身清洗过的奶娘等着喂他,有温度正好的温水等着往他嘴里送。
屋外总有人在走动忙碌,脚步声却永远听不见。
不过初生的婴儿每天要睡的时间实在太长,也许有人来看过,他也不知道,看他睡着,就没吵醒他。
但这天,他这一世的那位母亲,终于来看她了。
当然准确地说,她终于要求看看自己的孩子了。
衣着素雅但昂贵华美的贵妇人抱着他,仔细打量他,眉头舒展了些:“比刚出生时好看许多。”
“夫人说的是,三姑娘现在还小,等再长开些绝对是瓷娃娃般的可人儿。”
“你们先出去。”
安瑞被抱得有些不舒服,这位母亲显然并不常抱孩子,有些生疏,打算挣扎一下,就算是您是稀客,我也不惯着您。
然而不知为什么,这具身体本能地又不想去挣扎,再就算是再难受,也贪恋这一份温暖。
可没等他反应,对方倒是先抽泣起来。
这呜咽声十分压抑,让人听着就喉咙发紧。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哭,有些尴尬,若不是手被裹在襁褓里,真想拿张纸给她擦擦。
“为什么……”女人哭声渐停,带着嘶哑的嗓音开口。
“为什么是个女儿……”
我踏马!
安瑞顿时激动起来,一口老槽卡在嗓子眼儿里吐不出来。
这是我想的吗?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染色体啊,染色体懂不懂!
话说回来我可是个男性灵魂,也就是说夫人您怀的本来就是女孩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男的啊!
“若你为男儿,你便能如你亡故的兄长一般,成为这曲阳侯府世子,继承爵位,侯爷也能真正安心。”
安瑞听着这位母亲自言自语式的碎碎念,心里毫无波动。
哦,生儿子继承家业那一套呗。
他虽然不是女孩儿,对这个没那么敏感,但他也是懂的。
因为他是个农村孩子。
在他两三岁的时候,他妈偶尔会带着他在村里招摇过市,尤其喜欢在那些生女儿的家门口停下和人闲聊,感慨还是生儿子好,感慨现在只让生一个真是断了我们这些农村人的命根子,那些人真是太坏了。
他那时候不懂这些,被母亲抱在怀里,看着母亲趾高气扬,便和母亲与有荣焉,抬着骄傲的头颅。
等他上学懂事了就……这的还挺尴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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