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制转盘的指针缓缓转动,只转了不到半圈,就停在了指向韩曜的方向。
他的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总算是到他了。
他相信自己的气运一定不错。
【“是你把城门外的那个姓李的叫进来的?”
关上驿馆别院的大门,随手布置了隔音阵法,使者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这几人最后方的崔虎。
但她其实并没有要得到任何回答的意思,自顾自道:“你倒是聪明,想到提前去和城外的大夏军队打招呼,以防不测,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不去找他?”
崔虎想到之前殿上的一幕幕,嗓音低沉:“殿下您并不想让人知道您的身份。”
“算了,倒也不是你们的错。”使者意兴阑珊,又大度起来。
入夜,心绪不宁的韩曜用灵力传音叫醒了灵玉。
原本灵玉已经进入入定状态,快速让身心从白天的一切恢复过来,此刻被韩曜打断,感到颇为无奈。
但因着两人特别的联系,她又能察觉到,也许韩曜现在很需要和她说些什么。
“你怎么了。”
两人坐在驿馆别院中的一棵树下,月光穿过树梢落在韩曜肩头,给他平添了几分儒雅清冷的气质。
“我感觉我在上一关的很多记忆都在消失。之前我在溪丘城城主府,一步步成为城主,经历了许多年,许多事,如今只记得大概,和一些与通关有关的事,其余的,都模糊了。”韩曜倚靠在树干上,神色格外茫然。
“这很正常,你要是忘不了才是见鬼,秘境只是想考验你,可没打算赋予你第二段人生。”灵玉尝试着解释。
可韩曜似乎依旧苦恼,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知道我,或者说那一关的我,娶了那个城主的女儿……不止是她,还有城主,还有周围那些人,都在几年里和我产生了很强的羁绊,我可能忘了他们,但那种感情还在。”
他的神色逐渐变得痛苦,转过头来问她:“你说,如果我完全忘记了他们,是会失去这些感情,还是会依旧痛苦?”
灵玉看着他有些通红的双眼,心中蓦然一颤。
她这才意识到,韩曜所说的情况,其实很恐怖。假如他遗忘了第一关中所遇到的人所发生的事,那种莫名的感情占据了一切,牵扯了他的心,甚至开始主导他的意识,可他却全然不知为何,找不到源头,难以对抗,精神很容易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慌。
“其实不该如此,你已经是修士了,这样的秘境经历,于你而言应当已经是一场游戏,一场扮演,就像台上的戏子,无论台上演绎着如何惊天动地的故事,下台以后应该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
“其实你上一次也有一些,我当你是没有成为修士的缘故,这次依旧如此……我想你身上一定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灵玉尽量用平静淡然的语气去阐述问题,避免让这件事显得过于严重,反而刺激到韩曜。
“哎……我真的,我还没娶妻,幸亏我没娶妻,我在秘境里都有孩子了。那些明明是假的,可假作真时真亦假,我若是在现实里反倒再没有秘境中这般炽烈的情感,那么于我而言,这秘境与现实,何者为现实呢?”韩曜似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但灵玉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他好了,情绪已经过去了,于是笑道:“依我看啊,你其实就是想在现实里过上秘境里的那种生活。黑将军想将女儿许配给你,你其实很得意吧?但你又没答应,不仅是因为要来这里,更是还在期待和幻想什么……”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其实想陛下哭着喊着将公主嫁给你,然后再将皇位传给你,就像秘境中的溪丘城城主一样,对吧?可你又明知这不现实,驸马能不被打压就不错了,获得皇位更是想都不能想的造反想法。现实如此残酷,还是秘境爽啊!”
韩曜听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立刻跳起身,不服气地指着她道:“我不信你比我想的更少,你甚至都不稀罕当皇帝,想当某种超越世俗的至高者,我说的没错吧?”
灵玉却忽然想到什么,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抬头望着月光思索了很久,久到习惯了她这做派的韩曜都快失去耐心,才抬起微微发亮的眼眸道:
“人是有极限的,我们无论如何难以超越现实的种种限制。但灵气,就是希望,它在我们的幻想与现实中架起了一座桥梁,或者说,它大大拓展了所谓‘现实’的边界,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譬如我要是成了这世界类似于至高神的存在,让你当皇帝,也不是不行,对吧?不过娶公主这个还得看她们自己的意愿。”
原本就恢复了神采的韩曜听到她这话,更加兴奋起来,当场就像回去继续打坐修行。
“等等。”灵玉看着已经引入乌云的月亮,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轻声道,“白天的事,你有眉目吗?柳姐姐伤得很重,总不能平白让她受这苦。”
韩曜似乎对这件事很有看法,兴致勃勃道:“我觉得杀死西宁郡王的凶手,应该就是我们使节团领头的使者光,太子妃,文牒可是一直在她手上,要是被人动了手脚她肯定能看出来。加上那黄金蝎毒是她炼制的,我们都知道。而眼下又是夏城彻底回归大夏的关键时候,郡王死了几个儿子肯定不如他,大夏就能够趁机占很大的便宜。”
韩曜这一番分析颇有逻辑,灵玉听得正想点头,却突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被我有理有据的分析震撼到了?”韩曜开玩笑道。
“在我的地盘上谈论我,你们怎么敢的?”
冰冷彻骨的声音从韩曜身后传来。
他缓缓转身,看到了那张美丽而面露凶光的脸。】
“五点”。
韩曜脸上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他果然是气运之子。
五点代表着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有一个很好的结果,他甚至完全不担心自己有失败的风险。
而在片刻之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枚巨大的骰子虚影立在那里,缓缓摇摆。
可能是“一”,也可能是“六”。
眼看着被韩曜抛出的骰子即将落下的这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嘴唇却蠕动着:
“他配不上‘一’,也配不上‘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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