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在编排我？”太子本想继续低头看奏折，但见她提着笔迟迟没有落下，便猜到她在做什么。

“我又何尝不知，我承诺的，因为陛下的原因做不到，那是陛下在打我这个太子的脸。”太子叹气。

灵玉可能会成为太子府属官的事并不是秘密，人们惊讶，但也习惯了在修道的事情上“特事特办”。

在太子决定任命灵玉前，反对的人倒是很多，决定了以后，所有人都将这当成一个默认事实，反而不去在意。

但皇帝的这一举措，简直是明明白白在说，太子决定的事依旧会被推翻，哪怕那是他太子府自己的事。

“但他才是皇帝，我不是！”

“灵玉的事，终究事关重大。”

“帖子发给侯府，上面特别加上她的名字，来不来随她。”

太子很无奈，对着妻子还是说了真心话。

他有了妻子，屋里有了人，比起从前，已经不再那样孤独和倔强。

“殿下说的是。”太子妃点头，继续下笔。

此时烛光映衬着她的侧颜，显得格外宁静。

他们还没有孩子，因为尽管那些神遗早已从他身上剥离，但他的生命力依旧遭到了很大的破坏，直到现在，他的身体也比一般人要虚弱一些。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父亲未长成或体弱，孩子出生也很难健壮，甚至会很难生下来。

如果他不能有一个完全健康的孩子，那他就不可能成为皇帝。

然而，他又不愿意冒险，不愿意让自己的长子病弱，让后来的孩子们都比兄长强壮，让兄弟之间过早产生各种隔阂与猜忌。

因为他从小身体不好，生命力弱，一生病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便格外痛恨这种命运，所以他不能够接受自己会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孩子，一个都不行。

曾经，母后在预感到她的死亡时间后，为他生下了两个弟弟妹妹，希望他在这世上不会那么孤独。

而他会觉得母亲这种行为实在太过于残忍，对那两个孩子有着深深的愧疚，以至于实在难以正常地去面对他们，一时觉得自己太过于亏欠他们，一时又觉得他们是因为自己而来到这个世界，本就应该站在他身边。

即使真有一个替他承受了那样命运的孩子，他也很难好好对待他。

所以他对灵玉代表的那种修道界力量的重视，不仅仅是修道者们眼中“世俗皇权对天道之力的渴望”，也是“一个普通人渴望借助修道者的力量回归正常生活”。

许久之后，太子终有又是一声叹息：“单独给她发请帖。”

太子妃头都不抬，嗔怪一声：“殿下怎么不早些说，我都写好了，这下还得重写。”

太子无声笑了笑，不再理会她，而是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随即起身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空房间，打开窗，听着竹林中的风声。

“那个柳世卿，怎么样了？”

黑夜中很快传来人声：“是个天才。”

太子迟疑片刻，整理了一下措辞：“她的举主短时间内不会再为太子府做事，她可否会有异心。”

“不会，她是个聪明人。”那语气里满是胸有成竹。

太子挑挑眉，轻笑道：“你们影卫翻车也不少。”

“她不一样。”

“对对，你们影卫能看上的人都不一样。”

窗外那人似乎已经被激怒：“不信？不信我们打赌。”

“不赌，谁知道你会不会威胁她。更何况她的举主本就是心善的人，不见得就会让她为自己而放弃前程。”

“那我们就赌两件事，其一是她的举主会不会因为对太子府有芥蒂而让她离开东宫的影卫，其二若是她的举主要求她离开，她会不会蠢到为一个举主去放弃自己的前程。”

“你今天话好多。”太子调侃。

“你就说赌不赌！”窗外的人似乎世俗了耐心。

“不赌，太子府的影卫分部都是太子府出钱养的，开销已经很大了，别想再和我提条件。”太子的语气依旧平静。

而回应他的，自然只能是窗户的呼呼声。

第二日，太子太师难得来亲自为太子授课。

授课结束，太子离开后，太子府一圈人围绕着太子太师恭维起来。

能让太子放弃让那个曲阳侯府家的姑娘入职，那可是真的不容易。

好在太子太师的地位足够，皇帝也不敢拒绝。

太师脸上却并无任何得色，只是教训道：“尔等在此作甚？是要让太子觉得尔等不是太子之臣乎？”

众人这才散去，但那种兴奋喜悦之情却蔓延着。

太师明白，这件事表面上，是皇帝尊重他的意见，按理来讲，在太子府，太子也是君，他这个太子太师才是“太子府这个衙门的主官”，主官不希望某个修道者来，那他便不能来；

然而实际上，这一定是修道界内部的纷争，与世俗之争，与儒家在朝堂的地位，都无关。

他们儒家始于神朝建立前的远古蛮荒时代，那时，这片土地上有两百多个国家和地区。

其中大国无不是由强大的修道者甚至仙人建立，然后凝聚神格，成为神王，而强大的地区，则是由一位位仙人建立了自己门派。

然而还有许多弱小的国家，他们水源还算充裕，土地还算肥沃，可却因为种种原因，灵气稀薄，乃至于一个修道者都没有。

在诸多接触不到修道界、没有一个修道者的小国家中，其中便有一国诞生了一位圣人。

或者说因为他，才有了圣人这个称呼。

那位圣人曾拒绝国许多大国的做官邀请，那些国家无不承诺帮助他成为修道者乃至于仙人。

圣人只想当人，不想当仙，更不想当神。

他收过许多弟子，教育过许多小国君主如何治理国家。

到了他晚年时，他已经有了以凡人之躯凝聚神格的机会，但他依旧拒绝了。

他只想教育世人，凡人，应该如何活在这世上。

然而时代的洪流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死之后，这个世界很快又迎来了一场灵气爆发，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完全属于凡人的国度，圣人也逐渐被人遗忘。

再然后，就是神朝的建立、统治、覆灭，以及随之而来的灵气枯竭。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起初，只是神朝覆灭了，诸多神仙们还在争夺权柄。

后来，神明逐渐消失了，仙人也成了隐匿于山间的传说，再后来，仙人也消失了，修道者也逐渐远离了世俗人间。

在这个过程里，人们逐渐习惯了没有神仙的日子，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后来从历史残留的故纸堆中，捡起了圣人言，人们才明白，原来人应该这么活着。

当然，也有许多人从更古老的遗留中，找到那些小国家曾经诞生过的种种思想，那些同样是他们先祖的光辉，但都在与儒家的斗争中败落。

从此以后，历朝历代都以儒家治国，只有儒家才是显学。

在诸多思想中，还存在一种“道家思想”。但所谓道家思想，依旧是凡人治理凡人的学说，到现在可以说和修道界已经关系不大，那种所谓的“道法自然”“清静无为”也是凡人中的圣人根据他们理解的“道”而创造的，并非修道者们奉为真理的准则。

修道界的主流，则从来都是追逐天道，你是顺应天道也好，是逆伐天道也罢，终究是要将个人命运与天道相绑定，以成就个体之不朽。

而像灵玉这样的天道之变数，是大多数修道者想要顺应和帮助的，也是少数修道者想要毁灭的。

当然，在眼下的修道界如此式微，完全依赖于世俗王朝而存在的情况下，就算是主流修道者也少之又少，更何况是那种只在王朝末世偶尔露面、随着新王朝的建立很快灭亡的“非主流”。

但总之，在世俗王朝，儒家的这一套已经占据了绝对主导，他们不会再希望回到那个修道者高高在上的年代。

而今他们对修道者的漠视，不过是千年来再没有掀起任何浪花的修道界，早就已经不再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是一种有益的补充，是能够更好地服务于世俗王朝统治者的力量。

也是因此，太子太师觉得修道界的纷争影响不了大局，太子终究还是会回到正轨，终究会意识到世俗皇权的力量足以碾压那些看起来强大但其实不堪一击的东西。

司天监。

监正坐在自己椅子上，桌前铺开着一张朝廷的邸报。

“咚咚咚”。

这时，一位书吏敲门进来。

“大人，给那位准备的位置已经安排好了。”

“嗯，我知道了。”

“……大人，她真的会来吗？毕竟只是个九品的监候，她又是侯府贵女……”

“无论她来不来，我们都得准备。”

“大人，小人斗胆问，为何咱们不能直接给她一个有品阶的官职？”

监正看向眼前之人，笑了笑：“你是道门弟子？”

“小人曾得一位道长恩惠。”

监正点点头：“不该你问的就别问，修道界经不起损耗。”

“大人恕罪！”

“下去吧！”

周一摸鱼，只摸出半章加更，明天再摸半章应该就可以凑一章加更了（确信）。

另外再强调一下，本书所有设定都为剧情服务，与现实历史无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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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