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走后，这位李掌柜的欲言又止了好一番，最终还是说道：“我就说巡尉是有前途的，你看这侯府小姐都……”
“人家是要当巡尉，又不是嫁巡尉，要是有人能让我去当官，那我也愿意去。”李小娘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毫不客气地回怼。
李掌柜还是摇摇头：“你这好好的武进士不嫁，非要去嫁文进士，可那小子真中了进士，又怎么看得上咱们？你且听韩小郎君今日所说，那武人发迹以后，尚且瞧不起妻子，更何况书生？这自古以来，负心多是读书人呐……”
李小娘子见外面依旧没人，忍不住嗤笑：“文人如何？武人又如何？您真当那个前任巡尉有多看得上我？他整日在这内城游荡，哪怕是多在深闺里的贵女们，他也见了不少，你当他不眼馋？那是他高攀不上！我曾亲眼见着……算了，不该说的，您知道他也不是什么良人便好了。”
李掌柜注意到女儿言语中“看不上”这一句，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哎……是你爹我没本事，要你在这里抛头露面的……”
李小娘子见她爹又说这种话，气得直跺脚：“你若是再说这种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雨停了，酒肆外传来调侃声：
“李家丫头，又和你爹吵架呀！你这脾气也不改改，怎么嫁得出去？”
灵玉到家将酒分装，然后嘱咐人分别给几个院里送一些去。
“侯爷那里我自己去。”
灵玉看着眼前一下子憔悴了许多的侯爷，心中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总是很难因为这些事而快活的。
“我只杀了人，挂人头不是我干的。”她道。
然而这屋里那些管事、小厮、护卫们，本就紧张着，听了她这话，变得更紧张了，只有坐在主位上的曲阳侯，依旧淡漠着。
灵玉见这气氛，眉头不自觉地就拧了起来，对着主位上的人道：“父亲与我之间，误会如此之深，想必也是这群人草木皆兵……”
“没有误会。”
“什么？”灵玉疑惑。
“我说，没有误会，从来都没有。”曲阳侯此刻平静异常。
“你，我，一直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不，你比我明白的更早些，可能你一生下来就明白。”
灵玉听了不禁冷笑：“父亲若是真的明白，那就该知道根源何处，我一开始对父亲可绝无偏见。”
曲阳侯摇头，眼中流露出悲哀的神色：“你生下来就注定是修道者，这就是一切，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过是磨炼你的垫脚石……我只盼着你念着侯府生你养你的情分上，给侯府留一条生路。”
灵玉听了这话，感到怒从心头起，将手中茶盏往地上一摔，“哗”，瓷盏一瞬间碎落一大片。
都特么一群唯宿命论的神经病！她心中狂吼，嗓子却噎得发不出声音来。
“唰！”
“唰！”
“唰！”
周围的侍卫纷纷拔出了长刀，眼神里满是决绝，仿佛带着什么即将赴死的决心。
看着这群人的样子，灵玉一瞬间又释然了，这才对，这样才对。
她将她带来的分装到小坛里的酒取出，拿两个茶杯倒满，对上首位的侯爷道：
“父亲，女儿即将踏入仕途，为自己，也为侯府，究竟该去个什么职位，烦请父亲给参谋一二。”
曲阳侯先是有些疑惑，示意手下去接过那杯酒，当着灵玉的面儿验了验，才伸手接过，然后一饮而尽。
酒精总是给人带来短暂的振奋，他精神了些许，然后道：“为侯府，你该听陛下的，你现在就是该好好想想，陛下不想让你去太子府，那陛下究竟想让你去哪儿。”
“可能是书吏之类的，职位不高的清闲活儿。”灵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侯爷听罢，似乎怔愣了片刻：“不是想让你去军中？”
很快，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大笑出声：“我原以为是因为太子，没想到是因为你自己。你可以不听我的，毕竟你翅膀硬了，但你若是敢违逆陛下的意思……”
他眼里满是戏谑：“你之前因为陛下而获得的一切，都会离你而去，甚至你自身都难保。
“不要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那都是陛下的恩赐。”
“陛下很了不起，我也很了不起，但你并不。”灵玉淡然回道。
她一下感到索然无味起来，她就不该有什么期待。是什么让她有了曲阳侯有交流价值的错觉？
你明明已经看透了他不是么？你都已经杀了他最得力的手下，你就差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毕竟他都蠢到在你已经表示妥协的情况下还想派人来杀你了……
忽然，她想明白了为什么。就像安瑞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依然会去问自己农民工的父亲一样，知道没用是一回事，但会不会去问是另一回事。
这样一说，便更诡异了，她依旧在拿曲阳侯当父亲，哪怕内心没有任何认同，也没有任何感情。只要他存在，你就会认可他的地位，因为你没有任何办法否认你们之间的生物学关系，进而难以抗拒这种关系的社会惯性。
血缘之力，恐怖如斯。
想到这些，灵玉再没有了攀谈的兴致，而是起身拱手，道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定然不会违逆陛下的意思，若是陛下不允，我也做不了什么。
“今日来此，女儿是想求父亲为女儿引荐兵部尚书。”
兵马司是隶属于兵部的部门，想去兵马司自然得问过兵部尚书的意思。
她说完，便这样弓着腰，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人。
而眼前人一下子稳坐钓鱼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一时间空气凝滞。
灵玉在内心暗暗慨叹，她的燕国地图还是短了点儿，定力不够啊。
但她面上没有丝毫动摇，紧紧盯着对方。
说起来她是站着，弓着腰，而对方闲适坐着，但考虑意志力的因素，谁能坚持更久，还真不好说。
一直过去了很久，久到眼前人终于享受够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快感，泄了心头那一口气，才无奈开口：“我可以写信邀他来家中做客，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父亲但说无妨。”灵玉立刻应道。
“信哥儿……”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观察灵玉的反应。
可灵玉没被他唬到，她不信这位侯爷还敢提什么不知好歹的要求。
“将来无论发生什么，务必保全信哥儿一世平安富贵。”他说完也紧紧盯着她。
灵玉则是立刻保证道：“我答应父亲，除非信哥儿做什么伤天害理、天理难容的事，否则我定然保他一世周全与富贵。”
眼前人听见她的保证，人又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颓唐下来。
他可能要被榨干净了，他再没有多少有利用价值的地方。
他还剩什么呢？和陛下的情分？
忽然间，他开始无比期待，期待大雍再次和外敌开战的那一天，天下承平日久，再没有新崛起的武将，而崔家又是太子母家不被信任，他终究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不行！他不能再这么颓唐下去！他要好好活着！
就算强如崔辛夷，在军中一开始也难以被信任，何况他这个在闺阁中长大的女儿呢？
不是实力强就一定能把握住对应的权力，她华灵玉不见得有这个本事，也就是在这侯府里，依托着夫人来窝里横罢了。
只要他能撑下去，总会有希望！
灵玉注意到了他这神色的一番变化，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有趣。
他们随后具体商量了一番，确认在太子府宴请结束后三天，兵部尚书会以探病的名义来侯府拜访。
说完这些，两人将灵玉带来的酒分吃了个干净，一时间，整个厅堂里的气氛竟是融洽了起来。
回到自己房间里，灵玉倒在床上，一阵困意袭来。
比起专注提升实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太过于恼人，而且就算成了也没有丝毫的成就感，只有烦躁。
“奇怪，哪里来的酒味……”
“姑娘吃酒了！”
正当灵玉想睡一觉时，却听见梅香的一声惊呼，想到又要去和她们解释一番，索性便道：“是去父亲那里，吃了几杯，也是赔个罪，柳姐姐那样多少还是有些……”
“什么？侯爷让你吃酒？真是太不像话了……”
灵玉身上的酒劲儿其实很快就散了，她就是单纯的疲惫。
从知道太子府不会接纳自己到现在，她焦虑和郁闷了太久，无论有事没事，无论当下什么心情，这件事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像时刻提醒她：哦，你又要毕业即失业了！
诶，我为什么要说又？
无所谓了，总之到了现在，她的心底里才又有了几分着落。
很快，她就在梅香的絮絮叨叨中睡着了。
感谢“轻舟渡戚容”昨天晚上投送的营养液，这个名字在我的搜狗输入法里已经成为词语了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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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商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