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灵玉随便找了家店坐下吃饭,点了很多菜,一边吃一边想,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当官的体验,只是做了一上午的好人好事……因为碰见了兵马司的人做事,也并不会上前指手画脚,有的从头到尾没看见她,有的看见她,见她没有干涉的意思,也正常办事。
此刻的她颇有些蠢蠢欲动,非常渴望有什么大事发生,能显示一下她的威风,比如有个什么其他人抓不住的逃犯被她认出抓住,比如哪儿着火了她可以赶紧去救火,再比如有什么人乱占乱建还不服兵马司的管理,还比如有什么兵马司人员吃拿卡要打扰商家正常经营,但现实情况往往是掌柜的塞银子而兵马司的人因为她在面前不敢收,然后掌柜后知后觉地上来和她打招呼尝试摸她路数……
脑海里幻想着这些不着调的事,她也嘲笑着自己,生活里大部分时候也许都是这样,平平淡淡,没什么特别的,其实要真来点儿什么,她就该难受了。
正在这时——
“指挥大人!您果然在这儿,太好了,吕大人找您!”
“吕大人,你这是作甚?马上就是雨季,我这清理沟渠的时间紧着,你这耽误了我进度,到时候整个京城都淹了,可不是你我担待得起的。”刘沐澄看着吕粱带人围住这条沟渠,不让人再进来,不自觉地便皱起眉头。
“刘大人,若不是我刚好巡查至此,你是不是就要将这命案瞒下了?”吕粱也毫不客气,吩咐着手下人当场验尸并在周围搜集证据,并考察这里的地形水道,只可惜现场已经被刘沐澄的手下破坏殆尽。
刘沐澄登时睁大了眼:“哪里来的命案?我怎么不知?莫非你说这沟渠里的尸体?京城哪有不死人的,这定是从哪条河道冲出来的跳河自尽的。”
吕粱正蹲下身看着尸体上的痕迹,没心情听刘沐澄毫不讲逻辑的胡搅蛮缠:“刘大人不通刑案,便不必掺和,我说了这是命案,并且已经通知了华指挥和顺天府。”
刘沐澄冷笑道:“哦?你去找华指挥了?找她有用?真耽误正事出了事,人家可是高贵的修道者,皇上的外甥女儿,她脱下官帽继续当她的侯府贵女,我们可是要掉脑袋的!更何况……
刘沐澄眯起眼,拿手指着对方:“你我才是同僚,什么顺天府刑部大理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烦去,就算是不得不配合,也不能扰了咱们兵马司的正事,你这上赶着去配合他们,人家只会拿你当手下的衙役。”
“这也是兵马司的职责所在。”吕粱见刘沐澄只是站在那里叭叭地说,并没有上手或者让其他人上手干扰他,便也没有多反驳什么。
而刘沐澄看他这样子则是来劲了:“吕粱我告诉你,你既然觉得解决案子找犯人抓凶手比什么都重要,既然这么不把兵马司的事儿放在第一位,那你就到刑部、大理寺、顺天府,哪个衙门要你你就去哪儿,兵马司不是审案子的地方。
“哦,我怎么忘了,那些衙门只要文官是吧,你虽然也是进士,却是个武进士,你去了也只能当打下手的衙役。啧啧,果然捕快出身,一辈子就只会干捕快的活儿。”
吕粱虽然好脾气,但也不会这么任人欺负,而是站起身,用高大半个头的身形在气质上压制住对方,并反唇相讥道:
“兵马司是属于兵部的衙门,从上到下都是武官,大部分人的身份依旧是兵,刘大人您这进士老爷呆得不舒服也寻常,你看这众兄弟谁不是风尘仆仆或者满身污迹,您若是看不惯我们这些武人,还是早日离开去别的清贵衙门,莫要让官袍染了灰尘才好。”
两人的争吵就这样从就事论事变成了人身攻击。
直到……
“华指挥来了!”
远远的,便有人看见灵玉快速向这边走来,速度惊人,便赶紧出生提醒。
吕刘二人也是赶紧止住了争执,等灵玉走近向她行礼。
吕粱抢先一步上前说完了现场情况,并且得出结论:“绝不是意外,是谋杀。”
待吕粱说完,刘沐澄赶紧上前辩说,话里话外就是他的活儿一天也不能耽误,赶紧让人把尸体抬走,让他继续才是:
“汛期就要到了!若是水渠不通,京城淹了,到时候不知要死上多少人!这只不过是一个人,还不见得真是命案,在这里耽误功夫,实在是不知轻重。”
刘沐澄说话明显没有吕粱那么客气,甚至还带上了一些教训的口吻,使得灵玉很明显得皱了一下眉,但他依旧毫不在意。
“刘大人,你有你的职责,我也有我的,这是命案,若是不查清,这京城也不会安宁。”吕粱见灵玉还在思索,没有立刻回应,赶忙又和刘沐澄辩起来。
“什么命案?!我看是你吕大人想功劳想疯了,在这里哗众取宠!”刘沐澄几乎是直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都住口!”灵玉张口制止了两人,然后在现场稍微转了转,看了一眼尸体,便再次回到两人面前。
说实话,她不是什么专业人士,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出来。
“既然吕大人已经派人去顺天府核实了,若是真没有人报案,也没有相符合的失踪记录,那便算了,若是有,还是须等顺天府那边查清才是,吕大人不至于一日都等不得。”灵玉淡淡开口。
“若只是一日自然没什么,可顺天府查案子,可不知要多久,十天半个月都可能,到时候可就来不及了。”刘沐澄眼下也稍微给了灵玉一点儿面子。
灵玉询问了一番吕粱这几年在各种案子上和其他衙门的合作经验,然后道:
“五日吧,毕竟是命案,到时候结束了,便从吕指挥手下调一批人到你这里赶工如何?”
吕刘二人各自瞪了对方一眼,点头同意了。
解决了两人的争执,灵玉便赶忙前往顺天府去催进度。
她自认为处理得没什么不妥,事有轻重缓急,简单的重要紧急四象限,做好平衡。
但很可惜的是,当她到来时,吕粱和刘沐澄已经把一些矛盾关键给吵完了,所以她其实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的立场是什么?
吕刘二人的争论其实还涉及一个很根本的问题:兵马司的核心职责到底是什么?
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但必须有一个核心,
他们到底靠什么立足,什么干了是大功劳,什么干不干都无关紧要,什么不干要受罚,都必须围绕这个核心。
韩振平当指挥时,兵马司的核心就是捕盗
抓捕各类违法犯罪者,就是与刑部、顺天府、大理寺保持关系。
但刘沐澄显然是不愿意的,他在清理街道、沟渠、防火上下了大功夫,让中城里再没有像几年前那样在暴雨时遭受水淹,积极清理街道,保持整洁,避免杂物堆积导致火灾,这些比起捕盗这种事,更加不显眼,属于做得好没有感觉,做不好要遭嫌弃的事。
而丁麟那些事呢,在刘沐澄看来,也不过是协助户部多收上去一些商税罢了,所以丁麟手下的人也是最少的。
因此,刘沐澄觉得,他才应该是中成兵马司的核心。
眼下韩指挥变成韩副指挥,上来一个小女修来当指挥,便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承认这个小女修确实不是个普通女童,也不像传说中那些不管事的修道者,稍微有那么几分和稀泥的本事,但估计都是后宅管家中修炼出来的,实际可顶不了什么用。
“华指挥大驾光临,所谓何事啊?”
顺天府一位推官带着一脸笑容,从桌案前站起身来迎接灵玉。
顺天府推官是从六品,只比灵玉低半个级别,表现得却恭敬过头。
灵玉一瞬间甚至觉得对方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当灵玉说明来意,对方立刻正色,赶紧加派人手过去查案,随后他又拉着灵玉聊起天来,口中不断说着韩振平在时,他这个顺天府推官和兵马司的关系有多好,配合多紧密,他与吕粱的关系也很好,府尹大人也一直对他们赞赏有加,希望华指挥上任以后,双方能保持以往那样的良好关系。
灵玉一边听着一边附和,一开始这位推官也许只是想拉拉关系恭维几句,但说到后面,灵玉也从中听出了几分真情来。
顺天府名头大,人多,但有时候办事可能还不如兵马司好使。
但是灵玉自然也听出了不妥当来,顺天府确实多少有点儿拿他们当手下使唤的意思,想必刑部、大理寺也是一样,有案子要查少不得用他们。
但案子水落石出了呢?功劳都是顺天府、刑部、大理寺的,他们兵马司只能被顺带着提一句,沾点儿光。
要说他们的功劳不被看到吗?也不是,皇帝绝对心知肚明。
对于兵马司,尤其是中城兵马司,绝对不算是亏待了,不管是兵还是钱,都是足够的,对韩振平也算是极为信任了。
但兵马司为什么还看起来这么憋屈呢?
因为它就是这样一个底层的衙门啊,它的最高长官就只是个正六品,它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普通底层,这里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前途的地方。
偏偏在韩振平手里,它又聚集了那么多的能人,能把他们压制住,能用好,把活儿干得妥帖,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换个角度,也就是韩振平压制了他们,才心甘情愿在这里待着,可若是换了人,定然是人心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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