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三日庙见,然后执妇工。
李家祠堂在河东老家,此处并没有,因此也只是个简单的仪式。
新婚之日的青庐还没拆,充当祠堂使用,奉上族谱,摆上贡品,李二郎携新妇上前拜过。此所谓告知天地祖宗,此为我家新妇,李渊将新妇名字写在族谱上,便算礼成。
庙见之后,长孙嫣就要到厨房,为公婆做羹汤,李三娘在旁边替她尝了口:“淡了,我阿耶口重。”
于是长孙嫣又放些盐,李三娘在尝了尝:“这回差不多。”
她将羹汤奉与公婆,两人尝过都很喜欢,其实世家大族不缺厨工,统共也就做这一回饭,以示新妇孝道便够了。
这场漫长而繁琐的婚礼,从去年秋天的第一次纳采开始,到如今婚后第三天,才算正式结束。
在婆家的生活和在娘家时倒是没什么区别。
在娘家时,长孙嫣每早起来到外祖母处请安,侍奉外祖母用朝食,然后给舅母请安,陪舅母说会儿话,帮舅母治理家事,最后到母亲处请安。
请过安后也不得闲,要帮着母亲织布做绣品,侍奉母亲用午饭饭,才得以回去读书习字。
到了晚上,还要去给几位长辈定省,在回去点着灯做会儿针线,方得睡下。
到了婆家,长孙嫣每天早上跟丈夫一起去给公婆请安,和大嫂一起侍奉婆母用饭,用完饭后陪着婆母治理家事,在回去和大嫂一起做会儿针线。
等二郎回来跟他用个午饭睡个午觉,下午二郎去了校场,她就窝在房里看书,等晚上再去给婆母请个安便罢了。
说来倒比在娘家还轻松些。
只是大嫂不愧是望族出身,教养了得,侍奉婆母十分规矩,一举一动莫不为女子典范。
窦夫人对这个大儿媳十分满意,郑氏颇有治家之能,同长子在老家打理家产,照拂小叔,都很妥当,不枉她特意为长子求娶此妇。
连她自己,都要依仗长媳:“万氏还安分吗?”
自己连个妾室都打压不住,还要丢给媳妇应付,多少是有些过意不去:“她到底是你的长辈,若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只管来信给我,我教训她。”
郑氏的笑容也很得体:“哪里用得着劳烦婆母呢?您放心,万氏安分的很。”
婆母生为公主之女,驸马无妾,自然对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她却是自小历练出来的,并不觉得是什么难事。
她为婆母姿态恭敬的添上茶水,又提起三弟的婚事:“先前婆母说起的周家女儿,我见过的,实在是个好女儿。且周氏在河东算是望族,与咱们结亲也算登对。”
窦夫人就点头,三郎只比二郎小一岁,二郎成了亲,三郎的婚事就要议起来了。
她把此事交给长媳办理。
长孙嫣只安静听着,自愧弗如,她虽然一直有在外祖母身边学习礼仪与治家之事,只是高家是前朝宗室,皇家宗室行事总是恣意些,总不如这种百年世家教养严格。
好在婆母窦夫人并不计较。
她的婆婆独孤太夫人性格古怪,折磨的几个儿媳苦不堪言,窦氏自己吃过婆婆的苦,对媳妇们就很宽容,给女儿选婿,也着意选的规矩不严,门第亦不如李家的柴家,只求女儿能舒心。
长孙嫣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只是和大嫂一起做针线时,她又不免苦恼:“大嫂的针线真好,我也练了很久的针线,怎么总不如呢?”
郑氏便笑:“我从生下来就学这些的,会识字时就在读女则女训,能拿针时就开始学针线,妇德妇言妇容妇工,我样样都要练的炉火纯青才行。”
世家大族的名望,是托举也是负累,尤其是在郑家日渐落魄之时,对女儿的教育就更为严格。
她必须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才能不负五姓七望之名。
长孙嫣不明就里,颇为羡慕,她小时候就懒,不爱拿针线就不拿,要不是父亲去世她随母亲回了舅舅家,只怕现在还懒着呢。
郑氏就摸她的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还要羡慕你呢。”
长孙嫣不知道为什么,郑氏却不说了,转而说起:“我有个堂妹,叫郑观音,比我还要强呢。”
这位观音娘子也许的李家,只不过是赵郡李氏的公子。
又是观音,长孙嫣撇嘴,自东汉时佛教入中原,世人多兴信佛之风,当时的女儿家,十个有五个叫观音,还有三个小名观音婢,两个小名观音奴,长孙嫣就是那个观音婢。
虽然是父母爱惜,但长孙嫣自诩出尘,不爱叫这个俗名儿,也不许人叫,所以那天李二郎叫出来,她才不高兴。
闻听大嫂家里也有个观音,她心里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但她不会说出来,只是问:“还不知大嫂叫什么?”
“明贞,”郑氏说:“我叫郑明贞。”
长孙嫣私下里就不再叫大嫂,而叫阿贞姐姐。
她是家中最幼女,虽然有三个异母姐姐,但她们嫁的早,未曾相处过,后来到了舅舅家,舅舅家没有表姐,虽然哥哥和表哥都对她百依百顺,却她总觉得没趣儿。
嫁到婆家有了大嫂,长孙嫣忽然有种得了姐姐的感觉,郑明贞也很喜欢她,俩人处的和亲姐妹一般。
当然,长孙嫣不止得了一个姐姐。
李三娘打开弟妹的房门,见妯娌两个还在做针线,不由头大:“这破靴子你俩也缝不完了,叫老大老二自己缝去,你俩换上骑装,咱们玩去吧。”
说罢,也不由俩人反对,拉着她二人出了门。
便走边问弟妹:“你会骑马吗?”
长孙嫣点头:“哥哥教过我。”骑马也是贵族女子的必备技能之一。
郑氏提醒她:“三娘说的会骑马,可是要骑着马拉弓射箭的。”
长孙嫣连忙摇头:“这可不行的,我连弓都拉不开。”
李三娘不以为意:“拉弓最简单了,我教你,一下子就能会。”
她这么一说,长孙嫣顿时十分期待,郑氏但笑不语。
李建成、李世民、柴绍三人正在校场练武。
柴绍出身于将门,自幼便“矫捷有勇力,以抑强扶弱”而闻名。于少年时便当了元德太子的千牛备身,所以李渊夫妇将最疼爱的三女儿嫁给了他,两人很是恩爱。
此时他随妻子归宁,兄弟俩自然要跟他较量一番的。
第一轮比弓马,三人骑于马上,边骑边射箭靶,停下来算靶数,李世民赢。
第二轮比刀,柴绍将李建成的刀挑落了,李世民迎上来,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个平手。
第三轮比枪,这是李家兄弟不擅长的,柴绍轻松取胜。
李三娘看得困了,喊道:“没意思,你们三个让来让去的,有本事,真刀真枪碰一碰。”
李世民笑道:“我可没有让,是大哥和姐夫让着我罢了,姐夫这枪法不错,我去岁随阿耶剿匪时,就是这样刺过去的,一枪就将贼寇挑落了。”
柴绍忙道:“我也没有让你,你那一枪确实妙,这是我祖传的枪法,我专精此道,所以能破你,你得这样,”
他比划着,同妻弟练了起来。
李建成早早下了场,给他俩腾出地方,站在一边笑呵呵的看着。
少了他,柴绍和李世民终于放得开,李世民精于弓箭,刀也可以,枪就弱些,打个不入流的贼寇还行,和柴绍这样专精枪法的武将世家比就不如了,这一次和姐夫一练,许多不通之处都得了点拨,越打越上瘾,兄弟俩大战一场,酣畅淋漓。
场下人也看的痛快。
尤其是李三娘拍手叫好,翻身上了大哥的马,提枪在手:“我也来练一练!”
她持枪下场,英姿飒爽更令人惊叹,长孙嫣眼前一亮:“三姐竟也习武么?”
李建成无不自豪地向弟妹介绍道:“我李家世代习武,到我们这一代,最厉害的就是我三妹与二弟,所以是他两个随爷娘官游,就为了阿耶能时时教导他们。”
李世民学的也快,一人对三姐与三姐夫两人,竟也能应对,只是十几个回合下来,终有不敌,收枪在手:“罢了,我是打不过你们两个的。”
李三娘就笑道:“我让让你,”她对丈夫说:“你下去。”
在对郑氏与长孙嫣妯娌两个说:“你俩上来。”
又笑对弟弟:“我们娘子军对付你,算让着你罢。”
李世民哀嚎道:“车轮战啊!”
郑氏早跃跃欲试了,下人依三娘的吩咐找来两匹矮小些的母马,郑氏便拉着弟妹上了马。
这可吓坏了长孙嫣,她所会的骑马只是能骑着溜一圈,小跑一下,能打个马球都够呛,要两个哥哥都让着她才行,更别说对打了。
她拉不动弓箭也提不动枪,只能从武器架上拎了把最轻的剑就上了场。
李世民提着心,嘱咐道:“你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李三娘笑他:“战场上刀剑无情,你倒还惦记着娘子!”
李世民叹气,打起精神对付娘子军,既要和三姐过招,又要照顾着大嫂,最要紧是惦记着他可怜兮兮的新婚娘子。
长孙嫣举着剑,小心翼翼的骑着马在场子边缘遛弯,尽量不加入到战火里去。
偏她淘气的夫君还要来逗她,对付着两个人,竟也能抽空出来举长枪撩拨她一下,吓得她挥着剑乱砍,李世民就大笑起来,回身对付自己姐姐去了。
这场胡闹一样的比武是被李渊叫停的,他给了儿女们一人一下:“新妇刚刚过门,你们就拉着她上校场比武,若是受了什么伤,叫我如何跟亲家交代!”
长孙嫣忙道:“公爹,我没事的。”
李三娘还不服气:“我们这不是胡闹,这是我们娘子军的第一次战斗!”
“这算什么战斗,”李渊又敲了女儿一下:“就你们,还娘子军?”
李三娘悻悻闭嘴,但私下里,她还是很不服气:“说不定有一天,我真能成立一支娘子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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