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郡狱里,刘文静正在思考人生。
人要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他好好一个晋阳令,因为与那反贼李密有姻亲,被连累下了郡狱。
好在太原留守李渊同他有些交情,压下了他的案卷,并没有定罪。
只是这坐牢的日子也不好熬,尤其是年下了,要在往日,他家的后门前早站满了送礼之人了,如今只怕是早已冷冷清清,人走茶凉了。
他正满腹牢骚,心中凄苦,却忽然听狱守道:“刘文静,有人来看你了。”
刘文静往外一看,不正是太原留守唐国公府的二公子,李世民么?
太原公子,裼裘而来,神气清朗,满室生辉。
刘文静见之心异,仿佛此间非牢狱而为朝堂,此人非公子而为天子。
李世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道:“关押刘公,非我阿耶本意,只是天子诏旨,不得不从,刘公受苦了。”
刘文静忙挥手笑道:“二郎还愿意来看我,已是不易,何必谦辞。”
李世民也不是个爱说客套话的人:“今日我生辰,阿耶命人杀了只羊,这是最嫩的一块,我叫厨房做的炙羊肉,配上这上好的烈酒,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文静自然说好,两人吃起酒菜,又谈及天下,世民叹道:“今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不知该如何是好。”
文静大喜曰:“天下大乱,非有汤、武、高、光之才,不能定也。”
李世民趁势道:“卿安知无?但恐常人不能别耳。今入禁所相看,非儿女之情相忧而已。时事如此,故来与君图举大计,请善筹其事。”
文静曰:“今李密长围洛邑,主上流播淮南,大贼连州郡、小盗阻泽山者,万数矣,但须真主驱驾取之。诚能应天顺人,举旗大呼,则四海不足定也。今太原百姓避盗贼者,皆入此城。文静为令数年,知其豪杰,一朝啸集,可得十万人,尊公所领之兵,复且数万,君言出口,谁敢不从?乘虚入关,号令天下,不盈半岁,帝业可成。”
世民笑曰:“君言正合人意。”
于是二人狱中定举兵之计。
李世民与刘文静密谋一夜,翌日一早才回府,就听说万氏又给妻子气受,当即怒不可遏,去和万氏吵架。
这次父亲没有向着他:“若你母亲还在,只怕要打你的,越大越胡闹,你妻子是名门闺秀,岂能做这种事!若叫亲家知道,我的脸往哪搁?”
他一提到妻子,李世民就老实了,又提到亲家,更老实了。
“正是呢,”偏万氏还不消停:“我正要和夫君商量,给二郎安排两个侍妾,也省得一日两日的在外面胡闹,在家也带累媳妇。”
李世民心里更恼,又没办法,只能说现在自己忙,不用侍妾,谢过万氏好意,悻悻的回去了。
回去见妻子还睡着,就问朝露:“娘子昨晚上是不是哭了?”
朝露说是:“哭了半宿,到后半夜才睡下。”
李世民大为头疼,说话间妻子醒了,又去作揖道歉不止。
长孙嫣哭了半宿,这会儿正头疼,看着丈夫在那里不住道歉,不知为何,觉得好笑,就问他:“昨晚谈的怎么样?”
李世民一愣,据实道:“大计已定。”
长孙嫣点头:“一身的臭味儿,去洗个澡吧。”
李世民下意识点头,就走出去,又猛地跑回来:“你不生我的气啊?”
长孙嫣就叹了口气:“我昨天晚上哭了半宿,早知道你是个轻浮的人,第一回见面就对我说混账话,当初为什么不让阿娘退亲,结果今天早上睁眼看到你,我就不后悔了。”
李世民心里美滋滋地:“因为嫣儿喜欢我,舍不得我,是不是?”
怎么能有人脸皮这么厚,长孙嫣无语,抬脚踹他:“快洗澡去,你要熏死我了!”
李世民嘿嘿笑着走了。
等沐浴过,在去回过父亲,李渊仍是犹豫,这种脑袋吊在裤腰带上的事情,怎么能轻易做。
李世民已经习惯了,他一宿没睡,已经累极,将万事抛开,只顾着回房,搂着妻子睡了个天昏地暗。
年下在与兄长通信时,他隐去此事,只说了先前万氏欲要妻子奉茶之事,言多怨怼:“若叫万氏得势,你我兄弟恐无立足之地矣。”
李建成亦有同感。
十三年,仍诏唐国公李渊为太原留守,郡丞王威、武牙郎将高君雅为副。
国家内乱,百姓们流离失所,难民逃入了太原城,衣食无着。
李渊上书皇帝开仓放粮,却已经得不到江都的回音了。
好在这两年年景还行,以李家为首的各世家收编了很多流民,到庄园中作佃户,好歹有口饭吃,可随着难民们不断涌入,世家们也有心无力了起来。
转眼长孙嫣二月生日,李世民自觉有愧于妻子,费了好大功夫寻了一小方莹润无瑕的玉石,又请了好工匠,照着妻子的模样雕了个观音小像,送给妻子。
长孙嫣喜爱不已,与太原官眷们办佛会的时候,还拿出来给大家看,众人无不称羡,王威夫人因此想起一件事情:“我娘家妹妹嫁到敦煌,说那里有个莫高佛窟,当地贵妇们都给佛窟捐钱,五十万钱就可以凿出一个佛窟,绘上所供奉之人的画像,可以祈福消灾呢。”
长孙嫣听了很感兴趣:“正巧我想为婆母祈福,可否托夫人的妹妹为我婆母供上一窟佛像呢?”
王夫人惊叹:“娘子能做主?”
长孙嫣就笑:“如何不能呢?”
众人都羡慕她的大方,不过十六七岁的娘子,就可以当这样大的家,轻易就能拿出五十万钱来,不必和谁商议,自己就能做主。
王夫人亦是信佛之人,自此与她更为亲厚,常一起讨论佛经,又提起一事:“听说城外有一旧寺庙,名曰玄中寺,早已破败,却有一位高僧,佛法精妙,凡所求者无不应验,我正欲前去,娘子何不同去。”
长孙嫣也生了兴致,这城中的大小寺庙她都已经拜过,并没有什么意思,不知这玄中寺的高僧如何,但愿是有个真本事的。
择日不如撞日,两人次日一早就要出发。
王夫人到了守备府时,府外早已备好了车马,长孙嫣携王夫人上车,又有侍从无数,府兵随扈,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去。
一路见难民流离,亦是多有不忍。
马车走了半日,才到了玄中寺,僧人们在门外相迎,两人都有些惊讶,僧人们道:“住持说今天有贵人登门,必须郑重相待。”
两人进了寺中,这寺中住持佛号道绰禅师,14岁时出家,遍览经书,尤对《大般涅槃经》研究至深,同时极力弘化,曾开讲二十四遍。后于太原蒙山开化寺从慧瓒禅师学《般若经》,对禅学造诣亦颇深。大业五年,到玄中寺。寺为昙鸾所建立,他见到记载昙鸾念佛往生种种瑞应的碑文极为感动,于是即舍《涅槃》讲说,修习净土行业,一心专念阿弥陀佛,观想礼拜,精勤不断。
两人携手拜过佛,听道绰禅师讲了会《般若经》,更觉精妙,长孙嫣见王夫人似有话要与禅师讲,便先在外面赏了会儿景,不过片刻王夫人便出来了,面色灰败。
她也没有多问,自己进去时,见禅师起身向她行礼,便到:“禅师何必多礼,您是得道高僧,我不过一介凡人而已。”
禅师面不改色:“虽是僧人,亦是人臣,不可不对贵人行礼。”
还没等长孙嫣琢磨过味儿来,已听禅师问:“贵人所求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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