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完一批宾客之后,沈册终于稍微得了个空闲的时间,和林墨来到一个亭子里休息,林墨坐下后问道:“澹台家这次还真是处心积虑,神虹剑失窃之事才刚过去没多久,圣君对沈家犹存疑虑,如果这个时候明渊也在沈家失窃,那可真是,呵~ ”
沈册手中的把玩物件从折扇变成了一串佛珠,乃是一名法号正明的高僧送给他的,他婆娑着手中的佛珠,若有所思的道:“看来我稍候要去找一趟章轻鸿了,这个时候唯有他这个局外人才更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他会帮忙么?”林墨表示十分怀疑。
沈册无奈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林墨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比你的对策更加行之有效。”
“我知道你所说的办法,跟澹台家说让他们按照沈家的规矩来,交出明渊,由前来祝贺的各方宾客分别派人共同看守,如此一来,就算出了任何事,沈家也不会被人怀疑。”沈册就好像是林墨肚子里蛔虫似的,轻而易举便道出林墨所说的更为有效的办法,“但是,我不想那么做。因为这是一个机会,可以趁机拉拢章轻鸿的机会。章轻鸿是个聪明人,和他爹不同,有机会将他变为朋友,我又为何舍弃?”
“如此,也好。”既然沈册如此说了,那林墨自然是无法在坚持自己的看法了。
林墨也突然觉得沈册的行事作风较之以前似乎略有改变,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强硬,这次他居然才用了迂回的手段,一箭双雕。
沈册站起身走到林墨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有劳子痕兄帮我照看一二了,我去去就回。”
“我这个堂堂第一少主都快成你的手下了,真是......天理何在啊!”林墨抬头看着沈册,不怎么情真意切地抱怨了一句。
“回来补偿你。”沈册弯腰在林墨耳边轻声道,有种说不出的暧昧,然后笑着迈步离开。
等沈册走出十步远之后,林墨才算是把卡在喉间的一口气给喘顺,他转过头看着沈册的背影,不禁暗自苦笑。
沈册离开时吩咐了沈奕和梁英跟在林墨身边,暂时供他差遣,他自己则一个人往章羽住的客房走去。沈家的客房都是一个院子里四间房,基本上是一个院子里住一家客人,不会互相掺杂在一起,这样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雪又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在地上捕了一层薄薄的积雪,沈册踏着青石台阶,走进院子里,见章羽正在客房门前的廊檐下小炉温酒。
“好香,轻鸿兄真是好生惬意悠闲。”沈册边走边道,片刻后,他走到了廊檐下,抖落了身上的碎雪,“不知我是否有幸与轻鸿兄赏雪共饮?”
章羽抬起头来看着沈册,沉默了片刻后回头朝阿云吩咐道:“去给沈少主取张席子来。”
“诺。”阿云应了一声,转身回房间去取席子。
沈册看到阿云,故作惊奇道:“怎么,这位美人儿姐姐是轻鸿兄的人?这可真是......有缘啊!”
“哼!”阿昱轻哼一声,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沈册。
“阿昱,不得无礼。”章羽转头对阿昱说道,不过他这话里也并没有多少斥责之意,听起来更像是走走过场,给沈册一个面子,“阿昱他年纪尚小,沈少主不要见怪。”
“嘿嘿,不怪不怪。”沈册嘿嘿笑着说道,见阿云拿来了席子,他便在章羽的对面坐了下来,“若我早知道这位美人儿姐姐是轻鸿兄你的人,我怎么也不敢招惹啊。”
章羽不置可否,他从酒樽中舀出一勺酒,倒入沈册面前的酒爵里,开门见山地问道:“沈少主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么?”
沈册端起酒爵,喝了一口酒,剩下半爵,放回原处:“轻鸿兄慧眼如炬,知道我这次前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小炉火旺,酒香四溢,章羽握着勺柄,缓缓搅动着酒樽中的酒水,他忽然吩咐道:“阿云,阿昱,你们先下去吧,我与沈少主有些事情要谈。”
“诺,属下告退。”阿云姐弟一齐应道,而后转身离开。
章羽看着沈册道:“沈少主请讲。”
沈册打量着章羽,忽而笑道:“轻鸿兄还真是和一般人不一样,我忽然觉得,除了林子痕之外,轻鸿兄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
“哦?何以见得?”章羽有些好奇。
沈册道:“因为你每次在我面前都很认真。”
“认真?”章羽不解。
沈册轻轻叹了口气道:“因为大多数人对我的态度都是鄙夷、不屑、嘲弄,巴不得我永远都是他们看到的那样,只有如此,他们才会安心。”
“耳听七分假,眼见未必真。这世间之事,真真假假,有谁能真正看透呢?”章羽望着酒樽里的酒水,勾唇一笑道。
“轻鸿兄确实见解独到。”沈册赞叹一句,而后将酒爵里的残酒一饮而尽,动作略重地放在面前的小案上,“轻鸿兄你可信我?”
“嗯?”这话问的有些突然,章羽一时没弄明白沈册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看着沈册,见他没有要补充的意思,“沈少主行事一向十分有分寸,应该不会因为别人的信任与否而改变自己的行事计划。”
这个回答十分微妙,并没有直接回答沈册,但是在话里话外却又透露出一种笃定,沈册笑着道:“我明白了。轻鸿兄,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现在大概也只有你能出手相助了。”
“呃,沈少主为何如此笃定?”此刻轮到章羽想要问沈册为何信任他了,因为他们并不相熟,说起来也不过就是当初相送一程的交情。
“直觉,我相信我的眼光,不会看错人。”沈册这话里透着一股子狂傲和自信,与章羽那种含蓄的表达方式十分不同,“澹台家这次前来祝寿,但是他们却是带着明渊一起来的,而且十分招摇。我担心澹台家在沈家做客这段时间会出什么变故,所以想请轻鸿兄帮忙留心一二,也好做个见证,以免到时候沈家有口说不清。”
章羽现在才终于明白沈册说的‘只有你能出手相助’是什么意思了,这次沈青云寿辰,前来祝寿的分为三种人,第一种是与沈家交好的,例如林家、君家、温家,第二种是恨不得扳倒沈家的,比如澹台家,第三种则是看热闹、浑水摸鱼的,例如他们章家。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出一个肯为沈家说话且能让所有人相信的人,也只有他章羽了,一来章家与沈家素来没什么牵连,甚至隐隐有站在沈家对立面的势头,二来章羽人品端正,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他答应的事情便可让人放心,不会首鼠两端。
按理来说,章家与沈家并不友好,更何况还有瑞王之事在先,似乎于情于理,章羽都应该借此机会想沈册提出条件,就算是故意刁难沈册也是在情理之中,但章羽偏偏不是那种人,否则他也不会有个‘人品端正、光风霁月’的风评了。
章羽给自己盛了一爵酒,右手端起酒爵,左手轻轻扶着,浅浅一笑道:“那就看在同病相怜的分上,这个忙,我帮。”
说完后,章羽左手绕到前面,用宽大的衣袂遮挡,仰头将酒爵中的酒一饮而尽。
沈册看着饮酒的章羽,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他那句‘同病相怜’,忽然想起当日离开宣德殿之时他和林墨所说的话。他们这些人啊,若算起来,根本没有任何私人恩怨,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各自的立场罢了。生于沈家,就得为沈家谋算一切,生于章家的章羽又何尝不是呢?一句‘同病相怜’中包含了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
“轻鸿兄,在你眼中,我可算是一个杀伐决断之人?”沈册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章羽犹疑了一瞬,而后坦诚回道:“是,沈少主之杀伐决断,少有人及。”
“事情若非到必要,我不会轻易动手。”沈册这话乍听起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他说完后站起身来,对章羽笑道,“最近诸事繁杂,我不便在此久留,便先行告辞。”
沈册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轻鸿兄的酒实乃上佳之品,以后若有机会再一同共饮如何?”
“那我便煮酒候知己了。”章羽笑道。
章羽望着沈册离开的背影,回想方才他所说的话。原来当日在马车上临别时他说的话沈册根本听得一字不漏,当初沈册装作没听清,把他给糊弄了过去,却在今天给了他一句承诺。‘事情若非到必要,我不会轻易动手’,沈册的意思是只要章家别太过分,他会高抬贵手不去计较。
沈册走出章家客居的院子,正准备回去,路过林家客居的院子时刚好看到林墨的背影,他想可能是他爹沈青云已经回来了,所以林墨才回来休息,顺便来见林崇本。沈册的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收敛气息,走进林家居住的院子,站在回廊下偷听林崇本和林墨父子二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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