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奇好烦。明明是出来吃饭的，为什么两兄弟争论还非要他来做裁判？

他装作没看见，低头刷着手机，“咦这个海鲜饼不错，来一个。”

“阿奇，到底点……”

李真催促的声音被叫号声打断，曲奇赶紧站起来，还了手机闷头往里走。

赶紧吃完，吃完滚蛋。

店里人满为患，服务员把他们领到小桌前，送上碗筷和小菜。

曲奇坐在最里面，李真立刻紧挨着他，占据了同一排。李弦也没争的打算，慢悠悠坐到了对面。

曲奇假装专注看着菜单，突然，一块湿巾从对面递了过来。

“擦擦手。”

很久没听过李弦这么温柔的声线，曲奇有些意外地抬起眼，看着对方的目光温柔缱绻。

“知道人类为什么发明筷子吗？蠢。”

李真故意摇着筷子阴阳怪气。

“那你在家吃饭怎么还洗手，妈宝男。”

这嘴像是淬了毒，曲奇放心了，李弦还是那个李弦。

随他两兄弟龙争虎斗，曲奇权当听不见，点完菜后自顾自地夹小菜，咔嚓咔嚓地嚼个不停。

李弦的手还伸着，意外地坚持，声音都加了三分威严：“奇奇！”

随后又低沉下来，“听话。”

……这语气，不知情的听见了，还以为是小情侣闹脾气呢。

李真气得想把筷子掰断。

我还没死呢，轮得到你个前任出来现眼？

他用力压着盘子，沿着桌面一路尖锐摩擦着推到曲奇面前，噪音洗脑足以让人忘记刚才的碎碎念。

“海苔碎也好吃，尝尝看。”

他还鸡贼地特意递了双手套过去，显得湿巾更加多余。

湿巾被扔进了垃圾桶。

李真这种疯狂献殷勤的举动，李弦是真的拉不下脸模仿，也做不来这种没骨气的事。

但他眼睁睁看着曲奇来者不拒，有问必答，心头又开始松动起来。

几条大虾被夹到了盘子里。

他分出半只眼观察对面，把气都撒在酱虾上，一条条完整的大虾被他剥得支离破碎，又被推到曲奇面前。

一只手又把虾全捏走了。

李真一口闷完，嚼得口齿不清：“谢谢哥，有点少，再接再厉啊。”

李弦：“……”

你应该庆幸跟我属于同一个户口本。

他气得牙痒痒，轻碰曲奇的脚，示意他为自己说句话。

曲奇却把身子缩小，装看不见。

……

李弦又轻踢一脚，对方还是没反应。

他像找到了乐子，眼里戾气逐渐消散，手上继续剥虾，脚下却蹭个不停。

隔着鞋袜，其实也碰不到一星半点，但这是‘分手’后他跟曲奇为数不多的“身体接触”，心理上的满足就足以让他亢奋得停不下来。

他腿越伸越长，直到碰到桌子边缘。

这该到大腿了吧。

他正心猿意马，忽然发觉有只手顺着裤管摸了进来。

他乐不可支地配合抬高大腿，却没想到那只手轻巧往上钻，迅速往长袜里塞进一把湿滑尖碎的东西，又迅速抽离了。

……是一把海鲜壳子。

李真隐隐感觉不对劲，这会儿的李弦太老实了。

虾被吃光了都不发火，反而继续剥，连抽张纸都嘴角上翘。

不对劲。

他提防着，往曲奇身边凑，“阿奇，你明天有空吧，一起去漫展玩呗。”

两人之前就经常去，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所以这次邀请不仅能温故还能再知新，对增进感情大有裨益。

他看着曲奇眼睛亮起来，都要答应了，李弦却突然出声：“他明天有工作，要陪我去见agency。”

曲奇：“？”

李真：“那后天？”

李弦：“后天开会。”

李真拍桌而起：“后天周六，开什么会？”

李弦慢悠悠地倒水：“没加过班？蠢。”

“你！”

今晚上憋了一肚子火都没地方发，这会终于一起翻涌上来。

他正要大声指责，却被一只手拉住。

只见曲奇眉头紧皱，满脸不悦，像个隐忍习惯的人，只轻声说：“好好吃饭。”

他就陪着不高兴地坐下，盯着刚端上来的血蛤。

……他可没点这个。

火气又一点点烟消云散，他看着骇人的雪蛤都自带滤镜。

一颗颗小贝壳似的，整齐躺在酱汁里，微微露出里面鲜红如血的蛤肉。

莫名有些娇羞，他示意曲奇：“尝尝~”

曲奇捡了一个个，他也跟着上手。

轻轻一吸，劲爽的料汁打头阵，冰凉的小粒嫩肉随后而来，丝滑入喉。

“不错哎，像果冻一样，又凉又滑。”

他边说边看向曲奇，寻求认同。

曲奇勉强笑了笑，敷衍地点点头。

“奇奇，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李弦用筷子一下一下压着蛤肉，压得汁水横流。

他想说像激吻时你的舌头，但看着曲奇忍耐的眼神，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曲奇又不高兴了。

曲奇声音平静：“弦哥，要不你先回去吧。”

“为什么？”

李弦的脸色瞬间灰败，气势也一落千丈，“我不。”

曲奇别开眼，思索片刻后坚定起身：“那你自己吃吧，小真我们走。”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李真茫然但幸灾乐祸，正要转身，却听见李弦痛心疾首地说：“奇奇，我们就不能好好吃顿饭吗？”

曲奇脚步未停。

“跟我聊一聊。”李弦垂着头，声音艰难，“以后我就不再……纠缠你了。”

两人面对面，中间是丰盛的海鲜大餐，但谁都没心情再吃了。

喧哗声很好地掩盖了沉默，为尴尬提供了短暂的缓冲。

李弦低着头，神情挫败，半响才夹起一个血蛤，轻声问：“真的喜欢这个？”

“没吃过，想试试。”

曲奇抱臂靠在椅背上，刻意坐得尽可能远，“你今天为什么来？”

还能为什么？

李弦苦笑起来。

一如当年，都是吃药，曾经能让你开心，怎么如今就变成了质疑？

“想多看看你，但弄巧成拙了。”

曲奇并不信。

如果真的只是单纯吃个饭，那无可厚非。但又是桌子底下蹭腿，又是跟小真斗嘴，极尽暧昧。

有必要吗？

一点都不李弦。

他抱臂不语，目光落在桌布流苏上，随着晃动出神。

桌布一抖。李弦双手撑在餐桌上，揉了揉太阳穴，郑重地说：“我好像，越来越不了解你。”

曲奇抬起眼。

“你在S姐身边，笑得格外多，又自然。也愿意和小真一起吃饭聊天，但只要看见我一眼，就满脸不耐烦，我真这么让你讨厌吗？”

他眼底像一片忧郁海洋，怔怔地注视着，却又满是哀伤。

曲奇避开视线，无意识地扣着桌下的手，“也没有。”

“从你走后，我一直在想，到底哪里让你伤心了。越想越多。我承认，是有愧于你，可我也很困惑，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出轨家暴这种原则性错误，我们吵过，但因为这些离开……是因为这些小事吗？”

曲奇沉默，眉眼低垂。

李弦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说实话，我还是很爱你，一点没减弱。可我不知道怎么把你找回来了。”

“奇奇，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离开吗？”

他终于把心里话说完，心里像卸下一块沉重的石头，却又觉得空了一块，亟需要一个回答来填补。

曲奇没说话，他也没催。

这样令人沮丧的相处，也有自己的倒计时。

周围嘈杂声此起彼伏，可当曲奇一开口，李弦自动屏蔽了所有噪音。

“都是小事，你说的也没错。不爱做家务，胡乱做标记，不喜欢哄人……每次吵了也很快和好，为什么这次一定要分开？”

“就是到阈值了吧。”

李弦疑惑地扬眉，曲奇继续解释。

“如果说我们恋爱满分是100，那每次失望就会扣掉分，好的地方当然也会加。但越到后面，越会因为无法改变的摩擦重复扣分，最后吵久了，你麻木了，我失望了，什么都没改，但分到60，我就离开了。”

李弦沉思良久。

“你是说，我不改的那些小问题，才是分开的元凶？都有哪些，你可以跟我说说吗？如果，我改好了，你可以回来吗？”

对方微笑着摇头，眼里的没必要不言而喻。

李弦平也笑了，似乎意料之中。

“这些日子我看着你，经常想起刚在一起时你的样子，那么粘我，连看书都要我抱着，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新鲜事。你眼里永远有光，也永远有我。”

他笑得更开朗。

“我怎么这么蠢？嫌你不成熟，非要你装模作样像个大人，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改造你、批评你。可我也不是完人啊，你不喜欢的地方，我没改，你还是包容、尊重我。”

眼里泛起起泪花，声音有些哽咽，动情地盯着曲奇。

“可如果再来一次，我希望你不要尊重我了，大吵大闹也好，撒泼打滚也好，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我变成你爱的模样。”

“我真得……很遗憾，我们变成了这样。都怪我。”

泪光在眼里闪烁，却迟迟没有落下来，被他带进了出租车。

车里，他攒紧拳头，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回去，把曲奇紧紧抱在怀里，告诉他：“我会改，别走。”

可这样的事，他早已做过一次了。

他抹去眼角的湿润，劝自己：曲奇最后也红了眼眶，说可以尝试做朋友，那就不要再越界了，否则什么都会没有。

可他终究不甘心。

想了想，他掏出手机，决定说一件朋友该提醒的事。

“奇奇，小心李真，他喜欢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