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田机场的停车场。

隔着几步远的位置，野上看着面前自己熟悉的银白色汽车，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走近。

尽管在圣彼得堡呆了这么长时间，野上的记性却还没有差到忘记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自从芥川的事情之后，她的银白色汽车已经很久不用了，之前停在这里的也是新换的白色汽车。

三岛已经跟着她去了圣彼得堡，那么还留在这里的人中，谁有办法能开走她的车？又有谁会无聊到跑来换掉她的汽车？

很是犹豫了一阵，到底是着急回去，野上单手握了匕首，又在身边开了空间门，这才上前，打开车门。

“还真是像首领说得那样，非常谨慎呢，野上小姐。”没有预想中的攻击，有的只是副驾驶位置，男人平淡的语气。

是乔治·奥威尔。

野上深吸口气，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离开的冲动。

“那么，继勃朗特，三岛，屠格涅夫，波林娜之后，这次是你了么？”捏了腰包，坐到驾驶位上，野上默默系上自己的安全带，只觉得连一路烦的她要命的头疼都已经顾不上了。

“还真是越来越光明正大了啊，你们noisy的监视手段什么的！”无比讽刺的语气，毕竟赶时间，又清楚对方不会杀人，她倒也不想动手，直接踩了油门。

“尽管从我个人角度来说，这确实是监视无疑，但鉴于首领不喜欢这个称呼，请不要再这么说。实在要称呼的话，你可以把这当作首领对你的垂爱。”平缓的语气，连点情绪都很难听出来，却说得野上心里窝火。

“‘垂爱’？亏你说得出口，你以为三岛由纪夫是什么？神吗？这种程度的监视，完全没有任何自由，换做你难道能够接受？！”自从见面起就开始下意识克制自己，此时虽然生气，野上还是目不斜视看着前面道路，开车时连点小动作都不敢有。

“当然可以。只要是首领的要求，我就会接受。”语气里是无比可信的坚定：“即使是叫我去死。”

行驶中的汽车瞬间加速，一下蹿出去一大段距离，差点撞到前面的车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野上迅速收回踩上油门的脚，将车速拉回去才扭头。

“你的异能力很厉害，无论在哪里都能闯出点名头来，我不明白，”见对方的样子，是真的觉得自己说出来的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东西，野上反而不好意思质问，她缓了语气：“你为什么甘心居于三岛之下，受他驱使呢？”

“我又为什么不甘心呢？”奥威尔平静反问：“权力，地位，金钱，名誉……很多时候我想不通这个世界上的人怎么会如此愚蠢，追求那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生而为人，拥有伟大的能力和思想，却只是热衷于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互相争斗，浪费那些原本宝贵的资源，无视这个世界的哀鸣。”

“野上小姐，首领曾说过，您是难得的，能够让他感到共鸣的存在，那么，如果您真的能够配得上首领的称赞，请您告诉我，这种恶心的，**的，只剩一层皮肤，内里却腐蚀殆尽的生物，有任何存在的必要么？”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所说的内容有何不妥，奥威尔扭头，一脸认真得看着野上，期待着她的回答。

野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

“无话可说了吧？”许是猜到对方的反应，奥威尔也没有什么不满的神色，“尽管一直并不支持首领在您身上下功夫，但对于您现在的反应，我还是很满意的。”

“坦白说，比起您的哥哥，您太谨慎又太胆小，实在不容易被培养呢！”明明是在批评，语气里却没有不满，有的只是一副“本该如此”的自然：“尤其是太过多疑的性格，跟在首领身边，不够忠诚可是不行！”

“培养？”这次野上终于抓住了重点，“不是说是为了我身上的药剂需要抓回去做实验么？培养，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么一问，即使不用扭头，野上也能清晰感受到，之前一直没有任何情绪的奥威尔无比惊讶的感情，他打量了野上几眼，见野上的疑问不似作假，这才开口。

“这么说来，难道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么？我们的目的……”他喃喃着，渐渐恢复到之前的样子：“难怪……难怪……”

“我就说嘛，首领实在对您太好了，居然到现在都不肯直接说明来意，还要借我的嘴说出来。”单手撑住额头，奥威尔第一次露出可以说是有点头疼的表情，“尽管不喜欢这样，既然是首领要求的，我便向您解释一下吧。”那语气像是施舍一般，让人不悦。

“到现在为止，您不会还是以为，我们的组织，只是一个研究异能力的科研机构吧？”只是试探的一问，但野上的表情明显在告诉他，就是这样。奥威尔有点哭笑不得，解释：“其实并不是这样，对于异能力者生理上的研究，我们从来没有间断过，但与此同时，对于成员的心理上的培养，也没有停止。”

“就像您吧，在安稳的环境中长大，却一朝之间失了全部家人，又被关了这么久，出来后所见的人无一不是在互相利用，平心而论，您对这个世界，难道不恨么？”

明明是平缓的语气，却问得野上没敢回头。

恨？怎么可能不恨？对于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人生，如果可能，哪怕有一点选择，她怎么可能选择这样的生活？！

野上觉得很多事根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恨字就能概括的，甚至于，即使过了这么久，每每想起家里发生的事，还是心如刀绞。

不过好在，她早已非常擅长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恨不恨，同你说得培养有什么关系？”尽量让自己语气保持平稳，野上这么问。

“唔……不能算是关系，恨意本身就是培养。”看出野上掩饰着的情绪，奥威尔满意得继续道：“只有深深恨着这个世界的人，才能真正为了组织卖命。因为组织的目的从来没有别的，而是毁灭。”

“noisy，噪音，对我们而言，异能力者是整个世界的噪音，是优美旋律中不该存在的东西，我们要做的，是消灭他们。”

“而您，野上小姐，将会用您的恨意帮助我们，铲除障碍！”说的激动，奥威尔下意识提高了声音，却只得了野上一个冷淡的回应。

“哦？”平静的单音节，野上根本不想理这种“要么控制世界要么毁灭世界”的中二病少年。

“果然是这种冷淡的反应，首领对您的评价还真是没有错呢！”一提到三岛，奥威尔脸上更是露出堪称狂热的神态：“不过没关系，首领也想到了这一点，托我给您带句话。”

“野上小姐，之前说过的书，组织里已经有了预言异能者找到了得到它的方法，也确定，如果得到它，您的父母亲人都可以复活。”看出野上终于有了点兴致，奥威尔露了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让它出现的方式很简单，杀光整个横滨的异能力者。”

长时间的沉默，野上将车子开得飞快，再没理过身边的家伙。而奥威尔也像睡着了一般，微眯着眼，靠在车窗上，不发一语。

直到将汽车停在距离基地一条街上，野上这才开口：“说起来，能多问一句么，你会猜到我回来并且正好等在机场，也是利用了noisy中的预言异能么？”

“当然不是。”奥威尔半眯着眼，答得迅速且理所当然，“只是觉得这个时间你应该快来了，如果在机场找不到，自然还有别的办法找到你。”

“什么办法？”

“啊，很容易啊，把你身边关系好的家伙，那么什么芥川啊，中原中也啊，梦野久作之类的人都杀光，你自然也就出来了。”完全放松的，坦然的回答，也正因如此，野上才半点不质疑对方能够真的按照他说得做出来。

心里一瞬间凉的要命，野上沉声：“说吧，要我做什么？”

“这才对嘛！”一改刚刚慵懒的样子，奥威尔马上坐直了身子：“其实需要你做得事情并不难。”

“首先嘛，就从你一直为之工作的港口黑手党下手怎么样？”

一个小时后，港口黑手党基地最高层，首领森欧外的房间。

不同于往常过来时的随意，从进门起，野上便明显感受到房间中若有若无的杀气，她环视一周，假装没有看到房间另一边躲在柜子后阴影中持枪的部下，直接快步走到桌后的森欧外面前，跪下。

“首领，您找我。”低了头，面对森欧外时，野上一向是这般恭敬。

“野上，坦白说，我很失望。”将整个人都隐藏在桌后的阴影里，森欧外说这话时，神色阴郁：“无论是异能特战科那边关于书的事情，还是对梦野久作的看守，你似乎都不太上心。”

“请容我解释，首领。”野上缓缓抬头，直视对方，习惯了在对方面前示弱，她有点心慌，语气却稳：“不过在这之前可以多问一句么，今天似乎没有见到爱丽丝小姐？”

“爱丽丝酱的话，只需要看到洋装就好了，我不希望她过多的见到血腥。”森欧外平静回答，却也只是惹得野上讽刺得笑。

“那还真是不错呢！我今天真是走运。”几乎是说话的同时，一把枪已经被她举了起来。

隔着空间门，枪口稳稳抵在森欧外的额头，身后，野上仅凭声音就知道至少有**个枪口瞬间对准了她。

明明是危机的时刻，她却很是平静。

“还请您让身后的家伙们管好自己的手，您清楚的吧，首领，有我的异能在，无论是爱丽丝酱还是身后的人，都不可能比我更快。”

握枪的右手一拨，清脆的子弹上膛声在房间中响起，野上极缓得站起身，终于第一次同森欧外对视。

“再见了，首领。”

枪声响起，整个基地，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