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上在芥川的病房守了整整一夜。

不同于以往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待在”那里，这次野上忽然开了窍一般，将照顾病人的一套做得极为细致，从清理到上药都不曾假手他人，在芥川没有清醒之前也不曾休息。

这种事野上做来自是反常的，好在病房并无他人。

黑蜥蜴有任务在身，樋口一叶则回了基地——在看到船只被炸的同时野上便联系了她过来接人，目睹了任务失败的原因，她需要回去将此事上报首领。

其实这本该是野上的工作，只是此次交易失败，港口黑手党内部即将面临三大组织的责难，作为情报员，她有不少工作要忙，不能亲自回去也是正常。

她不觉得首领会因此责罚她，只是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在这里一直待下去。打从樋口离开便联络了在执行任务的银，终于在这个早上等来了对方的身影。

习惯了暗杀的脚步轻若无声，银一路走过医院走廊，没有惊动任何人，却在进房间的瞬间被野上发觉。

“还好你来了，银酱。”彼时野上正坐在芥川床前，手上尚拿着几个药瓶，她没有回头，却似已经见到对方一般，熟稔得招呼着：“我等下有事情要离开，这里的药瓶上都标明了用法用量，记得帮他换药。”

那语气很平常，无端就让银揪着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顺手摘了面罩，将自己一头长发解放出来，银一面走过去一面应着，不忘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嗯，我会注意的。”

“弥生酱，看你的样子昨天应该没睡吧？不需要去休息一下么？”说着接过药瓶挨个翻看，与平时的态度一般无二。

野上摇头。

其实何止是一夜未睡，加上之前同坂口安吾的一通折腾，她足足三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只是现下到底不是休息的时候，她看了眼时间，郑重开口:

“比起这个，银酱，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银拿着药瓶的手一顿。

联想到之前针对武装侦探社的计划中，她和芥川一起反常得隐瞒了野上，她几乎是少有的在野上面前紧张起来。

但野上却没有询问这件事情。

事实上，这次面对银时，她的态度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完全忘了之前的紧张关系一般，仍是亲昵的朋友姿态，连问话的语气都像在闲聊一般。内容也是如此。

“能不能告诉我，银酱，芥川和太宰先生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诶？”不意会听到这个问题，银是真的有点惊讶：“弥生酱，怎么想到问这个？”

“其实一直以来就有点好奇。芥川和太宰先生的关系。”野上语气平静，她并不急着听到银的答案，反倒很乐意同人谈谈自己思索了一夜的东西。

“我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时间并不长，同太宰先生共事时间虽然不久，也算是多少知道他这个人。”此时芥川尚未清醒，房间里只她们两人交流，野上无需顾虑什么：“坦白说，像太宰先生那种人，我不觉得他会……唔，受人爱戴之类的。”

“那时候就有想过，如果当初收下我的不是中也老师，而是太宰先生的话，我大约……不能在港口黑手党继续待下去……”

一瞬间的停顿，银没有出声，但野上就是知道她理解自己的意思。

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当初见过的，太宰先生“教育”芥川的画面，野上深吸口气，将自己的悔意压下去：

“我一直以为，芥川对太宰先生的执着，不过是对于救过自己的，教导过自己的老师的依赖，雏鸟情节而已，随着太宰先生的离开，他会渐渐放弃这些。”

所以只是想着隔开太宰先生和芥川，只是寄希望于两人再也不见面，只是天真得妄想着时间能够改变一切，忘记了去问问身边人的心情与想法。

“是我错了。”

她一直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情，一直寄希望于某天芥川自己“想明白”，一直以什么“尊重芥川自己的想法”一类的说辞来告诫自己，不过是因为她以为，芥川完全还有其他选择。

但在芥川的角度，他其实从来没有什么选择。

不变强就没有活着的价值，拼命战斗不过是为了一句认可，对于他有资格活下去的认可，芥川没有学习过任何其他的生活方式，也没有人教过他。

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同野上一样，握着自己的恐惧，一路向前。

浓重的药味弥漫着整个房间，混合着芥川身上的皂香气，竟也不觉得讨厌。

野上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了芥川的手，想在那里汲取到一点温暖，可得到的却是冰凉的触感。

短暂的触感，一握即离。

连她接下来的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银酱，之前的很多事情，是我的错。”从来没有什么毫无选择，不过是她太过懦弱。

“不过好在我还有机会弥补。”她扭头，看向一直安静听着的女孩，温柔得笑着：“所以，在我回来之间，麻烦你照顾芥川了。”

三大组织于港口黑手党交战在即，她身为情报员自然不能在这里躲懒，不过是考虑到这次交易失败可能招来对方的报复才一直待在芥川身边。

只是这话，却到底没有说出来。

因为面前的银露了个和往常一样善解人意的温和笑容，语气中是满满的对同伴的信任，让人实在不想给她带来任何威胁和压力。

“放心吧，弥生酱。”

一句话便让人不再踌躇，野上匆匆换衣服离开，一颗心完全安定下来。

只是这种安心感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小时后，当野上出现在三大组织在日本所设的临时基地时，整个人都很快紧张起来。

原因无他，基地的一切设备都运行如常，里面却空无一人。

野上沿着楼梯一路向上，所过之处没有任何人影，监控，安保等设备却都完全运行，加之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她更倾向于这是对方自己撤离了这里。

只是三大组织本部全都位于国外，成员也少有来到日本，这次双方的合作的信息等都是经由这一基地加以联络，此时撤走，明显便是要开战的意味……

不对，如果对方想要开战，也该是将自己本部的异能力者调来，万没有将自己基地的基层成员调走的意思——这些基层成员大抵不知道多少东西，没有人会真的在他们身上费什么功夫。

会这么做，怕不是安排他们了什么任务……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野上心里便是一紧，她几乎是马上摸出电话准备打给银，却在拨号的同时，听到距她几步远的地方，突兀的响声。

那是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后的提示音。

野上默默将电话放回了口袋。

无需掩人耳目，三大组织的临时基地建在离市区不远的一栋大楼中，整栋楼几十层高，具体分区野上虽不十分清楚，但也明白此时这里空无一人，电梯却定定停在她所在的楼层，来者自是目标明确的。

她来这里的事情不曾与任何人提起，对方却能找到，怕是三大组织内部的人物，而敢这么直接找来，怕也不是什么基层成员……

这么想着，有些紧张又带点兴奋，野上开了空间门在面前，不忘将匕首握在手中，直直朝电梯的方向走去，倒也浑然不惧。

有脚步声从电梯处传来，对方只有一人，步子很轻，却不像是刻意掩饰。还没等野上迎上去，另一边，脚步声似乎顿了顿，接着便有极轻的咳嗽声响起来。

那声音给人种熟悉的感觉，却让人完全想不起对方的身份。

野上很快放弃了思索，因为这么短短几秒的时间，她终是走完了到走廊拐角的几步路，见到了对方的长相。

是个病弱的美男。

明明是第二次见面，可对对方的印象却停留在最初。野上照例为对方的长相惊叹了一下，才想起该搭话。

“又见面了，这位……唔，先生……”身为港口黑手党的情报员，野上自是认识对方身份的，只是不知道对方对自己的身份是否知情，故而只能先装个傻。

但明显，面前的人并没有装傻的打算。

来人扶了扶自己的厚帽子，声音还是一贯的好听：“好久不见，野上小姐。”

“上次见面时没有留下我的姓名，是我的疏忽。”

“容我自我介绍一下，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死屋之鼠的首领，也是你这次过来的目标。”

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般坦诚有什么不对，说话间对方仍是平静的样子，让野上心里也安定下来。

“之前在俄罗斯承蒙您关照了，”这么说着，野上微微低头，声音带了笑意：“只是这次过来，不过是完成我们内部任务，我事先连您会出现在这里都不清楚，怎么会是找您的呢？”

“不错，你大概确实不清楚我会在这里。”妥思点头，鬓边的发落下来，更给他平添几分清秀的美感，他轻声解释着：“但你早就清楚，这里没有任何有用的资料，除了来找人，我想不到你现在过来的原因。”

“更何况，”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野上斜挎着的小巧背包：“如果是来偷袭的，带着这个也太不合情理了一点。”

野上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被常常的链条挂在腰间的黑色小包样子俊俏可爱——那是她临时同银借来的，其实并不太符合她的审美。

微笑，拉开背包的拉链，她从里面抽出几张纸来，还不忘抱怨着：“其实我并不太喜欢背包。”

“不过这包还是要带回去的，毕竟是朋友的东西。”这么说着，她一路朝妥思的方向走去，不忘低头拉好背包的拉链，倒不显戒备。

“毕竟之前你帮过我，这个就当是谢礼了吧。”擦肩而过的同时，手上的几张纸被她送到对方怀里。野上这么说着，语气轻快：“不得不说，你运气不错。”

“确实。”妥思这么回答。

他手上的纸张上，详细记录了武装侦探社成员的异能力与其他基本情况，太宰治与江户川乱步的名字后还被打了星标，明显是重要戒备对象。

对于三大组织而言，这实在是样不错的“礼物”，妥思却并没有急着翻看。

他只是回头，看向已经背对他在等电梯的野上，询问：“没问题么？你该知道的，如果把这个交给我，下一步，我就会考虑怎么拿到港口黑手党的异能力了。”

另一边，野上回答得斩钉截铁：“当然没有问题。如果不是时间有限，这些资料绝对不会只出现在你的手上。”

“至于港口黑手党成员的异能，”她回头，露了个极为开朗的微笑：

“你大可过来试试。”

原著中芥芥输了就马上被人报复，后来樋口带黑蜥蜴的人过去救了他，那一段能看出来对方没什么异能力者，菲茨杰拉德也是后来才出现的，如果说那些报复芥芥的人是在事情发生之后过来的，没理由他们比菲茨杰拉德的飞机还快吧，个人倾向于那些人本来就在日本。

虽然交易什么的可以直接电话联系，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是在日本有自己的人才能清楚。菲茨杰拉德那么快知道了这件事应该也印证了这点，所以这里设定了一个三大组织在日本的临时基地。

嘛，不过后面这个基地没啥用就是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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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