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学聚会(下)

余司毅把着方向盘笑道:“难怪人家能当律师!”

“凤雏女士你好,请于明天十点半准备就绪,田律我已经约好,行程她安排好了!”程嘉瑶发完语音条后熄了手机屏幕。

余司毅又笑道:“卧龙女士,前天颁奖的时候你俩还没聊够么?又约上了?”

程嘉瑶哗啦啦翻出塑料袋最下面的礼盒,重新打开,拿出里面的书签把玩着,欣赏着上面细腻的纹路:“你不瞧见了?我俩哪说得上几句,她就被拉过去采访了,毕竟是最佳导演...”

“你俩可得是进影视博物馆的双子星!”

程嘉瑶撇撇嘴,佯作生气道:“博物馆双子星,你这嘴叭叭的,不写书真是可惜了。”

余司毅转动方向盘,拉长语调:“行啊,你安排满档了,临了,就剩我一个孤独鬼。”

程嘉瑶将书签放回,撇嘴道:“你多忙啊,我一个闲人怎么敢耽搁忙人?”

邓珈喉头动了一下,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本想说明天他休息,可以带她们在北京转转。

车在十字路口缓缓停下,路灯在茶褐色的车窗上投下一层不真实的光影。

“给你带来了小东西。”余司毅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卡牌,一边盯着导航,一边便伸手递给后座的程嘉瑶。程嘉瑶接过,发出惊喜的声音,余司毅嘴角扬了扬:“上午活动,道具组做了这些卡牌,每个人拿到的不一样。知道你喜欢三国,我就都要了给你带来了。”

“怎么混进去一张李逵...”

“倒也不是,就是提黑旋风的时候有人抽张飞的卡。”余司毅把着方向盘,注视着路面:“下个月档期空出来了,但是我没接触过动画片,你得提前跟你朋友说好!”

程嘉瑶将卡牌放进塑料袋,摆摆手:“就是帮着参谋一下角色的表情动作,然后给几个角色配音而已。公司现在没钱了,他是导演自己个都亲自上阵...”

余司毅笑了笑:“原来我就是免费劳动力,你就这么把我当人情送出去了?”

“哎呀,这是什么话。江湖不是打打杀杀,都是人情世故...顺手的事,而且剧本是我和他一起打磨的,我看好他,绝对是黑马!”

邓珈觉得有些不自在,打断程嘉瑶道:“原来酒桌上你说的写写东西是写剧本啊!你是毕业之后就专职做这个吗?”

程嘉瑶大剌剌一笑:“当然不是。”

“我记得你是国际法专业来着,怎么转行到这个行业了?毕业后那几年你在忙什么?”酒桌上就想问的问题被邓珈一口气抛了出来。

“其实我大学的时候就很喜欢看小说看电影,也写了挺多东西的,那个时候想过转专业,只不过为了就业,还是继续硬着头皮上了。导师知道之后有点生气,她觉得我整天想这种天马行空的东西,很不务正业,又说法律才是在社会有用武之地的。但是,就是刚刚打电话的田律,她是我研究生同学,她鼓励我说不是我不接地气,是国际公法太遥远,文艺作品也是造福人民。有开玩笑的成份吧,但也是那个时候,我决定走这条路...”程嘉瑶顿了顿,开玩笑道:“当时没考上商务部,就回家考了乡镇的编...你也知道,这是山东人的宿命。”

邓珈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程嘉瑶,摸了摸下巴:“我选调,一开始也是在乡镇待了两年,事又多又杂,不好干。不过现在重新回到市里,也提拔了几级,也算熬出来了。你刚开始那几年如何?”

“嗐,小地方哪里比得上北京,下边清闲得很。第一天去上班,我故意迟到半个小时,结果我还是第一个到的,我就想,嘿,这可来对地方了。后来我偷摸去了趟杭州,待了三天吧,回来的时候想问同事领导有没有查岗,结果上午办公室没人,下午来了个同事说已经四天没见他了。”程嘉瑶捂嘴笑着,像一只偷嘴的猫。

余司毅看着后视镜里的程嘉瑶,嘴角也跟着温柔地扬了起来。

邓珈试探问道:“那你现在还在乡镇上班?”

“早就提桶跑了,现在转行当了老师。也比较清闲,能照顾家里。”

“那你现在是哪个学校?”邓珈暗暗想着,若是在北京...

“上戏。”

邓珈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一直默默开车的男人开口补充道:“上海戏剧学院。”突然,余司毅笑道:“嘉瑶,真不考虑一下我母校吗?”

“我当然很喜欢央戏,我最喜欢的演员就是你们学校的教授!就是都都现在还小,等都都来北京上学我就再跑路一次!”

“你最喜欢的演员怎么还能是旁人?”

“瞧你这话说的!”程嘉瑶嗔笑一声:“师兄还在呢!”

声音轻盈地像一缕风,接着车内就是一阵沉默。

程嘉瑶笑道:“师兄到哪个级别了?”

邓珈直了直腰,微微调整了姿势:“前个月人事调动,现在是副处级。”

“看来不能叫师兄了,得叫邓处!”程嘉瑶玩笑道:“都都来北京上学,说不定就得叫邓处费心了!”

“都都现在上小学了吗?”

“还没呢,刚大班!”程嘉瑶看了眼熟睡的女儿,眼角堆满了温柔慈爱的笑。她本来眼睛就很好看,现在饱含感情的目光倾注在小女孩身上,邓珈心里只觉得有点刺。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小区不大,连带着大门也是窄窄的,倒车时稍显局促。邓珈心中庆幸是晚上,不至于看到小区居民楼在日光下的肤色不均。邓珈有些不愿面对自己即将迈进的那栋楼,就像涂脂抹粉的中年女人,涂料翻新刷了一层又一层,下点雨就止不住掉粉。反倒是楼灯弄得格外精致明亮,在这里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气质。

邓珈突然想到老婆用足够艳丽的口红,他不喜欢她这样打扮,但她觉得嘴巴红一些会显得气色很好。

随她吧。

邓珈进门,老婆正在厨房里忙活那盆已经剁好的牛肉。油烟机呼呼想着,听到开门声,女人大着嗓子问道:“回来了?”

他想到说话娓娓而来的程嘉瑶,嗓子里闷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女人从厨房探身,继续问道:“你喝酒了?”接着回身到厨房,端了杯温水出来。

粗胖的手指并水杯递到面前,邓珈明显恼了:“不喝了!”

她既然早就到家了,为什么不开车去接他?

女人放下水杯,并不生气,只是转身回了厨房继续忙活。

邓珈倚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那个极其简陋的灯罩。他原本是在新房住的,为了孩子上学,又把房子置换成了老房。一家三口挤在这样一个七十多平的小房子里,洗手间甚至还不如人家的车宽敞。

不过对比同事,也还算不错了,至少要还的贷款没那么大压力。

之前那套房产是媳妇爹给媳妇的,算他媳妇的个人财产。即便这套房子卖掉,这卖房钱仍归她个人,跟他还是毫无关系。

他着急置换学区房,就是因为程嘉瑶曾讲,婚前财产变婚后财产的空子多得是,比如,把婚前个人财产卖掉,然后购买其他财产,除非对方能够证明新购入的资产全部系个人财产购买。

当时一起学校活动,程嘉瑶在一次闲聊中跟他讲了这些,他记得很清楚,程嘉瑶还说,法律只保护财产,不保护感情,婚姻关系不过财产关系而已。

组长在一旁听了,点头又摇头:“要我看,这法律规定压根不说人话,看着也没什么,怎么还能这么干?”

“那当然,多这一个举证责任可不得了!”程嘉瑶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啧啧,故意拉长了音调,夸张道:“要是没办法证明新资产全部是个人财产购买,那可就会被认定为夫妻共同财产。”

“到时候是对半分吗?”

程嘉瑶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分情况。新资产大概会是双方一块出钱买,用的可能是个人财产,也可能是婚前财产,不过数额不限。也就是说,即便一方出资一百万,另一方出资一块钱,也算共同购买。只要双方没对这个新的约定各自份额,将来离婚就会对半分。”

“我觉得吧,律师其实可以和相亲行业跨界联动一下。”程嘉瑶一本正经地板起手,圈起食指在桌子上扣了扣:“那些高净值客户离婚,找我打离婚官司,等离婚了,就立马把他们拉进相亲群里。哪天遇到心动嘉宾,再接着找我写婚前协议。多好,完美闭环!”

组长点点头,打趣:“这么会钻营?”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钻营呢?”程嘉瑶弯起眼睛,笑眯眯道:“动动脑子,财源滚滚来!”不多时,一行人上了车,组长和程嘉瑶坐在一起,邓珈坐在她们身后,俩人依旧继续着婚姻法的话题。

“七夕转账也是有讲究的,像520、1314、999这样的金额会被认定为赠与,分手的时候没法要求返还。但是如果发1000、2000这样的金额,实践里有可能被认定为借款,分手的时候大概能要回来。”

“发1000这样的,又要发还留心眼,真是没必要谈。倒不是钱多钱少,就是说要回去这事...”组长吐了口气:“要是能刺挠他一下就好了!”

“我想想...”程嘉瑶的声音停了一下,大巴车等红灯时,她的声音传来:“可以说,谢谢亲爱的,节日红包我好喜欢。这样就能锁定成赠与了!”

组长惊喜道:“妙啊!”

他自己这时也忍不住插话道:“有没有男生版?”

程嘉瑶转头看了一眼他,摸了摸下巴,片刻后认真道:“或许你可以说,这是结婚启动金,宝贝收好哦!”

组长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程嘉瑶解释,但有些犹豫:“有这句话就变成附条件合同了。以后分手,结婚这个附加条件没达成,这个合同自然吹了,钱当然要还...我没实践过,应该是可行的。”

这股机灵劲,他似乎没在认识的女人身上看到过。

邓珈直起身子,掏出手机,在搜索框内输入了“程嘉瑶”这三个字后,页面赫然转跳。

只觉得自己呼吸突然变急促了,一下一下顶到了嗓子眼,心口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

“知名编剧,小说作家,历史学者,现居上海,代表作品...”

所以那些作品,都是她写的...

邓珈往下滑着,在“荣誉”那一栏看到:2036年10月获天鸿奖...

他继续点开代表作海报,猛然意识到那些剧是程嘉瑶写的,而自己之所以觉得驾驶座的男人眼熟,是因为他就是演员余司毅。

那个演了外交官的余司毅,荧幕上高大潇洒,甚至掀起过一股高考志愿填报G大的浪潮——这是他听自己上司说的,上司女儿铁了心要考G大。

程嘉瑶的信息栏里,并没有配偶信息。

他看着自己妻子略显臃肿的身影,皱了皱眉。

原本女人也是细细瘦瘦的,可自怀孕后,整个人就成了鼓起来的气球,儿子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这气也不见泄出来。

大学时候的她在人群里算不上亮眼,和苗细的女生比,她显得有些壮硕了。一张圆脸肉乎乎的,侧脸看下颌清晰得近乎锋利,和其他女生比显得有几分土气,现在却...肩、腰、腿的曲线还是和大学时无异,说话不急不徐,头发微微卷曲别在耳后,比大学的时候更显成熟知性的丰韵。

他早就换了好几次手机,不过网盘的自动备份还是叫他找到了一张十多年前的活动合照。

确实是一点也没变,模样还是那个模样,身量还是那个身量。可又觉得哪哪都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摘了眼镜趴手机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

“看什么呢?”

“唔...单位发来的表单和照片...”

似乎是,脸上没那么肉乎乎了。他知道,女人一过了三十就胶原蛋白流失,即便紧绷如剥了壳的鸡蛋也会在某个时间段垮下来。他单位上的女同事就是这样,嘴角两边卡了粉,反而暴露出那两条深深的纵纹,如国家地理杂志拍摄的深浅色分明的海沟,还像地面裂开的断谷,撒上那些粉反而欲盖弥彰。

她也是女人,胶原蛋白也是一定要流失的,但是她的脸为什么没有垮,还是大学时那个样子?是那个方下颌给撑住了吗?

他好奇又好学,现在只想将程嘉瑶的脸端在手中仔细研究一番。

这样一朵解语花带出去,何其光彩?

如果自己当时答应她,又何至于现在挤在这么个二居室里...说不定,那个可爱至极的小女孩也会是自己的女儿。最重要的是,自己体面的工作也会变得更加体面。

仕途光明的男人,有财有颜的女人,怎么看都会是天作之合。

邓珈又调整了一下坐姿,仿佛正坐在迈巴赫座驾上。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在狭小厨房忙活的妻子,整个厨房已经塞不进第二个人。但如果是程嘉瑶在厨房里忙活,厨房一定有空余叫他进去,为她搭把手。

邓珈的指尖继续在手机上滑动着,直到手指定格在页面最后的活动照上。

身量很好看匀称,即便主持人穿着礼服,也没有把她比下去。

那样的肩,被自己搂在怀里,会是什么感觉?

邓珈搂过程嘉瑶一次,她或许是感觉到的,不然为什么那个时候还往自己肩膀处蹭了蹭。手机里的合照,就是那一次。

他闭上眼睛,缓缓回忆着。

当时已经傍晚了,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两队志愿者隔着玻璃在上面哈气,写写画画,说说笑笑,然后,领队老师拿着相机来了,说要拍照留念一下。程嘉瑶一下就搂住了小组长,小组长是比他们大五岁的姐,但是正当站好的时候,领队老师突然又说中间空隙太大,可以靠近一点。

说的是程嘉瑶,可以离他再近一点。

她挪了一小步。

再近一点。

台下的领队再次手势示意。

再近一点。

她在挪步的时候,自己干脆一把拦住了她的腰。

是示意,也是私心。

冬天衣服穿得厚重,她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袜子我已经给你洗好了,搁板凳上了,明天换一下!”妻子将衣服晾起来,又顺手操起拖把,撒了些水,拖去他在门口留下的鞋印。

邓珈有点不耐烦,女人总是这样打断自己的思绪。邓珈鼻腔哼哼一声,起身去了卧室。他从床头找出耳机,戴上后点开了余司毅的页面,又点开了页面右端他的访谈视频。

导演、主演和编剧以及主持人。

三个女人,一个男人。

前半段是余司毅讲着自己对人物的理解——邓珈划动着进度条,镜头给到程嘉瑶时指尖停住了。

她私下和镜头前,是两个人——不过有一点没变,那就是知性幽默,开着小小的、活跃气氛的玩笑。

幽默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权力,能将众人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放大着她的个人魅力,却也在减损着她的性魅力。

他自己讲话就是幽默风趣的,大学活动时,两人闲来唠嗑,互相把对方逗得捧腹。他很喜欢和她聊天,跟她聊完天之后再和别人说话,就会觉得哪哪都差点劲。虽说俩人谈天说笑,也是在暗暗较劲,争夺着那份微妙的权力。只是在她面前,自己偶尔会感到难以言明的匮乏苍白,还有一丝力不从心。

她对此没什么反应,依旧会很期待地听自己讲话。对他来说,是一种男人的满足,同时也是一种给到男人的压力。

一片兵荒马乱,邓珈心里一阵发堵。

镜头前的她,侃侃而谈,自信知性。镜头放大她的脸,有瑕疵,但也足够耐看,并不会叫人觉得腻烦。镜头再切到全景时,余司毅的目光一直黏在程嘉瑶的身上,嘴角挂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当程嘉瑶回头看向导演时,他的目光即刻又收回。

程嘉瑶随手将剧本卷起一成一个话筒的样子,笑眼弯弯地递给余司毅,活泼问道:“采访一下,片场都有什么趣事?为什么总要自己改戏?”

先前谈笑自若的余司毅突然变得深沉了起来,低着头,半天挤出来一句话:“导演叫我发挥...”

厨房咕嘟嘟传来牛肉煮熟的香气,但是闻多了就会油腻腻的反胃。昨天有人求他办事,送了半扇牛排,给朋友、老丈人送去大半,剩下的留给自家吃。为什么晚上煮,不过是女人先是带着儿子上兴趣班,然后中午去医院照顾住院的妈,晚上再去超市买回来第二天要吃的食材。周天有周天的事要忙,周一又要上班,只能趁周六晚上这一会的空把肉煮出来。

今早他说想吃茼蒿,现在已经买回来了。绿油油的叶子瘫在椅子上。

她学历本科,家里有车有房,最开始的小房子是老丈人给的。如今置换的房产证上,终于添上了他的名字。

学历是低了点,不过她能干,贤惠,一切家事都是她的,不需要他操心。不至于太聪明太机敏,但也不至于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回到家和她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他只觉得老婆实在是无聊又无趣。不过反正家也不常回,应酬和加班是常有的事,只是在家吃饭,两个人总归是无话可说。他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玩会手机,老婆就收拾碗筷,然后辅导儿子功课。当小孩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女人歇斯底里的高亢吼声交织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去楼下转一转,直到儿子房间的灯熄了,他再上楼回家。

邓珈没心情再看下去,心烦意乱地右滑退出了页面。主页上的时间显示赫然占了半张屏幕。

厨房里那张令他乏味的脸渐渐和他记忆里明丽鲜活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他又想起了傍晚那抹清冷茶香——他屏住呼吸,抗拒着给在自己面前倒水的女人头发丝里渗出的油腻气味。

她应该到家了吧?

手机突然震动两下,弹出一条消息,是程嘉瑶发来的。

“邓处,已经到家了!有空常联系,下次见面该叫邓厅了!”后面附上一个两眼放光的表情。

邓珈发了一个狗头过去。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用过这个表情了,上大学的时候大家都用这个狗头,也不知道现在的大学生是不是还在用。邓珈丢了手机到沙发,起身去了卧房,弯腰在大书柜最底层找着。声音东倒西歪,物件磕磕碰碰地打起了醉拳,女人探身,有些不满,问道:“儿子已经睡了,你找什么呢?”

“从前的单据,现在单位要用...我找下。”邓珈控制住幅度,终于在一堆杂物中找出了一个扣着盖子的收纳盒。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在收纳盒底,是一对被泡沫膜严实包裹起来的书签。

邓珈一圈圈放出来,金属书签的反光刺了一下眼睛。这是毕业时,程嘉瑶送给自己的。当时他忙着找工作,无心其他,这两枚书签他收下了,但也仅此而已。自己毕业典礼拍照的时候在教学楼大厅见了一次,等程嘉瑶毕业的时候,自己在单位加班,自然从此就再没了什么联系。

邓珈捏着那两枚书签,书签上的两个古装男子儒雅温润,签身上的书法行云流水,写的是他看过许多遍,再熟悉不过的两首诗。

“原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邓珈去查过这两句诗,分别是曹植和曹丕写的,全诗他看了,字里行间弥散着淡淡的哀愁和孤独。

还有求不得的遗憾。

山路不好走,大巴车走走停停,摇摇晃晃,他坐在程嘉瑶后座,听到了组长老师和程嘉瑶的聊天。

“欸,你们山东人最中意的女婿是不是公务员?”

“啧啧啧。”程嘉瑶的声音飘来,不知几分认真几分玩笑:“那可不,要是北京公务员,吃席坐主位,不对,蹲桌上吃都可以!”

两个人嗤嗤的笑声交缠在一起,藤曼蜿蜒地爬满了自己一身。

但是到头来,程嘉瑶她自己反倒没考上。

邓珈端详着书签,回想着当初,只做不懂诗中意,并不予她回应。

她太聪明,驾驭不住;

她没考上工作,配不上他;

她是外地人,给不了他在北京的助力;

她这个性格,不太会是那种相夫教子的贤内助。

但是不得不说,理智这把伞着实会遮去年轻人的激情和温度。

邓珈去客厅拿了手机,再次回到书房,反锁了门。解开屏幕,点进陈介民发来的未读消息:“刚到家,没来得及回你消息。”邓珈捧着手机,措辞道:“看到她了,跟她聊了几句,正巧看到她提了个小盒子,她说是你送她的书签。”

“小美去了趟日本,在礼品店逛了逛”邓珈紧盯着屏幕,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程嘉瑶喜欢看书,书签这样的小礼物肯定喜欢。”

“确实,她喜欢看书。”邓珈平复了一下心绪,在手机上敲击道:“先前她送过我两个书签。”

“毕业的时候她也送了我两个,也送了小美两个。”陈介民发来一个龇牙笑的表情,接着发来一个语音条:“书签上的诗挺好,不过我不太懂她喜欢的这些,她自己说是什么cp来着。她送给我的是李白和杜甫,送给小美的是白居易和那个谁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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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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