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猎鸢(完)

08

*

这个晚上,袁夕瑶明白了三个道理。

一,谢寅言出必行。

二,谢寅不是人。

三,男人的话谁信谁脑子被门夹了。

……

她明明记得,最开始某人曾信誓旦旦地跟她说——她初尝情.事,他今天不会太过为难她,再想要也会点到即止,毕竟未来来日方长。

结果。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某人已经抱着她一路从客厅的沙发,辗转到卧室的大床,最后又来到了浴室。

期间她曾数次喊停,强硬制止的态度有过,放软求饶的态度更有过。可谁知道,某人丧心病狂到软硬皆不吃,最后干脆用嘴唇把她的话全部吞肚里去了。

等结束时,谢寅抱着她在浴室里给她擦头发,袁夕瑶连站都站不住,双腿一直在打晃发颤。饶是她这样在军校训练过的体力,被他这么往死里折腾完也有点儿受不住,感觉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谢寅替她擦干头发,低下头想亲一亲她依然泛着红的眼尾。袁夕瑶却以为他还想做点儿别的什么,条件反射就伸出手猛地将他推开。

可谁知道,这一推,几乎用尽了她浑身剩余的力气,她腿一软直接就要朝地上跪下去。

就在这时,被推了一下的某人眼疾手快,闪电般地往下一蹲,将她精准地抱进了怀里。

袁夕瑶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在他面前丢尽了,二话不说,张口就朝他的脖子上咬下去。

谢寅被她咬得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大步走回卧室。

她咬了几秒,觉得不够解气,松了口,想换个地方继续咬。

却不想,某人这时用下巴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鬓角,低声道:“没想到我们瑶瑶,哪里都挺会咬人的。”

此话一出,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就在她盯着他性感的锁骨,想着要不要咬在这附近的时候,就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往她腰后臀处轻轻一滑,意味深长地说:“……还有这儿。”

袁夕瑶:“……”

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谢寅偏过头低笑了两声,将她小心地放到床上。她赤红着脸,一着床,就用绵软无力的脚去踹他的腰腹处。

他轻轻松松地抓过她小小的脚丫,捏在手里揉了两下:“你再往下踢点儿,以后就没人能疼你了。”

“滚!”她翻了个白眼,卷了被子就往床边上钻,“你以后别叫猎隼了,改名叫饿狼吧!”

“嗯。”他跟着她躺上床,掀开被子把人从床边捞回来,“我明天就去跟组织打报告……其实你等会儿再陪我努力努力,我就可以改叫饿虎了。”

她都被他给气笑了:“谢副局长,你都几岁的人了,就不能悠着点儿?”

这人刚中了肩伤,满脑子想的却只有这档子事儿,到最后还是她这个被他弄得半死不活的倒霉鬼在浴室里强行逼迫着他上药换纱布,搞得像是她中的枪似的。

虽然他说他此前从未和任何女性发生过恋爱关系,但她总觉得以他这样见多识广的阅历,不应该在碰她的时候显得那么急切,那么静不下心气儿,那么不像“谢寅”。

“不能。”他这时低垂下眼帘,望着怀里的她,“袁夕瑶,你如果是我,你就不会提出这个疑问了。”

此话一出,卧室里一时有些别样的寂静。

袁夕瑶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过了一会儿,忽然低声叫他:“谢寅。”

“嗯?”

“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儿想起来了。”

他听得眸色微微一黯:“真的么?”

她这时睁开眼,侧过头望向他:“不过……”

“嗯?”

“万一我记错了的话,你……”

她其实前面在洗澡的时候一直在看他,然后不知道怎么的,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就觉得自己以前好像真的确实是在哪儿见过他。

但因为时间实在是距离现在有些太过久远,她一时之间甚至都不能确定他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谢寅听到这话后,用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小巧的下巴:“你先说。”

“如果说错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往她脖颈下方看了一眼,“你再戴罪立功?”

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他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袁夕瑶没好气地用手掐了一下他坚实的胸膛:“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可真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好色之徒。”

“嗯。”谢寅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笑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不过我好色的对象,仅此唯一。”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里轻轻地闪动着温柔热切的光芒。

她看着他的眼睛,思绪不禁飘到了好几年前。

那个时候她年纪尚轻,却已经加入了红军组织,正一心一意地利用假身份隐居在上海的某户人家里早出晚归地为组织做事。

那是个雨天。

她刚和上线在书店接头回来,途径一条小巷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男青年正被几个军统的人压在角落里踢打。

那些人西装革履,但浑身都透着一股流里流气的气质,嘴里还不断地骂着一些粗鄙的脏话。

那个被殴打的男青年一声不吭地受着他们的殴打,全程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来。

“真行啊!”带头的那个这时朝那个男青年吐了口口水,“算你是根硬骨头了!”

那男青年听到这话,原本埋在手臂里的脸庞微微往上一抬。

从袁夕瑶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清秀的侧脸,以及平静的视线。

多么奇怪。

明明他才是被殴打的那一个,他的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居高临下。

那些打他的人,被他看得不禁有些发憷,齐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又壮起胆子踹了他几脚:“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她的身份敏感,组织对她的宗旨一向是少在外头沾惹上什么是非,以免身份暴露。

可那天,她不知怎的,不经思考便直接抬步走过去,挡在了那个男青年身前。

“几位长官。”她打着伞,浅笑嫣嫣地对那些人说,“下雨天的,在外头淋着雨多难受,早些回家休息吧。”

她长得好,那些人便不自觉地收敛了一丝刚刚的怒气:“……你是这臭小子的谁?看着有点儿眼生,以前没见过你啊!”

“我是他远方表妹,这些天刚来上海。”她语气镇定,“我哥性子很硬,难免容易与人引发冲撞。今天不管他做了什么,我先代他向各位长官道歉。”

她语气客气又无懈可击,那些人对视一眼,也确实觉得在这儿淋着雨怪难受的。

带头的那个这时没好气地瞪了地上的男人一眼:“管好你这疯狗表哥,别让他再来招惹我们。再有一次,我们一定把他送牢里去。”

她淡淡笑了笑:“好。”

等那些人走后,她回过头,发现原本坐在地上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颇有些费劲地靠在墙边。

他清俊的脸上满是淤泥和伤痕,身上的衣服又皱又旧,可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却从长长的额发下有神地盯着她。

袁夕瑶看了他几秒,说:“你是怎么会招惹上他们的?”

男青年沉默片刻,才淡声开了口:“他们经常欺负普通老百姓。”

“偷、抢、骗……无恶不作。”

“稍有人不顺他们的意,他们就会对对方动手,或者直接把人抓牢里去关几天。”

“平时我一直会帮着邻里和他们对着干,所以早就和他们结下了梁子。”

袁夕瑶:“那今天呢?”

“今天他们闯进我邻居张叔的家,睁着眼睛瞎说他是红军的编外人员,要把他抓回去给皇军交差。张叔都六十多的人了,哪能挨得了他们的折磨?”

“于是我骂他们是皇军的走狗,把矛头引向自己。”

她望着他身上各种青青紫紫的新老伤口,心想他今天是真的硬生生用这一顿打,才勉强让张叔逃过了一劫。

确实是根硬骨头。

两人相对无言,袁夕瑶想了想,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一块干净的粉色手帕,麻利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淤泥和血迹,而后将手帕塞进他的手心里。

“我也很讨厌他们。”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讨厌到想让他们和皇军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还老百姓一份清静。”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里的手帕,目光幽深地望向她。

“你的初心是正确的,但你必须要变得比现在更强,将挨打变为反击,才能用更好的方法去保护更多的人。”她将手里的雨伞朝他那边倾斜过去,“我觉得,你可以选择加入红军。”

“红军”那个词,在当年,是普通百姓都不敢放在明面上去说的,是但凡在公众场合提及,就会立刻被闻风而来的皇军及其走狗抓起来带走的。

但那也是所有人心中,对自由、对民主、对未来最美好的期盼和向往。

男青年听到这话,轻眯了下眼,望着她的眼神更为复杂了些。

袁夕瑶回视着他:“我觉得你并不贪生怕死。”

说完这句,她朝他点了点头,转过身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她忽然听到他在她的身后说:“加入红军后,我还会见到你么?”

袁夕瑶回过头。

雨这时渐渐停了,有阳光慢慢地照亮整片大地。

她在那道温柔的阳光中,亭亭玉立地对他笑:“或许吧。”

“自由终会让我们重逢。”

……

等袁夕瑶说完她记起来的这段回忆,她抬起头,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她看到谢寅在笑。

——是那种真的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纯粹的笑容。

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世上再坚硬的冰雪,似乎都能被他的笑容融化开。

“所以……”她顿了顿,语气有些唏嘘,“那个男青年,真的是你么?”

谢寅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亲昵:“你说呢?”

她故意和他开玩笑:“你那个时候未免也……太寒碜了点。”

说实话,要不是他刚才笑了,她真的无法把当年那个瘦弱又寒酸的男青年和现在这个威风凛凛又无所不能的猎隼联系在一块儿。

“确实。”他看着她,“不过,红鸢小姐,你得给你未来的先生,一点成长空间。”

那个称呼,让袁夕瑶一下子红了脸。

她咬了下牙,把半张脸都埋进他的胸膛里装死:“……革命尚未成功,我觉得个人感情得先往后放。”

“我倒是觉得。”他似乎很喜欢她冲着自己撒娇的模样,“革命和个人感情,我能一起抓牢。”

“我之后还是得回南京的。”她又抬起头,“那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去做。”

谢寅点了下头:“我知道。”

“但这不妨碍我们先约定好。”他这时长臂一伸,直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样东西。

袁夕瑶定睛一看,发现这居然是当年她给他的那块粉色手帕!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将这块手帕小心完好地保存了那么多年。

他这时将手帕轻轻展开,露出了躺在其中的一枚精美的戒指:“我和它,都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她望着那枚戒指,觉得自己的鼻尖、眼眶……连同整颗心脏都在发酸发胀。

“好听的话,我一向不太会说。”他这时将那块手帕和戒指轻轻地放进她的手心里,“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你给我的,我今后都会加倍给你。”

“袁夕瑶,我是一路追着你来到今天的,未来也会一直在你的身后跟随你、保护你。”

时光仿佛重叠。

当年他们在那条小巷里相遇,她给了他这块手帕,并为他指了一条未来可以奔跑的路。

现在他们在这里重逢,他将当年的那块手帕还给她,连同他珍藏了多年的等待和深爱。

她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谢寅,她也不可能再会爱上其他人了。

他就像是她骨髓里的骄傲和勇敢。

会为期一生都不离不弃地伴随着她。

-

若干年后。

上海。

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正咬着一根糖葫芦蹲在家门口,她的目光始终安安静静地朝着弄堂外头。

袁夕瑶从屋里出来,笑着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佳佳,腿不酸吗?都在这儿蹲多久啦?”

谢依佳小朋友抬起头,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

她笑:“快了快了,别着急。”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弄堂口。

小朋友激动得手里的糖葫芦都差点儿掉地上,此时从原地一跃而起、朝那男人狂奔过去:“爸爸!”

谢寅手里拿着报纸,这时干脆停下步子,微蹲下来,浅笑着朝女儿伸出双手。

将撞进自己怀里的小人抱起来后,他慢慢地朝家门口走去。

袁夕瑶看着他朝自己越走越近,目光里闪动着温柔的碎光。

不一会儿,他便站定在她的面前,如之前的每一天那样,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我回来了。”

这是脱离了所有痛苦、硝烟、死亡和禁锢的时光。

这也是平凡却又伟大的时光。

从今往后,幸福将会成为永恒的旋律。

自由终会让他们重逢。

在阳光下。

在光明里。

(完)

这个故事,其实很早就想写了,长篇里似乎很难实现民国题材的梦,于是想说在短篇里肆意发挥一下。

短篇篇幅有限,不会写得太过兀长,所以觉得点到为止,在这里落幕是最好的。

在那个□□和爱情都很珍贵,许多人为了革命牺牲,也同时牺牲了他们的爱情。所以,在这儿,想为寅哥和瑶妹写个好结局——他们实现了国家和自己的自由,也拥有了自己的幸福。

最后想说,呜呜呜呜我永远爱寅哥和瑶妹!!TAT!!

下一个短篇已经想好了,很吃鸡很吃鸡(鼻血)!希望早日和大家见面,同时还在纠结下一本新文到底开什么,你们到底想看哪本告诉我呀!!

另外,明晚20点就是千夜一夜的预售了,前十分钟特,我们不见不散!!and,明天1930我会在tb联金直播~~~我们的网络第一次面基马上就要到来啦!~我等你们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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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猎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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