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虽然在司马曲那里被裴述保下,但周濛还是不能出宫,在宫中的一间厢房里被关了起来,门口侍卫站了上十个,但同样因为有裴述的关照,她的吃穿用度都不算差,周濛自己也过得十分宽心。

两日后,房门才终于被打开,侍卫传话说,中山王打算召见她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

周濛收拾了一下自己,她不会梳复杂的发髻,只好换下那身华丽的宫装,穿着素衣、挽着日常的发髻,跟着领路的侍卫去了宫城以北的一间大殿。

那是一座不大的温泉行宫,因为中山王在此休养多年,大殿也修缮得宽阔气派了许多,容得下一些小型的官员集会。

周濛被押送到大殿门外,就见里头已经站了不少的人,地上还跪着几个,她暗暗提了口气,干洌的空气入胸,让人神清气爽。

“民女周濛,拜见中山王。”她走到大殿中间,伏身下拜。

片刻后,并没有人让她平身,她只好一直跪着。

她微微抬头,看到跪在自己身前的还有几人,有两个的身影她很熟悉,缩着伏跪在离她最远的人群角落的一个女孩,是小庆,她旁边一个瘦高男子,是她只见过几次面的在安陆城替她打理过紫丹生意的李十八,他竟在微微地发抖。

周濛仔细打量了他们两个,发现他们除了肉眼可见的紧张之外,并没有别的异常和受伤的痕迹,如她所料,应该没有人对他们进行严刑拷打。

她眼皮向上一撩,不用看也知道,此刻坐在正中主位的就是她那位年迈的老祖父,中山王司马绪。

一道苍老却明显尖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周濛,你可认罪?”

她再次下拜,声音清朗,“民女不知所犯何罪。”

大殿中的人并不算很多,很静,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窸窣动作的声音,周濛在那人出口反驳之前,再次朗声答道,“两日前,世子殿下曾召民女入宫,说是民女下毒,害王后毒发而亡,民女不知哪里来的这样大的罪名,诚惶诚恐,故而求见王上,请王上替民女做主,民女与民女的兄长周劭,均不曾做过任何害人性命的事,望王上明察。”

她语速很快,仿佛真的诚惶诚恐。

方才问她话的并不是中山王,而是一位年纪很大的内侍,他声音依旧淡淡的,“但是王后生前的确服用了你采购送进宫的若干药材,且药材经过了你的特殊处理,有人证在此,你如何解释?”

周濛慢慢跪着直起了身,这才看清殿上的情形,上坐的七旬老翁须发皆白,身形偏瘦,倚坐在宽大的王座上,正闭着眼睛休息,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对殿下的事情也不是太有兴趣。

裴述与司马曲则分坐在他的两边下手位上,裴述依旧慵懒带着笑意看着自己,司马曲肥硕的身躯坐的很正,显得紧张多了。

“回禀王上,民女确实代替兄长采购了一批药材进宫,但是这批药材不可能有人使用过。药材也经过了我的特殊处理,不过,并不是世子殿下所说的下毒,而是在药材的外箱中做了手脚。外箱只可能在进宫开箱入库时打开一次,此后箱锁封死,强行开启只会触发箱体自毁——”

“你胡说,”那八字须的钱平钱大人咬着牙打断道,他站在距离周濛不远的地方,脸色阴沉。

周濛冷冷看他一眼,并不理会,继续说道,“所以,若是这批药材的箱子都不可能被打开过,王后服用我采购的药材而毒发身亡,这又是从何说起呢,世子殿下?”

“王上,并不像她说的这样,根本没有这样的一批箱子,医药署有人为证——”

“大人,又是人证,可是人证是否屈打成招,或者根本就是你们自己的人,这些谁都说不清楚,大人诬我胡说,我却实实在在有物证可以证明我所言非虚。我说的这批药材,连箱子一起,我可以立刻让人送进宫来,供各位当场查验。”

老内侍也不去问中山王的意思,手微微一抬,便是示意周濛继续,周濛继续说道,“请王上召见宫中药库典药官汪霖,他能替民女提供物证。”

老内侍的手再一挥,一队侍卫迅速向外退去,朝药库方向走去。

“你——你胆敢勾结内官伪造物证!”钱平立即斥道。

周濛冷笑道,“伪造?这批药材入宫之时,开箱典货、查验时的手续一样不少,均在药库记录在案,大人不信一会儿不妨亲自去查入库记录,看看是不是伪造。”

钱平退了回去,却并不甘心,频频向司马曲看去,而此时的司马曲微微缩着脖子,脸色僵硬,似乎对上座那位闭眼假寐的老人十分忌惮。

汪霖很快就被带来了,他年过五旬,身材偏矮小,看起来是个中规中矩、并不起眼的中年男子。

但只有周濛知道,他曾经是自己父亲的手下,在中山王宫中支持哥哥的寥寥几人中,就有他一个。一个药库的典药官虽然籍籍无名,但关键时刻是能起到起死回生的作用。

周濛很早就知道哥哥这些年悉心收集了不少父亲的旧部,这些能够在关键时刻帮自己和哥哥一把的人,她从下决心做这件事开始,就一直都心里有数。

汪霖的后面,一队侍卫抬着十个木箱,每个都有及膝的高度,这些箱子都是周濛找人定做的机巧之物,牢牢保护着里面的药材。

箱子在殿内一字排开,她对上首下拜道,“这些都是民女当初让人送进宫的木箱,现下民女可以当面打开,让世子殿下亲自验证里面的药材是否有毒。”

她看了一眼钱平,又道,“原本送进宫的是十二个木箱,另外的两个,想必已经因为强行开箱而销毁,至于民女是否是信口胡说,汪典药处都有详细记载,请王上过目。”

汪霖的手中果然捧着一本宽大的帛书造册,钱平的眼睛死死盯着这本册子,只见汪霖小心翼翼地把造册递到了内侍的手上,那内侍直接转身送到了中山王的面前。

周濛这才发现,祖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身体,扫过殿下散发着浓重药味的一大批木箱后,眼神便冷冷地在自己身上打量,在拿起送到手边的造册后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尽管十分地胸有成竹,周濛的心里还是紧张起来,在等待老人亲自查验的过程中,手心都冒出了密密的冷汗。

中山王随便翻了翻,手指微微一抬,身边的内侍才开口道,“开箱。”

周濛将手心的冷汗一擦,赶忙走过去,拨动第一个木箱上面的特殊机关,机关很快弹开,然后一个接一个,直到十个全部开箱。

很多名贵的药材有十分严格的贮存要求,此刻箱子里的药材却是在密闭的铁质内胆的木箱中封存了数月,有些已经微微发潮,散发出带着些霉味的药香来。

但发潮、生霉都无关紧要,只有无毒就好。

然后很快地,就有内侍过来验毒,周濛自觉地退到一旁,耐心等待。

感觉过了很久,所有的查验工作才一一做完。

王座上的老人沉沉地咳了一声,司马曲便立即抖了一抖,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司马绪扫了一眼自己畏畏缩缩的儿子,又转而看向殿下的少女,终于亲自开了口。

“看来,毒确实不是你下的?”

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显得十分漫不经心,翻看那本造册的时候也是翻了几页就扔到了一边。

此刻他的声音不大,苍老与威严中却透着一点不容忽视的虚弱感,能听出是年迈体弱的人想要朗声说话,却力不能殆,气息不足的缘故。

周濛还没来得及开口,钱平已经抢先跪在了前面磕下头去,“望王上明察,我等此前彻查此案的时候,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些暗藏机关的箱子啊,这两个安陆来的人证明明白白地供述说药材有问题,故而世子殿下才让臣等如此查下去的,原来都是此女设下的圈套,此兄妹二人处心积虑至此,就算毒没有下在这一批的药材中,也并不能洗脱她的嫌疑啊王上!”

“大人,给人定罪是要讲证据的,况且,你们当初特意让我兄长去采买药材,又是安的什么好心?我如此安排不过是自保——”

“行了,”老人不耐烦地打断,略显浑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有一点没有说错,你这丫头确实处心积虑了一些。”

“王上明鉴!”钱平抢声喊道,简直要声泪俱下起来,中山王的嘴巴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啧”了一声,脸上的不耐烦越发明显。

钱平又道,“王上,王后中毒而亡一事,宫中一直秘而不发,臣等深知王上顾念血脉之情,不愿家丑外扬,可是此兄妹二人实在居心叵测,他们离宫生活多年,却能在宫中将这批药材藏得如此不露痕迹,而王上身边,是否还有像汪霖这样暗中为罪人之子效力之人?臣认为应当严查到底,王后中毒之事想必与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中山王扶在王座扶手上的手指开始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每一下都敲在了司马曲那颗绷得极紧的心脏之上,钱平是他的人不假,对周濛周劭的控诉字字句句也都是为了自己好,可是,他却觉得无论钱平说什么,自己的这位老父亲完全无动于衷,这种态度太不正常了,就像,他压根就不在乎殿下这位少女到底做过什么,哪怕真的是她杀了王后,他也不在乎。

一想到这里,司马曲就觉得浑身发冷。这些年,中山王看似什么事情都不管,可他这位世子不可能没有感觉,这座王宫中的一切,其实从未脱离这位虚弱老人的掌控。

周濛听到“罪人之子”四个字就心里撺火,她抬头看向中山王,只见老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更多了几许玩味。

她后槽牙一咬,决心已定,跪地说道,“启禀王上,私下结交宫中父亲的旧部,此事若算罪行,我愿意一人承担。只是,这些大人与民女并无勾结,反而是这些大人曾将一些无法向世子殿下申诉之事,向民女多有抱怨,其中,就包括王后之死的一些疑团。”

她看了司马曲一眼,转头又向他一拜,“世子殿下,您代掌监国重任,宫中诸事也理应由殿下执掌,王后病前协理宫务,就从未有过下毒这样的脏事发生,何以殿下亲自主理宫务以后,王后会中毒致死?民女浅薄,不知是否应该同样追究世子殿下的失职之过?”

“你,你,”司马曲颤着手指向殿下的少女,脸也憋得有些红,在中山王投来的目光下,更加紧张起来,“明明是你做的丑事,这与我何干?”

“当然与世子殿下有关,据医官钟胜钟大人与我透露,王后生前最后使用的药方并非是让我兄长去采购的那一份,药方经医正换过的,而医正大人正是由世子亲自指定,敢问世子殿下,换药方一事是否属实?”

“换,换什么药,药方?”司马曲坐直了身体,脸色已经涨的满红。

司马曲并不是一个老谋深算之人,周濛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像做戏。

“你休要空口无凭!”钱平怒道。

周濛懒得理会钱平,对着正中的主位再次下拜道,“钱大人方才也说要彻查王后中毒一事,民女觉得药方才是其中的关键,事实如何,找来医药署的人一问便知。”

司马曲的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他不知道怎么这件事被周濛反诬到了自己的身上,这女孩既然敢明目张胆让人去找医药署的人对证,那就必然有备而来。

以他对自己老父亲的了解,他居然亲自现身召见周濛,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就已经表明了他对他们兄妹的纵容,那么,说不定这事还真能诬到自己的身上。

他赶紧伏在地上对自己的老父亲拜道,“父王!求父王明察,儿臣怎么会害母后的啊!母后仙逝,儿臣,儿臣日日以泪洗面,只恨加害之人不是将毒下在了儿臣自己的身上,儿臣怎么会让人加害母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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