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直到她匆匆离开,也没等到那人再多说一句话。

周濛刚离开没几步,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萧十三娘。

“咦?这么快?”她吃惊道。

周濛佯装生气,从她身边走过,理也不理。

十三娘冲她来处望了一眼,只见那位丰神俊朗的思北侯大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你们都没说话吗?”

“让萧女君失望了,”周濛不冷不热地又瞪她一眼。

“吵架啦?”

周濛耸了耸肩,“早跟你说过,我和他不熟,你偏不信,现在可以信啦。”

“可是柳烟姐姐说过,你当初对他可上心了,他对你也好温柔,你们就是有什么的呀,不行,我还是不信。”

这些日子,周濛听她的这种脑补都快听出茧子了,只好拍拍小姑娘的后背道,“那是你不了解我们解毒这门行当,三年开一张,开张吃三年,我对每个病人都这么上心的,他也是,不信你去找他说说话,他对你也会这么温柔。”

萧十三娘一双俊秀的眉毛拧成了花,像是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真的。”周濛诚恳地又点了点头。

***

春宴行至的下半场,女郎们在一边赏花饮酒,士人们则开始聚在一起交谈,有的尚且还能端坐,大多数则已经开始服用起了寒食散,药性发作以后就变得兴奋且燥热起来,半敞衣襟,甚至载歌载舞。

裴述没有这种爱好,找了个不起眼的小亭子,拉着周濛一起乘凉。

亭子里绿树成荫、茶香阵阵,和外头的喧闹像是两个世界。

裴述够着脖子张望了几下,笑得贼兮兮的,“看到了吗?那边凑巧有个林字。”

周濛冷眼旁观,也不问,知道他会自己说下去。

“你看啊,一个萧恪,一个思北侯,既不服散,也不喜欢年轻好看的小女郎,活脱脱两根木头,凑一起不就是一个林字?”

裴述笑嘻嘻的,周濛则白眼一翻,“那你还在这坐着干嘛,离了那些小女郎,你与一根木头也没什么区别。”

“我和他们都不一样,”他笑着凑过脑袋,“我有你啊,全场最娇艳的女郎陪着我,谁能比我更有福气?”

周濛早就习惯了,在裴述发神经的时候,你但凡理他一句都是纵容。

“喂,方才你和他见面,真的什么都没说?”裴述靠得越来越近。

周濛半靠在软枕上,他身体的阴影几乎整个要将她罩住。

“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并不介意裴述的亲昵,悠闲地答道。

从远处看,两人说话时就是一副卿卿我我的交颈模样,远远超过了正常男女交往的界限,裴述替她扶了扶发间歪掉的金钗。

“他知道你当了和亲公主,明年这个时候就要嫁给乌孙国那个老国王,他都没点反应?啧啧,是不是男人。”

周濛不经意看到了他微微露出的白玉似的锁骨,瞪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天天的,脑子里就男男女女那点破事。”

“哎哟,这还护起来了?”他笑意更深,“破事我是干得不少,正事我也不含糊,这一点你不是最清楚吗?可有些人吧,我倒觉得他不是不想,是不敢想,你说呢?”

周濛侧目,没想到还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不是废话的话来。

可转念一想,也还是一句废话。

元致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即便是顶着元符的身份,在洛阳城、陛下眼皮子底下,照样如履薄冰,他不敢做些出格的事不是理所应当吗?

她幽幽道,“关我什么事。”

裴述叹了口气,似乎因为她的态度而感觉无趣起来,突然,他唇角微弯,握起了周濛的手来。

“喂,你抓我手做什么。”

不仅如此,他的脸也蓦地压了下来,几乎要和自己鼻子碰鼻子,实在太近,她一声惊呼都没能喊出来就吓得憋了回去。

裴述低低地笑,“配合点,他看过来了。”

裴述彻底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的眼中只有他的一颗大脑袋和高大的身躯,周濛的脸涨得有些红,也很气恼,低声道,“你有病吧!起开!”

裴述不为所动,假装和她亲吻了片刻,才抬起了身子坐了回去。

周濛抬头,下意识就望向那道蓝色的身影,只见他正低着头,手刚碰到茶杯。

裴述贼兮兮道,“他刚刚真的有在看我们,不过,可能是看到你正在和我亲热,就不好意思看下去了。”

远处的座席中,那人握茶杯的手顿了好久,才拿起来喝。

周濛当然知道裴述做的过分,可是她并不反感,裴述是她当下最重要的朋友,而掩饰他们这种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最好的方式,就是做他的情人。

反正裴述的情人无数,虱子多了不痒,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虽然她是和亲公主,但是裴述身份同样贵重,只要不是太高调,连陛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玩吗?”她压着火气,只冷冷问了一句。

裴述笑得餍足,点点头,“还不错,要是你让我真亲一口,我会更满意的。”

***

宴席结束,元致回到府中,石斌一见他,就觉得他脸色不太好,再细看,似乎又没什么不对。

倒是小苦一脸不忿的样子。

“怎么了?是席间又有人对公子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元致去更衣,石斌趁机逮着小苦问起来。

元致自从被封思北侯,就有不少反对的人说他是鲜卑的余孽,陛下为此斥责了不少人,但力度不大,这样声音也从未断绝。

小苦却摇摇头,“不是。”

“你那不高兴是为什么?”

小苦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想了又想,改了鲜卑语说道,“是周姑娘……”

“周姑娘?”

他刚提起一半的心便落了回去,他还当是什么事呢。

小苦愤懑地重重点头,“今日公子在宴席上碰到她了,她竟然和别人卿卿我我!还当着公子的面!”

石斌挑眉,露出一副惊讶又戏谑的表情。

“公子待她这么好,她怎么能跟了别人!”

石斌却笑了起来,“哦?公子怎么待人家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揉揉小苦的脑袋,“周姑娘也挺不容易的,你别乱议论人家一个小姑娘。”

小苦更气愤了,“可她真的很过分!公子怎么没对她好?都将她放在心里了,还想怎么样?今日在宴席上,公子除了费心和那些贵人说话,其他心思都在周姑娘身上,还总瞧她,我都看到了!”

石斌微微皱了皱眉,“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老大!周姑娘以前对公子那么好,你也都看到过,都不是假的啊!她现在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她当了公主,也会跟他们汉人的其他公主那样,养一堆情人面首,放/荡……”

“小苦!”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斥责声。

“公子,”石斌行礼道,小苦却委屈地低着头,也不打招呼。

元致换回了白色广袖的常服,半披着黑色的长发,俊雅出尘,他淡淡地看着小苦,开口却带着并不常见的威严感,“妄议公主,罚你三个月月俸,若还有下次,便留不得你在身边了。”

石斌敲了敲他的脑袋,小苦才极不情愿地认了个错。

“随我到书房来,”他又对两人说道。

***

时值春光正好,满城花开,洛阳城里的各种赏春、踏青活动都渐渐多了起来。

周濛常常感叹,自己费了不少心思挣来的这个和亲公主的身份,是真的好用,既能让她以皇族的身份在洛阳城的高门中自由交际,也不会惹到任何人的忌讳,毕竟,谁会把一个政治牺牲品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高贵、美丽,装点场面的花瓶,会有谁不喜欢亲近?

唯一要谨慎的就是名声,为了不惹来太多非议,周濛只好仔细地拿捏着和裴述见面的次数。

这一天裴述兴致好,在自家的棠苑也办了一场海棠花宴,周濛借着赴宴的由头,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裴述的书房。

这公孔雀被小女郎们灌得微醺,此刻在卧榻上连打几个酒嗝。

周濛回身将书房门关紧,捂了捂鼻子,将窗户打开散散酒气。

她有快半个月没见过他了,整个人像蒸发了似的。

她端起手边的一碗解酒汤,拍拍他的手臂,“喂,解酒汤,我给你拿来了。”

裴述哼哼唧唧半坐起身,微眯的凤眼,眼尾处染着淡淡的坨红,竟颇有几分妩媚,和他那以美艳闻名洛阳的母亲武安长公主很是相像。

“喏”,周濛把碗朝前一递。

裴述却不接,“你喂我。”

周濛一挑眉,“爱喝不喝,”作势要走,被裴述拦着腰肢拉了回来。

这人似乎是撒娇,非要就着她的手才肯喝那解酒汤。

“咕咚咕咚”,喉结几番滚动,一碗药汤就见了底。

他眼神清明,周濛知道他并没有很醉。

她看了看窗外,她知道裴述的谨慎,外头一定守着他的亲信,不会允许外人靠近他二人独处的这间小书房。

她便放心地问道,“听月姐姐说,这些日子你在查你父亲的死因?”

他唇角一弯,俏皮地“嗯”了一声,然后朝着不远处的书案努努嘴,上面堆着很多的文书,他又道,“我能找到的东西,都在那了。”

周濛迫不及待地朝书案走去,裴述也坐起了身,衣衫还凌乱着,脸上醉态已经一扫而空。

周濛翻了翻,动作出奇地小心翼翼,深怕弄坏了一页书角。

这些文件被整理成了三类,一类是当年玉门关一战的朝廷调查文书,一类是几年前朝中几位请旨重审此案的报告与文书,还有一类则显得比较散乱,是一些陈旧的书信。

“真是个没心肝的小公主,”裴述披好衣服,走到了她的身侧,见她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笑道,“难怪这些日子与我这么亲近,原来就是为了这些东西,那我现在都给你找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周濛手一顿,没好气地回头瞥他,“你身为人子,查你父亲的死因,怎么好意思赖我要谢利的?”

“我那个爹,”他笑了一声,有些自嘲,“他活着的时候就是个无人在意的,他死了,我娘一滴眼泪都没掉过,我管他做什么。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你。”

周濛的眼神也有些暗了下来,据说,武安长公主对裴驸马的确是没什么感情,裴驸马十三年前死在了玉门关,丧期刚过,正值盛年的长公主就带着情人住到了郊外的庄子里去了。

“其实,我父亲死后,我娘也没有伤心很久,”她突然小声说道,裴述差点没听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是一愣。

但他没说话,看着周濛扯出了一丝笑容,很认真地看着他,道,“但我知道,我娘心里肯定有他,她要照顾我和哥哥,她一直都活得很辛苦,没有时间伤心。至于你娘,她是长公主,不是什么普通的妇人,她的苦衷只会比我娘更多,你要是能替你父亲报了仇,你娘一定会很欣慰的。”

裴述脸上的笑渐渐淡去,周濛怕他误会什么,忙分辨道,“我不是说拉着非要你和我一起报仇,我是说真的,就算你不愿管这个事,我也会这么说。”

她着急的解释反而让裴述又重新露出了笑容,他抬起手,宠溺地揉了揉她软蓬蓬的鬓发,“你是不是做什么事都要拉我下水,嗯?”

她知道裴述八成是不会袖手旁观了,由衷地感到开心,“那当然了,表哥聪明,表哥厉害,只要我们双剑合璧,必让一切妖魔宵小通通退散!”

裴述低低笑起来,然后一把拍向她的脑袋,“你个小机灵鬼。”

***

小书房里,香暖怡人。

周濛埋头在纸堆中翻看文书,裴述懒懒在一边喝茶,周濛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世人都道裴述是个被女人荒废了的纨绔,可周濛知道他不是,他比自己之前以为的还要聪明。

堆成山的文书,时间跨度上十年,官方文书更是晦涩难懂,但他只草草翻过一遍,便能够全部了然于胸。

这也说明,其实他对十三年前的玉门关那一战,他关心的程度并不比周濛少,他那个无人在意的爹,其实一直都被他或多或少地在意着,他就是嘴硬。

十三年前,在玉门关对阵匈奴的守军中,周濛的父亲司马规是主将,裴述的父亲裴驸马则是随军主簿。前线战事中,主将战死并不多见,而一个小小主簿文官,又是驸马,更轮不到他去拼杀,但二人却都离奇战死。

起码当年朝廷的调查文书中都说,是战死。

不仅战死,堂堂中山王世子,十六岁便驰骋疆场的司马规,还得了一个阵前脱逃的罪名。

周濛看着资料,看到最后,只剩连连冷笑。

“御史萧孚大人的这些调查奏报,你从哪弄来的?”

按理说这些东西都是宫中的绝密,萧大人也已经过世。

裴述悠悠道,“这可是给我的奖励,我祖父给我弄来的。”

“裴老大人?”

裴述点点头,“我偷偷告诉他老人家,是我弄死了中山王后江氏,替他那命苦的小妹报了仇,他一高兴,恨不能把天上的月亮都给我摘下来。”

周濛一细想,也很合理,裴述的祖父曾官至中书令,弄来一些绝密文书,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若是萧大人调查的东西都是真的,那么……”周濛手里紧紧握着那一卷奏报,声音也越说越低,最后顿住,抬头看向裴述。

裴述笑意盈盈的,冲她点点头。

“呼——”

周濛感觉自己吐出了一口浊气,心里有什么打算正明朗起来,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看着眼前这个悠哉悠哉的男人,有他和自己一起,压力好像也没有那么大了。

她拍拍手上的墨灰,“那我们以后就多往太子殿下那边走动走动吧,你说呢,裴述?”

“唔——”他有些不满,皱皱鼻子,周濛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也不是不行,来,再叫声表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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