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杀死自己最爱的人是种什么感受?
或者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是种什么感受?
耳鸣撕扯神经,南挽诚在睡梦中看见了无数个这样的未来。无论他跑的多快,都无法躲避那些血腥的预言碎片扎进脑袋里,无数个沈翎羽,病的,伤的,残的,甚至是死的。
为什么躲不过?
还没从昨晚的梦魇中缓过神的南挽诚一睁眼,是发烧的沈翎羽,是因为自己。
他没带沈翎羽去医院,在家里翻箱倒柜找药和退烧贴,中途不小心把一对雪花风铃摔碎了一个,但顾及不上,忙里忙外一上午,才勉强给沈翎羽降了温。
因为沈翎羽生病了,再加上是因为自己病的,南挽诚也不可能赶人走,也就顺便多做一份饺子,调了微辣酱。
他家没有饭桌,沈翎羽坐在沙发上,贴着退烧贴咳嗽了几声,嗓子沙哑:“辛苦了。”
南挽诚递了粒布洛芬和一杯温水给他,看着他吞下去,才拿瓶酒坐过来吃饭。
“生病了还是少吃辣比较好。”
沈翎羽看见了想劝他别喝,会影响药效产生副作用,可想想还是觉得让南挽诚做自己想做的事更好,所以没说。
南挽诚平静地盯着沈翎羽,灌了一大口,没吃一个饺子。
沈翎羽有所察觉,歪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南挽诚垂眼,看上去没什么胃口,“你别说话了,嗓子哑成那样。”
沈翎羽点点头,继续吃饺子。他偏好辣口,但已经一年没怎么吃辣的了,只是想复刻南挽诚的口味,而现在尝到熟悉的味道,还是觉得之前的饮食都过于无味。
“你的记忆里我已经死了一年了?”南挽诚直勾勾地看着沈翎羽。
“嗯。”沈翎羽伸手去牵他的手,感觉安心,“非常难熬的一年。”
可他是一死就回来了,闭眼时的释然都在睁眼那刻转变为了成倍的绝望。
“按理来说,我回来是因为我死了,那你为什么也回来了呢?”尽管南挽诚已经猜到了,可他现在好像没办法面对这个答案。
沈翎羽将自己的手指挤进南挽诚的指缝间,说:“想你。”
他现在有很多事想问南挽诚,比如回来多久了,过得怎么样,为什么性格变得冷漠,一个人会不会觉得难受等等。
想问的太多,可一句也没问,人还在就行,他只能去影响未来,让南挽诚过得更幸福。
沉默了很久,南挽诚反复咀嚼这个他不想听到的回答,他宁愿沈翎羽结婚生子后慢慢老去再一切重来或者因为出了意外才死去,都不愿是因为自己而主动走向死亡。
他拿着酒瓶,斜靠在沙发一侧,轻声问道:“当初为什么突然答应我呢?后悔吗?”
“不突然,不后悔,只是那次恰好有了勇气。”沈翎羽笑了笑,“那天你问过了。”
南挽诚点点头,看向落地窗,灰蒙蒙的天阴沉无生气,看不见一片云,再多楼层建筑遮挡也没办法否认这种压抑的气氛无垠延伸至所有人能看见的角角落落。
空旷的天空为什么会是鸟的家呢?明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累了就从高空坠落,死于天的对立面,怎么可以这么凄凉。
他一口气灌了半瓶酒,冰冷的酒液顺着肠道滑落,所到之处寒意四散。
“圣诞快乐。”南挽诚呢喃,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他感到疲惫,仰躺在沙发上,思绪飘得很远,也不知道该在哪里停下,眼睛发酸,喉咙有些干,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于是闭上了眼睛,好似只是想小憩。
沈翎羽看他好像有点累,想抱他去卧室。可手刚碰到,南挽诚胸膛突然抽动了一下,蜷缩着捂嘴干呕,打翻的酒瓶倒在地上,什么也没流出来,就像失语的嘴。
呼吸一顿,沈翎羽慌乱地帮南挽诚拍背,看见地上滚动的酒瓶,隐隐猜到了什么,立马打120叫救护车。
他什么也顾不上,想给南挽诚催吐,可对方牙关禁闭根本没办法,于是拼命给他灌水,又因为害怕,手止不住地抖,南挽诚闭嘴摇头死活不喝,水洒了一地。两个人都在哭,没有一个人感到解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场闹剧。
白色发丝胡乱扒平日笑盈盈此时痛苦的脸颊,如同流满脸庞的泪。怀里的人好像又在慢慢变冷,滚动的酒瓶停下,被空药瓶所代替,天空一瞬暗了下来,无尽黑夜骤降,心脏紧缩,时空拉长,跳跃三年悲欢离合,他们回到了2030年的冰窟棺材之中,雪葬彼此被病痛折磨的思念。
救护车的警铃声刺破耳膜,哀悼这不堪一击的新生。
他们狼狈不堪进入医院,院内悲的、喜的、淡的,投来怜悯的、不解的、好奇的、冷漠的、茫然的各色目光,沈翎羽都见过,在“未来”赶往南挽诚住所的路上,全都见过。在急救室外,他靠在墙边全身止不住地痉挛,最后撑不住顺着墙跪在地上,肠道好似堵塞,酸苦一直刺激着咽喉。
不同场景,同样求助的心境,他好似再度重返16岁,与他人蓬勃洋溢的青春不一样,只剩残喘。
那年他任性无理地将所有情绪转化为对医院的嫌恶与排斥,如今,却只能将所有希冀寄托在这冷漠的机构寻求二次生机。
后来无数个夜晚,他辗转反侧,后悔没劝说南挽诚放下酒,后悔自己没发现他的痛苦。
重来一次也是一直在后悔,看来后悔药也有副作用。
哈,充满副作用的人生,细细罗列发病的案例。
概括所谓精神病患者的全部。
好在人救回来了,上天再次悲悯地赐予了补救的机会。
“确诊为同时服用头孢类抗生素与酒精,导致的酒精中毒。”医生说,“最好再观察几天,患者有双相史,发病时情绪不稳定,轻生**较强,等病人醒来家属尽量安抚,不要刺激他。”
沈翎羽努力保持冷静,送走医生后,心有余悸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握着南挽诚冰凉的手。
南挽诚脸色苍白,发丝被梳理柔顺,躺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床上,冷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安静得像一具没有生机再也不会动的雕塑。
被捂热的手放进被褥里,过一会儿再拿出来依旧冰冷,于是沈翎羽一遍又一遍捂,怎么也捂不热,到最后自己也没了热量。
他握着南挽诚的手,抵着额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怎么办啊……
为什么没办法让你暖和起来?
就像冬日的暖水袋,耗干热情后就再也没办法被反向温暖。
可我还是不想松开你的手,既然说过爱我,就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直到晨曦初晓,沈翎羽才趴在床边疲乏地睡过去。
在消毒水味驯化鼻腔的病房内,清晨冷冷的蒙蒙日光流水般淌出一条曦道直浸垂死之人紧闭的眼眶。阳光本暖,可在冬日,却是比雪还凉薄的存在。
一片凉意之中,床上的人微微睁开眼,看向窗外的黎明,一滴泪平静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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