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西走出了会议休息区,外面已经开始飘下了细细絮絮的小雪花,漫天飞舞,她伸出了手想接住小雪花,据说每一片雪花都是六边形的形状,而且每一片雪花也都不相同。京都的雪就是与众不同,像玉一样清,像银一样白,像柳絮一样柔,也像此刻文言西的心一样凌乱纷飞。
文言西的思绪飘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那是高二的元旦假期第一天,文言西正在家里写作业的时候,家里电话响了。
文言西母亲听到电话响,边去接电话,嘴里边嘀咕着:“是谁呀?大清早就打电话!”
“喂,哪位?”言西母亲问。
“阿姨,你好,我是文言西同学,我叫陆清川。请问文言西她在家吗?”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言西母亲看了一眼文言西,回答道:“哦,陆清川啊?言西在家了。”
文言西抬头对上母亲询问的眼神,之前言西有跟母亲提到过,班级里里有个叫陆清川的男生给她写了封信。言西母亲后来有次趁去学校看望文言西的时候,特意问了言西,陆清川是哪一位。言西还在班级走廊上偷偷地把陆清川指给母亲看。言西母亲看过陆清川后,并没有说什么就回去了。
只是后来等言西周末放假回家,言西母亲又问了言西一些关于陆清川的情况。言西告诉过母亲,陆清川学习特别好,但是他的家庭好像不太好,反正看起来有点可怜。这让一直都富有善心的言西母亲有点同情这个孩子,其实在见过陆清川的第一面后,言西母亲其实还是挺喜欢这个男孩的,至少她并没有直接提出让言西不要跟陆清川联系这样的话。
“那个你要让言西接电话,对吧?”言西母亲问道。
言西母亲问完就示意言西过来接电话,并把电话给了言西。
文言西看着母亲就在边上等着,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文言西有点拘谨地开口道:“喂?”
“文言西,我想去你家找你。”陆清川在电话里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表明意图。
文言西支吾着,也不晓得是答应还是不答应,言西母亲便对言西说道:“他要来,你就让他来吧!”
文言西在得到母亲的同意后,就对陆清川说道:“你什么时候来?”
“我现在就过去,大约一个小时后,你能去车站接我吗?”陆清川开心地问道。
“嗯,那你就在北桥镇的北桥小学的那个希望路口下车。人家司机都知道那个地方的,我就在希望路口那等你!”文言西说着还抬头看了一眼母亲。
“那好吧!”陆清川开心地挂了电话。
言西母亲对文言西说:“那我马去街上买点菜!你过会就去西边路口接他,他第一次来不认识路。”
现在文言西记不得当时自己的心境是什么样的,只记得那天很冷,还飘着雪花,地上也有积雪。她一个人到家西边的那个希望路口等陆清川坐的那班公交车过来。
那天文言西穿的是言西爸爸元旦给她新买的羽绒服,是棕色的,长款及膝的那种,言西还特地配了双只在假期穿的粉色靴子。平常上学时不让穿这些衣服和鞋子的。
文言西并没有按陆清川说的一个小时后去接他,而是提前了二十分钟就出家门了。言西在路口张望着从北边行驶过来的公交车,等了大概几班车后,终于一辆公交在路口停下了。文言西就看到陆清川手里提着两袋礼盒,肩上背着书包,笑着从公交车上下来,快步奔向文言西身边。
文言西看着陆清川穿着一件薄薄的有点老气的棉袄,像是成人款的那种夹克棉服,便问他:“你不冷吗?”
“还行!我不怕冷!”陆清川笑着看向文言西,应该是整个眉眼间都是笑!
“你还带东西啊?挺重的吧,来,我帮你拿一个吧!”文言西说着就要上手帮他拎一个。
“嗯,不用,我拎的动的。我奶奶说,第一次到人家家里去,一定要带点礼物上门的!这是我奶奶送我来时,她在车站边上的超市帮我买的。”陆清川还是笑眯眯的说着,应该陆清川自打看到文言西,他那一脸不值钱的笑就没下来过。
“那个我家就在东边不远,也就三四百米路。那我们走吧!”文言西有点不好意思地岔开了话题,毕竟这是文言西第一次带男生来家里做客。
文言西说完就在前面带路了,陆清川在后面赶紧跟上去,那是他们第一次肩并肩走在一起。
“你作业写好了?”文言西问陆清川。
“还有一点没写了,我把作业都带来了!”陆清川说完,还故意抬了一下肩膀,意思给文言西看,他连书包都带来了。
就这样,俩人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尴聊着,也没有什么对视,但是应该是有点青春的懵懂美好!
不然这个场景在他们分开的十五年里,不会常常出现在文言西的梦里。梦里,文言西总是会梦到与陆清川肩并肩的行走在某一条路上,走着走着,陆清川就不见了,文言西记不得有多少次,她在梦里撕心裂肺地哭喊过,醒来后心疼还是一阵的绞痛,而后是久久的失眠至天明。
其实文言西不知道的是,那天陆清川在公交车上,早就远远地看到那个站在路口张望的文言西,他激动地都想立刻喊出她的名字了。下车后,陆清川更是开心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那是陆清川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如此重视的等待,陆清川感觉到这大概就是幸福吧!
那其实也是文言西第一次去等待一个人,没曾想这个第一次等待的结局是往后的他们相处的5年里,都是她在等待着他回来,直到他离去,15年不曾出现在文言西的视线里。
以至于后来文言西想起与陆清川有关的记忆大都是在机场、火车站那一次次的等待重逢与一次次的离别。
在陆清川和文言西断联的十五年里,文言西也无数次的反思自己,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明明那么美好的相遇,怎么就有个潦草的结局收尾?
文言西记得那天陆清川来家里,言西母亲特地烧了一大桌子的菜。
因为言西爸爸经营着一个小规模的机械工具厂子,平常都在厂子里忙活着,一般中午不回来吃饭。所以吃饭的时候,饭桌上只有文言西、言西母亲还有言西哥哥和客人陆清川。
言西母亲还热情地给陆清川夹菜。文言西看着陆清川一直低头吃饭,也不言语什么,也好似不好意思。
言西母亲边夹菜边对陆清川说:“陆清川,你吃菜,不要拘谨。这个你喜欢吃哪个菜,就多吃一点!”
陆清川谢过言西母亲,他夹了一块香菇,小声地问文言西:“这是什么,挺好吃的!”
“香菇啊,你没吃过?香菇配青菜,很好吃的。”文言西有点惊讶,但又很礼貌地告诉陆清川。
“我没吃过,今天第一次吃。”陆清川有点难为情地笑说道。
就是这个香菇青菜,这么简单的一道菜,在后来他们分开的15年里,文言西好像都刻意避开。因为文言西一看到这道菜,就想到这是陆清川喜欢的香菇青菜,她就会控制不住地想他。文言西会想陆清川在吃到香菇青菜的时候,会不会也想起那个在言西家吃的第一顿饭,会不会想起文言西。
饭桌上还有文言西的哥哥文言齐,他看着眼前这个有点憨的陆清川,他想言西这丫头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男生?要是不喜欢怎么还让人家来家里吃饭的了。但是文言齐看到母亲这么热情的对待陆清川,文言齐也没说什么,毕竟在他们家,礼貌还是要有的。
吃完饭,文言西跟母亲说:“我带他去楼上写作业的了!”
“哦,去吧!”言西母亲边收拾着桌子,边回应道。
文言西她们家在北桥镇上虽然不是最富裕的,但也是小康以上的家庭,家里有着一幢三层小楼,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是言西母亲和文言西的房间,三楼是文言齐的房间。
文言西没有带陆清川回自己的那个卧室,而是带他去了言西母亲的那间大房间。
他们拿出各自的作业书本,就到房间里的那张正方形大桌子上写作业了。文言西和陆清川面对面坐着写作业,期间也没说什么话,偶尔文言西会向陆清川请教一两道数学题。陆清川也很有耐心地讲给文言西听。
写作业的期间,言西的母亲也上楼来过一次,端着水果笑眯眯进来的。
“西西啊,你们作业做做,也要休息一下,跟陆清川吃点水果,把眼睛放松放松!”言西母亲笑着跟俩个人说。
“谢谢阿姨!”陆清川说完,拿了一块橙子放到嘴里。
“陆清川,那个今天下雪,外面天黑的早,你晚上再回去是不是有点晚了?估计公交车都要没了!”言西母亲看向陆清川。
“嗯……”陆清川看着窗外阴下来的天,刚才一直在和文言西写作业,也没注意看外面天色。
“要不你跟你奶奶说一下,你今天晚上就住在这,跟言西哥哥住一宿,马明天下午阿姨叫个车子送你回去!”言西母亲看出陆清川其实也不想走的意思,就顺着他的心意说了。
“那好吧,我去打个电话给奶奶。告诉她一声。”陆清川说完就去床头的电话机那边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陆清川说:“奶奶,今天天晚了,我就不回去了,住在阿姨家的。”
电话那头,传来了老人爽朗的声音:“你住在人家家里,太麻烦人家了,你请阿姨过来,我跟阿姨说两句话。”
陆清川看向言西母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阿姨,我奶奶请你接电话!”说完就把话筒递给了言西母亲。
言西母亲接过电话后,陆清川就又回到桌子旁坐下继续低头写作业。
他写写,又抬头看着文言西低头认真写作业的样子,好像文言西一点都没关注刚才陆清川打电话说要留在她家里。好像自打陆清川来家里后,文言西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就是一副很淡然的样子。
而言西母亲在电话里和陆清川的奶奶相谈甚欢,俩人聊了好一会,估计陆清川的奶奶甚是开心,因为坐在桌子旁写作业的文言西和陆清川都能听到她老人家那爽朗的笑声。
“清川啊,清川,你家里都这么叫你的?”言西母亲挂完电话又来到陆清川边上笑着问他。
“嗯,我奶奶平常都这么叫的,但是她生气的时候就喊我大清川。”陆清川笑着告诉言西母亲。
“哦,那阿姨以后也叫你清川?”言西母亲笑着说道。言西母亲很喜欢这个孩子,应该这就是投缘吧。
“可以的,叫什么都可以。”陆清川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文言西的,因为文言西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啥表情,好似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陆清川在想文言西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住在她家里的。
“我跟你奶奶说好了,明天晚上阿姨送你回家!”言西母亲告诉陆清川,之后言西母亲就下楼了。
陆清川看言西母亲下楼了,他才开口,小心地问文言西:“你不高兴了?”
“没有啊!”文言西抬头对上陆清川那双谨慎小心的眼神。
“那你怎么不说话的?”陆清川低下了头,都没敢抬头看文言西。
因为俩人是面对面坐的,文言西坐的也许有点累了,她伸了个懒腰,往椅子后背上靠着,也自然地跟着伸了一下双腿。可是她似乎忘记了桌肚下面还有陆清川的一双腿和一双脚。她慌忙地想收回自己已经伸到对面的双脚。不曾想,陆清川用他那双大脚一下子就把文言西的两脚夹在自己的两脚中间。
陆清川抬头看着文言西,但是双脚并未松开。他在等文言西回答他的问题,他想知道文言西到底讨厌不讨厌他的。所以他故意夹住这双送上门的双脚。
“说什么?我作业还没写好了,我在想这个函数式子怎么写的了!”文言西盯着陆清川,心想这陆清川胆子也忒大了,这还是在家里的,而且指不定啥时候言西母亲又上楼来巡视的了。文言西死命得把自己的双脚抽回来了,而后就把手里的数学题递给陆清川,神情淡漠的问他:“这道你会吗?”
“这个是先画一个函数图,你看,X轴,Y轴,标出A点坐标(3,4),再找出B点(6,-1),AB连起来,再把AB线往左平移……”陆清川讲起题目来,完全是另一幅样子,不是小心谨慎的样子,而是自信满满、侃侃而谈的样子。
文言西看着眼前这个如此优秀的陆清川,心想他怎么会喜欢自己的,自己虽然成绩不是太差,但是肯定没他的好。自己在班上十几个女生里,也不是最漂亮的,他陆清川到底喜欢自己哪一点了?
文言西还在自己的思绪里,就听到陆清川问:“听懂了?你会做了吧!”
文言西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说:“嗯,那个,啥的,你讲到哪里的?你再说一遍?刚才我没听清楚。”
陆清川看着文言西的样子就想发笑,他就是因为看到文言西那一双眼睛转都没转的盯着自己看,看的他心里都有点发毛了,心想这女孩脑子里想啥了。
陆清川又仔仔细细地把题目给文言西讲了一遍。
之后,他们作业都写完了,言西就打开了电视机,说看会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的《天下无贼》。看到大结局,是女主一个人坐在那吃饭,男主角死了,女主把所有的悲伤都压制在那一口口的卷饼里。看到这,文言西和陆清川俩个人都沉默了,谁也没说话。
这是文言西和陆清川看的第一个电影,后来陆清川离开,文言西在想,也许她和陆清川之间的结局,早就定下了,就跟电影里一样是个悲剧结尾。
文言西记得后来第二天晚上,言西母亲特地叫了辆车子送陆清川回家的。因为言西母亲说:“村子里人多嘴杂的,大白天去陆清川家里,不好。会被人说闲话的!”
那天晚上到陆清川家时,他家里只有一位奶奶。陆清川跟言西说过的,他从小到大都只是跟奶奶一起过的。陆清川奶奶一看到文言西,就笑的合不拢嘴,还夸言西长得真好,怪不得他家清川要认言西为姐姐。
陆清川奶奶的笑容深深地落在文言西的脑海里,甚至多年以后,文言西一想起陆清川奶奶,就只记得老人家那满脸慈祥的微笑。
那天陆清川奶奶她还特地提前煮了一大电饭煲的桂圆茶,老人家盛了满满的两大碗分别端给文言西和言西的母亲,请她们吃。陆
而文言西现在不太记得陆清川奶奶说的话,只记得,清川奶奶笑着跟言西母亲说:“清川跟我说,他在学校认了一个姐姐,说放假要去他认得这个姐姐家做客。”其实言西也只比陆清川大了四个月而已,陆清川就非要追着她认她为姐姐。
言西的母亲在看到陆清川的奶奶后,再看看陆清川的家境后,言西母亲的同情心又泛滥了,俩人像是失散多年的母女重逢一样,见面就拉着手寒暄起来,陆清川奶奶说起了陆清川那凄惨的童年身世,言西母亲和陆清川奶奶竟然都流下了眼泪。
而陆清川带文言西上楼去参观他的房间,陆清川还把自己从小到大得的奖状都拿出来展示给文言西看,像是献宝似的。
那天陆清川还跟文言西讲了好多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笑着对文言西说:“小时候,我奶奶让我把家里的地扫了,我就用扫把故意的使劲地把地上的灰扫的到处都是,我奶奶气的追着我打,就差追着满村子跑了!”陆清川故意说了好多自己小时候的丑事给文言西听,就是想让文言西开心的笑一笑。
可文言西看着那空荡荡的大房间,只有一张单人床,还有一张简单的书桌和一个小衣柜。文言西有点心疼的问陆清川:“你晚上一个人睡在这?不害怕吗?”
“害怕。刮风下雨打雷的时候,就害怕,只能把头蒙在被窝里睡觉!”陆清川笑着回答道。
文言西只记住了陆清川说害怕,其实在那一刻,文言西就在心疼陆清川了。这也是很多年后,文言西在恨着陆清川的同时,夹带的更多是不舍和心疼。
也是在那天晚上,陆清川奶奶就拜托文言西的母亲照顾陆清川,言西母亲也就此认下了这个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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