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生把谢呈明的礼物袋交给餐厅经理,就回了自己租住的公寓。
他没有吃晚餐的食欲,找了一些营养冲剂和能量棒对付垫了胃。
餐桌上并排放着三种药物:缓解剂,安眠药,止疼片。
闻青生顺手拿起安眠药,犹豫片刻放回去,又拿起最温和的易感期缓解剂。他不想再过于依赖药物。
医生告诉他,做了腺体手术想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不能混着用药。
时间还早,闻青生睡不着,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笔记本。
谢氏集团有国外分部,正是上班的时候。
闻青生即使设置了休假的自动回复,也有新邮件不断地发送进他的邮箱。
他查看了几封邮件,准备再核对一下谢呈明的工作行程。
谢家养了他十年,谢呈明救了他一命。他毫不怀疑,他这辈子就是为了给谢家卖命。
闻青生像拧紧了运转发条,丝毫不敢停歇。
他怕一停下,低头看见自己两手空空,活了二十六年,什么都不曾拥有。
*
“进来。”
闻青生低头看见自己手里没拿文件,也不记得要汇报的事。
但办公室里的人在喊他了,他得赶紧过去。
闻青生走进办公室,看见背对着他坐的人慢悠悠地转了过来。
“你扔了我的袋子。”
办公室的遮光帘全部上升收拢,闻青生不禁眯眼。
季向松逆着光站起,手掌托着一个深蓝色的杯子。
闻青生看不清楚季向松的表情,但看清了那是他送给谢呈明的陶瓷杯,今天开完会他还刚洗过。
然后,季向松将陶瓷杯朝他扔了过来。
杯子擦过他的脸,重重地砸在墙上,碎片炸裂迸飞。
*
闻青生倚靠在沙发上,胸膛起伏,猛然惊醒。
茶几上的笔记本屏幕依然亮着,正显示着季向松的信息资料。
下周有个医疗科技交流大会,他要跟着谢呈明一起出席,同时邀请名单上也有季向松。
他刚才竟然看睡着了。
闻青生捏捏眉心,关掉了季向松的资料。
他不理解潜意识怎么构造出这个梦。
他更想知道,季向松为什么频频针对谢氏。
虽然他们最近都在医疗科技行业谋求,领域相近,但并非你死我活的竞品。
谢氏偏向药物研发,而季氏做医疗器械。
闻青生用冰凉的手,按了按发烫的腺体,尝试思考,脑袋却昏沉。
梦到季向松,着实让他没了继续工作的心情。
后背又出了一阵黏腻的汗,他关了笔记本电脑,起身去洗澡。
手机被留在沙发上,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等闻青生披着浴袍,重新回到客厅,已经有三个来自谢呈明的未接语音通话。
他看见视频通话请求正在闪烁。
闻青生来不及擦湿漉漉的头发,立刻接起。
“还以为你金屋藏娇,正忙呢。”谢呈明调笑道。
“没。刚洗完澡。”
闻青生看见谢呈明身后的背景,知道他已经回到了主家别墅。
谢呈明的视线扫过闻青生的脖子,半遮半掩的胸口,没瞧出暧昧的痕迹。
他对闻青生没上床的心思,但也不喜欢有其他人碰闻青生。
那是一种所有物被侵占的冒犯感。
“相亲搞定了。谢谢你准备的礼物,苏徜挺喜欢的。”谢呈明说。
闻青生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他清楚谢呈明追人很有一套,和苏家小儿子快速拉近距离,肯定没问题。
闻青生将手机支到餐桌上,说:“我去倒杯水。”
谢呈明撑着下巴,看着闻青生挺拔的背影,想到搂起来不够柔软的腰肢,摇了摇头。
他又想起另一件事,说:“你猜,我碰到了谁。”
“谁?”闻青生心中咯噔。
“季向松。”
闻青生拿杯子的手细微一颤,好在他背对着镜头,谢呈明没有瞧出异样。
“我和苏徜吃完饭,坐电梯下楼碰到了他。一身omega信息素的味。苏徜嗅到,耳尖都红了。”
“他倒好兴致,还来我们家的酒店。”
“有点晦气。改天看能不能拉进客户黑名单,不准入内。”
谢呈明今晚去的酒店也是谢家的产业。
闻青生端着杯子,坐到桌前,安静地听谢呈明说话,暗自松了一口气。
原来,谢呈明要和他说这事,不是说对相亲对象很满意。
“能赚到季向松的钱,是好事。应该欢迎他多来。”闻青生终于发表了意见。
谢呈明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他最后一丝不爽快的情绪,在看见闻青生喝水用的墨绿色陶瓷杯后,烟消云散。
“你看起来很喜欢这杯子,为什么不带去公司用?”
谢呈明翘起嘴角,又试图敲一敲闻青生伪装得很好的淡定外壳。
闻青生用第一份工资买了一只深蓝色的陶瓷杯,送给谢呈明。
后来,谢呈明发现闻青生家里还有一只墨绿色的。
不算正经的情侣杯,只是同款不同色。闻青生都只敢放在家里。
“不想让同事误会。麻烦。”闻青生很平静地回答。
“哦?误会什么?我俩在谈恋爱?”
闻青生:“……”
“不打扰你了。”谢呈明见好就收,压低声音,蛊惑般道,“阿生,晚安。”
“晚安。”闻青生答道。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破绽,手指却慌乱地直接关掉了视频通话。
谢呈明瞪着突如其来的黑屏,嘻嘻笑了。
*
或许是谢呈明的那句晚安起了作用,闻青生浑浑噩噩睡了两天,却没再做梦。
周一早上,闻青生戴着黑色口罩赶去医院。他预约了今天的专家复诊。
这家高档私立医院地处僻静,收费昂贵,每日看诊的病人并不多。
闻青生刚踏上医院后门的台阶,听见身后刹车的摩擦音,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司机火急火燎地从驾驶座出来,小跑着去打开后排车门。
车内的男人很快迈出,又转而弯腰面朝车,似乎对里面的另一个人说着些什么。
闻青生愣了一秒,赶紧走上台阶,确定自己没做梦,走到医院门口又回头看去。
果然是季向松。
才过两天,他怀里又换了个omega。
闻青生看见雪白纤细的手臂主动攀住季向松的脖子。
季向松这次没给人扎一针,而是轻松地打横抱起。
闻青生迅速打量了一下柔弱乖巧的omega,不是电梯里遇到的那位,今天这个看起来更年轻,估计二十岁左右。
闻青生想起看过的资料,没记错的话,季向松有二十八岁了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心底没做任何评价。
omega似乎察觉到闻青生的目光,薄脸皮瞬间通红,转过脑袋试图埋进季向松的胸口。
在季向松看过来时,闻青生扯了扯口罩,快步走开了。
他知道这里是季向松私人名下的医院。他来了许多次,唯独今天碰到季向松。
半年前,闻青生做了腺体转换器植入的手术,为了能将信息素由alpha转换成omega。
他必须避开谢氏的产业,也不能去公立医院。
现在各性别结婚的伴侣不少。为了生活更和谐,很多人会选择尝试改变信息素。
但手术风险性高,对腺体的伤害不可逆,公立医院不提倡做,并且手术前的知情同意书一定要有法定伴侣签字。
其实也可以选择服药,谢氏就有开发相关药物,作用不稳定,闻青生吃了一段时间,毫无效果。
“阿生,你要是omega就好了。”
谢呈明曾经喝醉酒说的胡话,压在闻青生的心尖,很久很久。
谢家催着谢呈明相亲结婚,留给闻青生的时间不多了。
季氏做医疗器械开发,这个手术在行业内最成熟,甚至拥有植入晶体的专利权。
闻青生查阅了很多资料,最终在季向松的医院做了手术。
*
复诊的情况并不乐观。
医生劝闻青生,已经半年了,如果找不到匹配的信息素,要趁早将植入的晶体取出,不然会危及腺体本身。
闻青生垂眸看着报告,等药房叫号。
他想要谢呈明的喜欢,往腺体里植入季氏生产的东西,已经够荒谬了。
他还赌输了。
医生也说,他这种完全不适应的状态是特例。
大多数人都成功了,只要伴侣在易感期或发情期互相陪伴,信息素转换就能正常运作。
现在,他嗅到任何人的信息素都会痛苦,谢呈明又闻不到他的信息素。
闻青生才不在乎身体的疼痛,他更痛苦谢呈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甚至还不如之前谢呈明能嗅到他alpha的气味。
“闻秘书,来拿易感期的缓解剂?”
闻青生抬头,看见季向松站在他面前,阴影似乎能笼罩他的全身。
他猜季向松可能有一米九。
“我帮别人拿药。”闻青生不慌不忙地折起报告,说,“季总,好巧。”
季向松看闻青生不摘口罩,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说:“介意我坐你旁边吗?”
闻青生说:“我今天休假。”
他不想谈工作的事,算是对季向松的逐客令。
“别紧张,简单聊两句。”
季向松自顾自地坐到闻青生旁边。
“你在酒店电梯看见的omega是我弟弟。今天这位是我男朋友,他不小心崴了脚。”
“季总,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些?”
闻青生盯着红色的叫号屏,没有看季向松。
“我希望闻秘书可以加入季氏,当然要拿出我的诚意。你应该不喜欢合伙人是个不务正业的好色之徒。”
简单聊两句?挖墙脚这么光明正大?
闻青生转过脸,看着季向松。
季向松嘴角噙着礼貌的微笑,眼神认真。
“闻秘书的能力有目共睹。只要你愿意来,薪酬由你决定。一切都可以谈。”
他没让闻青生答复,接着说:“谢氏员工拿药有优惠福利,但你没有选择去谢氏的医院。你在这里,肯定有你的原因,并且不能让谢呈明知道。”
闻青生轻笑了一下,说:“威逼利诱啊,季总。”
“侧重点在利诱。我从不强迫人做事。”季向松拿出名片递给他。
闻青生举起右手,掌心挡在前面,拒绝道:“抱歉。谢家对我有恩,我不会离开。”
季向松敛起笑容,收回名片,站起身,重新俯视闻青生。
“你为谢氏创造的价值,应该早就还清那份恩情了。”
“闻秘书,哪天改主意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闻青生猜季向松肯定做过一些调查,但他在外绝对不允许被人挑衅到谢家头上。
“我不会联系你。”
闻青生也站起身,严肃地盯着季向松。他虽没季向松高,但气势不输。
“季总,我来这里的事,你最好保密。不然,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闻青生警告道。
说完,他向前走去取药,与季向松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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