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尼斯！雅尼斯！”

“别吵了，这小子没死呢。”

米奥刚刚输了赌约，很不高兴，所以对罪魁祸首自然没有好态度。

罗伊丝环视四周，始终没有找到发声的人，而此时唯二站立的人中的伊安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我在这里，低头。”

话音刚落，罗伊丝瞬间感到一个毛茸茸的重物落在了脚背之上，低头一看。

“猫……猫说话了！”

“你们人会说话，我们猫当然也会说话。”米奥没好气地回道：“这白痴小子不错，是个好猎物。当然，你也是一个好猎手。”

罗伊丝的心脏被这句夸赞刺痛，然后猛地一缩，头颅也不禁羞愧地垂下。今晚的交谈，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唯独背叛了雅尼斯。

“米奥，”伊安喊了米奥的名字，语气中暗含警告之意，然后又缓和语气低头对罗伊丝道：“我很高兴你做出正确的选择，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们。”

“如果……假如我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结果会是什么？”罗伊丝跟在伊安的后面，注视前面的后颈，迷茫问道。

“只是一场赌局失败而已，没什么改变。”

语气虽然轻松，但是罗伊丝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明白了，自己的决定在这两个未知的存在面前改变不了什么，就如一滴水改变不了海洋。

“梅林……”罗伊丝踌躇不决，想要说什么。她不知道伊安叫什么，只好用这个很明显的假名称呼。

“嘘——”伊安回头，将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手势，月光洒下为她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辉，她微笑道：“今晚的事，我往外什么都不会说。你只是来这里捡了五张酵饼，对吗？你永远纯洁无暇，你永远得偿所愿。”

明明雅尼斯已经说过这句话，但是由面前这个女人再次说出来，罗伊丝却感到一种由心而生的巨大恐怖。她有一种直觉，这个女人她是认真的。

“我亦愿将我的语言舍去，念颂您的名。”罗伊丝很识时务，立刻虔诚地低下头颅，敬慕道。

“嘻嘻。”米奥在旁疯狂嘲笑。

难得伊安有个感兴趣的人类想养在家里，可惜人家似乎被吓到了，根本不想跟她走。

“还是算了吧，”伊安看着罗伊丝的反应，瞬间没了兴趣，摆摆手道：“到时候我怕你排不上号。”

“……”

在草地上等待的众人看见伊安和罗伊丝的身影时，精神顿时一振，乌压压地围上来踌躇着来问：“怎么样？拿到了吗？”

伊安和罗伊丝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当然是……拿到了。”

说完，罗伊丝从怀中拿出被捂得温热的饼，环视四周，目光所触之处都是淳朴的感激之情，她将饼交到伊安的手中，郑重道：“拜托您了。”

“举手之劳。”伊安挑了挑眉，并不把这个放在眼里。

奇妙的是，众人并没有看到伊安施展什么神迹，她只是先要了一锅烧得开花的热水，然后再向罗伊丝要了一个木碗。

她把两条鱼去鳞去内脏，放入锅中烤得酥脆用石杵捣碎，加入烧开的热水，然后往里面投一些打成结的青草、一点灰色的盐土，再用洗干净的树枝在锅中慢慢搅拌，汤色逐渐变的乳白醇厚，像是从锅中突然冒出来的天然牛奶。

鱼汤摄人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所有人的喉结都不由自主的上下滑动。

“喵，让我先吃喵~”米奥早就围在了锅灶旁，眼巴巴地看着国内，随时等着鱼汤的出锅。

没错，伊安做的就是猫饭，顶多加了一点盐。能吃是能吃，至于味道怎么样……反正又不是伊安自己吃，随便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去，不是给你的。”伊安驱赶脚边的黑猫，把锅中的鱼汤分到木碗里拿到众人面前。此时，她的另一只手拿着的是罗伊丝贡献出的来的酵饼。

她蹲下来，拉出老努诺粗糙的右手，轻轻吹了吹鱼汤的热气，然后把木碗小心地放在上面道：“小心烫。”

接着，她站起来，对众人大声说：“我已完成对日神的祭祀，接下来取你们各自所需。你们需记住，贫苦之时要修善自身，发迹之时要补足他人。富食者在人间忘记分享，他们死后的门也会狭窄得忘记向他们开启。”

说完，她就把五张酵饼撕得粉碎，在众人的目光下潇洒地扔在倒完鱼汤的锅里，让他们上来自行取用。

有人一脸虔信，有人将信将疑，但在他们来伊安这里拿取酵饼的时候都双手合十对伊安表示了感激，然后不约而同拿了锅里最小的那一块酵饼，把更大的那一块给了后面的人。

这群人与其说是相信此时的伊安，不如说是图心中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慰藉。

老努诺手中的木碗也在众人的手中传递，每个人也只抿了一口鱼汤，然后就将木碗递给了下一个人，这个过程中，有些人甚至只是用嘴唇沾了一下碗沿。

老努诺找到正在一旁偷闲的伊安，将手中分得的酵饼递给她，斑秃的眉毛皱成一团，语重心长道：“孩子，忙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吧。”

伊安看着老努诺手中脏兮兮的酵饼，以及他残缺的手指、皲裂的掌心，沉默了片刻，还是从他手中取过来了这个她已经很就没吃过的食物，只掰了一半然后把另一半还给了这位可怜又慈爱的老人。

“您也吃吧，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米奥蹲在一边，竖起飞机耳，绿如翡翠的猫瞳中尽是不解之意。

生来尊贵的太阳女神伊安只尊称过众神的母亲厄提亚，在厄提亚死后，偌大的天地再也没有人神敢让她的头颅低下半分。此刻，她却发自内心的尊重这样一位卑微如蝼蚁的年老之人，甚至垂下她怜爱的眸光。

这位女神的心中，好像永远对世间的万物有着自己的一套评判校准。她喜欢武力，蔑视强者，甚至乐于杀死强者来昭宣自己的武力，但是对于一些划定在她圈子里的弱者却降下了珍贵的怜悯。

米奥每次都以为自己能看透这位新生的太阳，但是每次伊安的选择都会打破他的预期。

每一位神诞生之初都有自己的执念。

厄提亚的执念是生育与权力，来源于母亲分娩难产时的痛苦和孩子长大后的叛逆，所以她才那么喜欢让孩子返回自己的子宫重新孕育，对于厄提亚来说，世界就是一个大产房。

智慧女神露西的执念是同为半身的妹妹，月神莉莉的执念来源于月亮的不定和生来承受诅咒的孤独，所以她的执念是朋友，而且是很多很多的朋友，爱神坎蒂斯的执念则是不受控的爱情与性，永远在怀疑情人的忠贞……

那伊安呢？这位太阳女神的执念是什么？

米奥可不觉得伊安没有执念。

因为用后世的人话来讲，这个世界的神明放在后世都需送圣伊丽莎白强制治疗，自大狂、偏执症、精神分裂……伊安不可能这么出淤泥而不染。

一个纯洁无辜的神明完全不可能驾驭四匹天马的太阳金车，即使上一任太阳神也只是齐驾两匹，偶尔让憋久了脾气暴躁的天马一起出来放风透个气。

就这，还经常引起天气异常，大地干旱，神明人类都是怨声载道。

而如今，在风雨之神西泽陨落了数十年的时间里，兰西平原依然季节正常交替、雨水充沛，很难不说这不是这片地区主神伊安的功劳。

毕竟，也不是谁都能跨数万里的距离从布满暴风雨的海面上徒手拉来一层乌云，还不被恩雅那个疯婆子留下了做丈夫的。

伊安表现得越正常，米奥就越好奇让她诞生的执念是什么。害死猫咪的永远是它那该死的好奇心。

“很奇怪吧，人类。”伊安将酵饼放入口中，充满鱼腥味的汤汁触及到她的味蕾，让她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头，心想：果然，人就不该立flag。

“嘶。”伊安把口腔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原来是一粒石子，而她环视四周却发现众人都吃的很香。

怪不得有研究说经过筛选的面粉因为减少口腔的磨损而大大提高了古人的寿命。伊安一边艰难地嚼着，一边面无表情地想到天天吃这东西，受到的身心折磨估计等于自带一个刑具。

“人类，奇怪。”

你也，奇怪。

米奥摇了摇尾巴，低头看着伊安曾经为它带上的项圈，把剩下的半句话吞在肚子里。

与此同时，在另一侧举行宴会的阿曼等人与平时相比却加快了进食速度，无数美味进入这些人的肚子就好似进了一个无底洞，没有带来任何饱腹感。

“吃食呢?这么点东西，是当我们死了吗？”阿曼猛地站起，突然踢翻身边跪着侍奉的侍从，不满地朝着后面的厨师大喊。

现在的他青筋暴起，丝毫没有了之前自比神明的风度，参宴者都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曾经对他们做出无数许诺的男人。

艾布纳大惊失色，连忙按住阿曼即将拔出的佩刀，快速使了一个眼色让手下人去安抚受惊的宾客，然后对众人笑道:“阿曼殿下这是酒喝多了，在发酒疯呢。”

“哈哈哈，能理解，能理解。”众人纷纷表示谅解。

这些人一起忘记了一天前他们还夸过阿曼酒量极好的事实。就这样，艾布纳把阿曼按回坐处，等气氛重新炒热之后，他再默默退去，找到厨师询问情况。

“今天怎么回事？”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厨师也是手足无措，擦了擦汗水，胆战心惊道：“今天用掉的食材几乎是平时的两倍了。我没偷拿！我发誓！我向伊安神发誓！我真的没有偷拿！”

艾布纳细细一想，总是觉得今天这事有点不同寻常，但还是按下心中的那一点异样，严肃道：“算了，下次就准备和今天一样多的食物。”

“啊？”厨师不敢置信，舌头打结道：“那可是两倍啊，万……万一吃不完……”近来几年极其干热，所以一般按照厨子的习惯都只做当天的食物。

“吃不完，就拿去喂狗。”艾布纳轻描淡写地回道。

他看向一个方向，似乎已经下定决心，面容变得极其阴森，语气中也充满了狠意。

“罗伊丝，麻烦你扫扫各人身边的零碎，那是我们下一顿的食材。”在众人吃饱喝足之后，伊安对罗伊丝吩咐道。

听完后，罗伊丝心理瞬间崩塌，不带这抠门的啊。这怎么收拾，扫各人鞋子上的灰吗?

此时，罗伊丝已经把伊安当成是骗子，在心中默默心疼自己那五张饼，然后认命去扫各人鞋子上的灰。

哦，不对，是身边的零碎。

然而，等罗伊丝转了一圈回来后，锅内已经重新被装满，甚至比之前的还要更多。她双手捧着，再也不敢抬眼正视正午之日。

“崇敬伊安！”

“崇敬伊安！”

伊安懒洋洋的随着众人一起喊着自己的名字，心中想的是——五饼二鱼神迹，成功打卡！

善射者、善驭者、善战者、善谋者，

冠冕加持者，肤如鞣革者，

你力伟如天，

你德厚如地，

运转光明的是你，

搬移密云的是你。

天父作你柔软的摇床，

地母喂你甜美的乳汁。

你的王冠，

由你传出，

由你戴上。

——《伊安祭歌》

真·人工降雨·伊安，方法总比办法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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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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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零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