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在神殿中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便让这些祭司退下，各做各的事，而她独自坐在殿宇中，思考着这些祭司的权力问题。
她设立这些祭司是为了让他们为部落众人服务，而不是让他们凌驾于众人之上，成为一只只肥硕的蠹虫。
幽静的屋舍内，石穿上母亲留下的祭衣，系上金色的脚铃，然后轻轻拿起桌案上的白鸟羽，沾上陶罐中的金粉，小心地在身上画着图案。
这件祭衣整体用麻布制成，比不得后世的亚麻布精细,摸上去有些粗糙，曾经被朱砂染成的鲜红色经过岁月的侵蚀早已褪去，只留下淡红色的痕迹向后人昭示它曾经的美丽。
祭衣所用的麻布是日还活着的时候，偷偷用圣湖里风神维鲁的头颅和巫师交换来的，传说是从生命之母厄提亚的国度流传出来的东西。
传说在这位女神的国度，这样精致的麻布还只是废弃品，比天还高的屋舍中，黑色而坚硬的巨兽日夜吐出的是比天边烟霞还灿烂的布匹。
生活在厄提亚之国的祭司们就穿着这样的衣服，行走在云端的彩虹之上。
日用其中一部分麻布做了这件祭衣，为了防止不合后继祭司的身材，她特意做得宽大许多，因此她高大的小儿子穿上去也没有什么问题。
而麻布剩下的一部分，被日交给了部落里的女人研究，做出来的成品虽然不比从巫师那里交换来的麻布精细，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尽管石怨恨母亲的忽视与偏心，但他却不得不心情微妙地承认日确实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他刚开始能迅速地获得族人的承认，就是因为他的面容长得很像日。
迁徙途中，部落里曾有个老人死前一直在喊“太阳”、“太阳”，其他人都以为是他在向伊安神祈祷，但最了解他的女儿才知道他喊的是谁，连忙找来了石，在他抚摸了石的面容后，才满意地合上双眼。
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男人落寞地垂下了眼帘，手中的白鸟羽依然在坚定地划动。
男人在前十年都处于饥饿与流浪当中，许久没有做这种事情，手艺难免生疏了起来，锋利的羽管触及柔软的皮肤，留下的是一道道微凸的红痕。
“嘶”，手一抖，一道红痕在皮肤上突兀斜出，幸好没有出血，要不然这对接下来的祭祀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他轻轻叹了口气，用清水将画错的图案清洗干净，重新修补。
“祭司大人！你……”回来了？
刚一进屋的叶看见散着长发的石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石的母亲日回来了，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她昔日对日的称呼。
“叶，是我。”石回头看向自己的妻子，唯一完好的碧色眼珠在火光下闪烁着绿光。
最后一笔，一个完整的太阳花纹终于画好，石将白鸟羽放回案上，轻吐了一口气，扎束起头发，然后看了屋外倾泄进来的朝阳，转身对叶道：“太阳出来了，走吧。”
红日初升，清澈的埃雅河水被日光染为红金夹杂的颜色，最后一批盛开的莲花随着太阳升起展开花苞，留下淡蓝色的身影，河畔的所有人类都开始忙碌起来。
这是水季的最后一天，对伊安的祭祀于今日举行，众人自然重视。
给伊安献上的肉食和谷物早已被祭司们准备好，虔诚地送到祭台上。
这些祭品都是祭司们挑选的最好的，按照伊安的要求用松木炙烤好，祭台下方的人类虽然恭敬地跪拜着，但还是被台上祭品散发出来的香味给勾得喉结滚动，有些没有定力的甚至已经流出了一丝晶莹的口水，所有人都期待起了祭祀结束后的大餐。
米娅今日虽然依然穿着她常年穿着的白袍，但是头上的水仙荆棘冠已经换为蓝色的莲花，她一手持沉重的石板，脚步坚定地走上了祭台，娱神的音乐在她身后响起。
“圣洁的埃雅河，我用手中的历法命令你的潮水退去。”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高处，单手高举着记载了兰西平原一年历法的石板，对远处的埃雅河高声宣告道。
这是伊安曾与摩里斯订下的盟约之一，让历法掌控埃雅河水的泛滥，保证农业的丰收。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远处的埃雅河波浪汹涌，卷起的浪花中浮现出细腻的白沫，浪花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名叫摩里斯的男神，他手中的水鞭一挥，最后一道潮水瞬时退去，泛滥了三个月埃雅河自今日起留给人类的将是一年的丰饶。
上身赤/裸的摩里斯与祭台上的女人对视了几秒，水蓝色的眸子波光一闪，手中驱赶潮水的水鞭一动，河内的珍贵的白珍珠、鲜美的河鱼、芬芳的水菖蒲……像雨水一般落在用泥土和巨石造的祭台上。
那些女神喜欢的，身为女神的伊安应该也喜欢吧？摩里斯不确定的想。
他作为与日神伊安交/合过的神明，自然能看出米娅和伊安的关系，在他看来，讨好米娅就是在讨好伊安。
祭台下的所有人面对这从天而降的诸多珍奇之物，都不禁张大了嘴巴，结果一条蹦跳的鲜鱼落入了一个小男孩的口中，要不是薇薇安发现的及时，把鱼扣了出来，要不然他要死在这场祭祀当中。
衣着整洁的祭司们一时不慎，因脚底圆润的珍珠而滑倒，原本肃穆的音乐开始断断续续起来。
这什么玩意啊？作为不识情趣的直女，她是搞不懂摩里斯的操作。米娅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嘴角抽搐，无语之余，她还是没有忘记今天的正事。
太阳在米娅的身后散发着灿烈的光芒，她深吸一口气，肃声道：“名字是石的祭司，你上来！我赐予你记载了历法的石板，你用这个分辨一年的时令，在适当的月份播下该播的种子，你需谨慎用它。如果你没正确引导众人，伊安会在你的身上降下灾祸！”
话语一落，周围的狂风骤起，不远处森林中古老的树木倾倒下来，砸在厚重的大地上溅起飞扬的尘土，人类在这自然伟力之下瑟瑟发抖。
听到米娅的话语，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与常人一起跪拜的石身上，石的四肢都抹上了金色的粉末，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他光洁的下巴轻轻一点，在所有人的瞩目下，走向神圣的祭台。
他登上祭台，从米娅手中接过石板，然后高举起来，“我会记住先知米娅的话语，为诸人造福。”
“石！”
“石！”
祭台下，其中就有不少受过日和石这两代人恩惠的人不禁站起来欢呼，刚刚众人已经看到了米娅借助石板命令潮水退去的伟力，他们眼中大祭司从先知手中接过这块记载了历法的石板，那他也拥有了神明的伟力。
如果米娅指定的是任何一个普通的祭司，众人也不会如此狂热，但当她让受众人爱戴的石踏上祭台，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未来有了保障。
人心所向，不过如此。
吉尔陷入其中，被旁人推到，摔了个狗啃泥。朱莉在旁边看见了，非但没有扶他起来，反而趁机踩了他一脚，补上上一次他辱骂薇薇安的报复。但吉尔也不是吃素的，朱莉踩他一脚，他就把泥土抹在了朱莉光洁的小腿上。
“大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骂我好不好？”吉尔眨了眨盈满了泪水的大眼，可怜地对朱莉哭诉道。
所有人纷纷用指责的目光看向朱莉，仿佛她与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孩子计较就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贱人！
朱莉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吉尔，恨不得她直接吃了他。
“好好做，不要让伊安神失望。”祭台上，米娅借着视线盲区，挡住众人的目光，对石轻声道。
“是！”聪慧的石自然明白米娅的用意，说明这位冷漠的先知终于认可他了。
米娅让众人相信历法可以掌控埃雅河，她将手中的石板交给大祭司，人们自然而然地会将石推举到君王的位置上。
而且在这个神权至上的时代，这对于部落的对外扩张也很有好处，毕竟一个能兼任巫师的君王，听上去就很厉害。
相比于伊安这个外来的太阳神，世代相伴的埃雅河还是更容易得到兰西平原原住民的认可。
在将历法交给石以后，她转眼看向祭台下激动的民众，冷静道：“昨夜，伊安神给予了我启示。”
米娅刚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晴紧紧地盯着她，生怕错过什么重要消息。
而那些祭司也察觉到不对劲，一个强壮的男人连忙出声道：“先知大人，侍奉在神殿中的我们没有收到任何伊安神的神谕。”
祭司们都点了点头，无声地表示对这个出声祭司的话语的认同，尽管平时他们有诸多争吵，但面对这种问题他们还是统一了战线。
盲从的人们，对台上米娅的话语迷茫起来，不知该信谁。
对此疑问，米娅冷着一张脸回道：“那你难道以为你比我更接近伊安神吗？”
“不敢。”这位出声的祭司被米娅一句话堵住了回去。
米娅此言一出，祭司们的所有诘问都没有了立足点，只能不甘的退下。他们的权力来自于伊安，而米娅作为先知在关系上比他们更加接近伊安，更不用提米娅是伊安的小号，随时可以上号代打。
用伊安赐予的权力来制约先知米娅，就是在自找死路。
米娅没有再看那些小祭司，继续道：“祂说，我设立祭司是为了传达自己的神谕，给予我的信徒更好的生活。但有些人却窃取了他不该获得的东西，歪曲了我的话语，欺压自己的同胞，这让我很生气。我想降下灾祸，但是一个人的过错不该由所有人来承担。”
米娅的话语一顿，看了周围人的反应，见他们都认真听讲，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接着道：“所以祂决定，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你们。”
“我们？我们能有什么权力？”在场所有人都茫然道。
“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记下祭司们的犯的错。四年一过，由伊安选定的王会根据你们的言语，决定抛向祭司的是鲜花还是石子。但记住你们说出的话要真如黄金，如果有虚假，你将承担与犯错的祭司同样的罚。”
在场的所有祭司，除了祭台上的石依然沉着冷静外，其他人的脸色都瞬间难看起来。
他们都是原先各部落的贤者，他们自然知道米娅这番举动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限制他们的权力，防止他们滥用。
这让这些尝到了权力美妙滋味的祭司们很是不愉快，他们死死地盯着祭台上的女人，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可恨呢？
她就是祭司们头上日夜悬着的刀剑，让这些掌握了权力的贤者又敬又怕。原本美妙的权力变成一块火炭，让他们万分痛恨。
此时没有法律，米娅的话就是法律，她今日为这些掌握了权力的祭司设下这样一道限制，让他们不敢太过侵犯平民的利益。
“崇敬伊安！”有些被祭司欺负过的人高呼，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们会冲上祭台，吻米娅脚下的泥土。
“崇敬伊安！”
在场那些无知又淳朴的人类还不知道自己获得的是怎样的一项权力，他们不明白，但他们明白米娅这是在为他们好，于是也随着其他人一起欢呼。
人群中的吉尔吃惊的看着祭台上米娅，喃喃自语道：“什么啊？我疯了？”
米娅今日做的事，远远超出了吉尔的认知，他从脑中搜刮先祖给他留下的知识，却发现没有任何知识能解释眼前这种情况。
“果然，是我疯了！”吉尔悲叹道。
请记住石的寿命问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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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限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