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荆与朝雨二人在石亭里并没有多聊，很快便各自离开。

直到分别，朝雨始终对谢盈抱着警惕之心，认为他不怀好意，对他口中所说的一切也将信将疑。

但今夜的交谈让她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谢盈根本就不记得她，哪怕露出了样貌，谢盈也根本没有反应，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

这对于朝雨接下来的行动，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她不必担心谢盈会揭穿她的身份，只需要小心避开东宫家的人。

至于卞荆，在朝雨的强烈要求下，他只能装作二人并不认识。一来避免谢盈产生怀疑，二来则是一旦朝雨被人发现异常，危险不会牵扯到卞荆。

……

时间很快来到了三日后，御兽大典的第二重考验即将开启。

依旧是辰时一过，便有御门弟子前来领路，带着卞荆与谢盈再次来到了天理窟的位置。

比起先前的第一重考验，此时的场面明显小了许多，尽管空地上聚集了一千余人，但无人开**谈，似乎被无形的压力所笼罩，放眼望去，每一张脸都显得忧心忡忡。

神情最轻松的大概是萧露凝。

她在数名御门弟子的拥簇下，从不远处信步而来，一身黑衣，肩上披着鲜红的短毛兽皮披风，手里握着一根皮鞭随意地甩着，很快来到了众人的面前站定。

先前，卞荆只是远远地看过几眼萧露凝，对她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她有一头顺直的长发，以及强盛堪比灵霄境的气息。

此刻则不同，卞荆的位置离萧露凝很近，虽然中间隔了一排人，但距离只有区区数丈，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样貌。

这位御门弟子中的二师姐，是个长相与气质有些矛盾的人。她的五官不算绝美，但眉目间自带一股娴静淡雅的气质，像是整日与书卷为伴。可她偏偏又穿一身利落的装扮，手持皮鞭，眼神一扫而过的时候，仿佛锐利的刀光闪烁，令人不敢直视。

动与静的气质在萧露凝的身上相互交错，让人看一眼便印象深刻。

萧露凝将在场的一千名修士左右扫了两眼，确认并无异常，随即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开始动作。

跟在她身后的十数名御门弟子见状，很快朝着空地小跑而去，四散之后围成出一个直径数丈的圈。他们盘腿席地而坐，取出了三四样物品，其中有符纸，有笔墨，也有灵石，一看就是准备布阵。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临时布下的阵法，与第二重考验又有什么关系。

“诸位，这次还是照例，我们免去寒暄的客套话，直接说重点。”萧露凝微笑着说道，用握着皮鞭的手指了指身后正在逐渐成形的阵法，“这是双鲤阵，通往一处由御门所设立的秘境，秘境分为五个区域，互不相通。双鲤阵会将你们随机送往其中之一，每个区域最终会有两百人。

第二重考验便在这秘境之中进行，规则很简单，我们在每一个区域之内都放置了十只灵兽，成功收服灵兽并活着从秘境之中走出的十人，便能继续参加大典。”

萧露凝三言两语说完了本次考验的规则，她身后的双鲤阵也在十数名御门弟子的布置下飞速成形。

十数道符文在灵力的驱动下，共同汇聚成一束绚烂的流光，在空中不断游走，并逐渐描绘出两条金红相间的锦鲤虚影。两条锦鲤首尾相接，不断转圈洄游，轻纱般的鱼尾灵活摆动，渐渐有金芒落下，像是凭空下了一场碎金般的雨。

“你知道这阵法为什么取名双鲤吗？”谢盈用手肘轻轻捅了捅卞荆的胳膊，问道。

卞荆看了一眼即将成形的阵法，思索着回答：“你能这么问我，那就不是因为这两条鱼了。双鲤……尘世中曾代指过书信，因为用丝绢书写的书信容易损毁，常用两片鱼形木块绑缚在一起进行寄送，难道是取这个意思。”

谢盈笑着低声道：“答对了。你看这以一底一盖两道木片，像不像两扇门？这双鲤阵也是成对的，一处是出口，一处是入口，相互贯通。我们从这里进去，等穿过了阵法，便会进入秘境之中。同样的，如果要从秘境之中出来，也要穿过那头的双鲤阵，才能从此处返回。”

谢盈在身前伸出了两只手，手掌相对着张开，卞荆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双鲤阵的用途，乍一看很像是传送阵，可以将进入其中的人瞬间带入秘境，但从阵法的本质上讲，它不是作用于人，而是将两道双鲤阵之间的空间进行了极致的压缩，是真正的缩地成寸。

卞荆还想再问一句，却被人群中一个声音打断了。

“萧道友，什么叫活着出来啊？我们进入了秘境，难道就生死不论了吗？”

这声音很突兀，是冲着萧露凝问的，显然是对考验的规则有疑虑。

“是啊，什么叫做收服灵兽并活着出来，难道有人在秘境之中杀人，御门也不管吗？往年可不是这般混战啊。”

“是啊是啊。”

“而且一个区域二百人，只有十只灵兽，岂不是说大部分人都要空手而还。”

周围很快响起一片附和的声音。

“唉，有什么好问的呢，御门就是要所有人相互争斗，这还看不明白吗。”谢盈摇头，低声说了一句。

萧露凝面对众多的质疑声，没有急着回应，反而手撑下巴想了片刻，等众人声音渐息，这才朗声道：“没错！本次考验之中的争斗，御门弟子不会干涉，甚至……你们之中若有人能收服不止一只灵兽，便能将该区域通过考验的名额消减。”

按照原本的设想，一个区域十只灵兽，那么将有十个人能通过考验，五个区域就是一共五十人能进入第三重考验，这完全符合御兽大典一贯的安排。

可萧露凝这句话的意思，则是在鼓励所有人在已经收服灵兽的情况下，继续争夺，以消减第三重考验之中的竞争者。

极端一点的情况是，如果有人能够将一个区域内的十只灵兽完全抢夺，又或者将其他已经收服灵兽的御兽师进行灭杀，那么这个区域就只有他一个胜出者，瞬间将九个名额从大典之中剪除。

面对众人的声音，萧露凝不仅没有解释，反而在焦躁的火焰中加了一把柴。

这把柴能点燃对于生死搏杀的恐惧，也能点燃某些人心中的贪婪与野心。

“嚯，这么玩，就不担心没人能进入第三重考验吗？”谢盈也是十分惊奇，看着萧露凝的眼神中带了探究。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没人？”卞荆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忘了，通过考验的条件是，收服灵兽并活着从秘境之中出来。那么假设十只灵兽都已经被人收服，剩下的那些人，你觉得他们会直接放弃，还是在嫉恨之下杀人呢？一对一或许敌不过，但落败之人抱团，共同追击胜者，只怕一杀一个准。”

“不会吧？他们杀了人也不能夺取灵兽，都不可能通过考验了，为什么还做这种事？能有什么好处？”卞荆觉得谢盈的设想并不合理。

谢盈没有多说，只是咂了咂嘴，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年轻啊，你还不懂人性。”

卞荆：“……说得好像你就有多大年纪似的。”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我们为了灵兽相互厮杀吗！从前的御兽大典也出过人命，但那都是死在灵兽口中，如今让修士相互争斗，岂不是违背了大典一贯的主张？”

“是啊，这样一来，御兽大典比拼的不再是御兽之术，反而是修士之间的杀人手段，这究竟是谁的安排？”

“萧行呢？以往都是萧行主持的御兽大典，让他出来评评理！”

“是啊是啊，让萧行来！”

人群中的喧嚣一浪高过一浪，萧露凝本来神色平静无动于衷，但听见有人提起师兄萧行，她突然将手中皮鞭一甩，在空中发出一声爆鸣，惊得众人顿时息声。

萧露凝毕竟是一个有灵霄境实力的修士，真要是动手，在场没有一个人能敌得过她。

“御兽大典的规矩，不是我，或者师兄能定的，无论谁来主持都是一样的。我明白这与往年的大典有所差异，诸位之中若是有不想参与第二重考验的，可以随时离开，御门绝不强求。”萧露凝的语气还算客气，但明显冷了几分。

“这……”

闻言，人群之中有人开始迟疑，与身边的人相互对视，似乎是在评判第二重考验之中的风险。

说实话，能来到御门参加大典的，虽然不会是修为极高的修士，但大多都在灵居界闯荡多年，防身保命的手段不说充足，至少也有一两样。

在争斗之中被人夺取性命，说少见并不少见，作为修士多少都有一点心理准备。可御兽大典与在外争夺修行资源不同啊，大家前来是为了争夺灵兽，不是来搏命的。

比起从前的御兽大典，眼下萧露凝把考验的风险骤然提升，显然很难被人所接受。

这其实无关考验的难度，而是与众人心中的预期产生了落差。

“我退出！御门既然要这样做，又何必用大典的名头！这千百年的御兽大典，终究是变了！”一个中年修士说道，随即从人群中离开，朝着御灵城的外城走去。

“我也走！老朽一辈子只钻研御兽一道，不愿与人争斗。”一个腰背略显佝偻的修士也背着手离开了。

卞荆转身悄悄看了一眼，发现这名修士跟他一样，都仅有灵窍境的修为。

一把年纪境界却不高，显然是天赋平庸且志不在此，可他偏偏又通过了第一重考验。看来，他的确是一位极为纯粹的御兽师，那种将御兽作为平生志趣，而不是对敌工具的人。

萧露凝气定神闲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并没有阻拦。

过了大约一刻钟，一千名修士之中，离开了约莫四十人。

可见真正能够舍弃这般机会的，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只是嘴上嚷嚷。

祝高考的宝子一切顺利。

作者有话说

第149章 御兽大典（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