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懂啊?没听懂就算了。这件事本来也跟你没关系。”卞荆学着东宫焰先前的口气,回了一句。
“……”东宫焰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当自己没听见,“算了,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出城吧。”
“出城?你知道最外层的城门在哪?”卞荆问。
东宫城最外侧的城墙非常特殊,其本身就一道活动的阵法,城门更是在不断变换位置。入城时,卞荆靠着一名外逃的白衣侍女才找到城门,可等到他要出城的时候,城门就没那么容易寻找了。
强行突破也是一种办法,可东宫焰如果知道城门的位置,便再好不过。
“不知道。”东宫焰干脆地答道,“城墙有专人护持,谁没事会去记城门的位置?更何况,城门的位置变幻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根本无法推算,因为它是由人操纵的。”
“啊?”卞荆一愣,眼睛忽然睁大了,“你说什么,城门是由人操纵的,那……”
那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当初那个白衣侍女说,城门会在特定的时刻,在既定的位置出现?难道都是她瞎编的?她为什么要骗我呢?
“不会吧?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东宫焰阴阳怪气道,“你以为东宫城是那么好进的?他们早就料到你会来。自从你潜入城中的那一刻,半只脚就已经落入了陷阱。”
“陷阱?”
“你自己想想,你找不到城门的时候,刚好有外逃的侍女指路。而你从白煜宫中逃出来这么久,追兵还没有到。为什么?无非是笃定你出不去罢了。”
早在五年之前,东宫家就曾排遣东宫烨前往渡落山,目的是利用东宫高晴逼迫卞荆现身,从而将他带回东宫城。
可惜,白埜先一步察觉到东宫家的意图,早早地将卞荆赶下山,让他四处游历,以此避过与东宫烨一行人的正面冲突,算是将此事往后拖了几年。
东宫烨毫无办法,他也猜到渡落山没那么容易放人,于是将陪伴卞荆长大的那具傀儡留在了渡落山,想以此引诱卞荆前往东宫城。
但卞荆这样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做事却并不鲁莽。
他经历御灵城一战后,深切体会到自己与真正的强者之间还有天堑般的差距,贸然前去东宫城救人,只会把自己也搭上。
于是,卞荆在陵隅峰的地底整整修行了五年,做好了他认为万全的准备,这才孤身来到此地。
但他没有想到,东宫家也一直在等待他的到来。
“既然知道你会来,怎么可能没有防备?”东宫焰淡淡地说道,“你仔细回想,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大部分都是内城的白袍甲士对不对?修为境界不高不低,刚好都是你能对付的。东宫城好歹是六大世家之一,会只有这些人吗?真正境界高深的修士,都还隐在暗处呢。”
“那他们为什么要放任我闯入白煜宫?明明一入城,就可以把我抓住。”卞荆还是半信半疑。
“……那你在白煜宫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我阿娘的傀儡,你不是看见了吗?还问?”卞荆说完,整个人明显一僵,“难道他们放我入宫,就是为了引出那具傀儡?以此卸除我阿娘的后手?”
东宫高晴操纵的那具傀儡绝不是简单货色。那具傀儡在她年少时,就已经混在了白衣侍女中,游走在白煜宫的四处,数百年都无人发现。
而卞荆的到来,无疑将傀儡的存在彻底暴露,要是东宫高晴未来有什么计划,她怕是要因此失去一大臂助。
“想明白就好。你也不用太担心,一具傀儡罢了。”东宫焰瞥了卞荆一眼,“高晴的本事大着呢,千百年来,她可是唯一一个能够自己走出东宫城的女人,更是漓涣岛主连霏的弟子,没那么容易死。”
卞荆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心想,我担心?我担心又有什么用?你们一个个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只有我,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不是被人追就是被人打,命苦。
“既然找不到城门,你要带我去哪里?”卞荆问。
“当然是城墙最薄弱的位置。既然是阵法,就会有阵眼,城墙也一样。我知道最外层的城墙有一处曾经坍圮,即便经过修补,也一定留下了缝隙,至少比别处更加脆弱。就算要强闯,也得找对位置吧。”东宫焰步履不停,却也不见慌张。
一刻钟后,二人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城墙。
说实话,在卞荆的眼中,此地与刚刚沿途经过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差别,一样的混乱肮脏,沉寂无声。破损的屋舍几近坍塌,歪歪扭扭地靠在一起,已经连成了一片。各种杂物将角落堆得严严实实,像是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可如果扒开来看,里面除了脏麻布和破碎的瓦罐、石头,什么都没有。
东宫焰一身不吭地走向城墙,伸出手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却没有什么头绪。
卞荆觉得无趣,转头四处张望,忽然看见房檐底下不知何时竟然结了一条条的冰凌,在细密的雨幕中泛着微光,如同一排倒悬的匕首。
“怎么回事,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莫名的熟悉感让卞荆无比困惑,还不等他细想,一副满是血色的画面就在眼前一闪而过。
难道是……在石室中看见的幻象!
幻象中,东宫焰死在了卞荆的怀里,面色苍白,满身是血。当时二人所处的位置,似乎就是这里。
“难道说,我看见的不是幻象,是真正的未来之景。”卞荆喃喃自语,随即神色大变,“这么说,东宫焰……”
他猛然转过头,想要阻止东宫焰继续在城墙上摸索,可惜已经太迟了。
手指触到某条砖缝的时候,原本漆黑冰冷的城墙,竟然开始显现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白光。
白光从砖缝向四处蔓延,如同一丛骤然绽放的兰花,又像是灼灼燃烧的烈焰,白色的流光逐渐形成复杂而瑰丽的符文,眨眼间便攀满了整座城墙。
仅仅过了数息,城墙上的符文已然看不到尽头,目之所及皆是莹莹白光,整个阵法已经被彻底启动了。
“你赶紧跟我离开这里。”卞荆冲上前,抓起东宫焰的手就要带他往前跑。
“你干什么!?你不是要出城吗?”东宫焰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虽然只剩一副小孩的身躯,却也不是卞荆想拽就能拽走了。
“别说了,你待在这里会死的!”
“你知道你在说……”东宫焰眉头一拧,厉声问,“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是什么时候?刚才吗?不对……是在石室里的时候!难怪你当时愣了足足一刻钟,我还以为你被那道神魂打傻了呢。”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赶紧跟我走。”卞荆又急又气。
“走不了,阵法已经驱动,内城的护卫很快就会赶过来,你没地方去的。”
“总比在这里等死强吧?”
东宫焰回头看了一眼满墙的符文,轻声叹气,随即反手挣脱了卞荆的钳制。
“你不走?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我自己也不信,但这个地方我在幻景中见过,绝不会认错!”
“不。我相信你说的话。”东宫焰点头道,同时伸出手按在了满墙的符文之上,“那间石室当中燃烧的是灵火,你使用气血与灵力在无意间发动了秘术观灼,看到的便不是幻象,而是真正的未来。”
“那你还不走?”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走。你虽然有高晴的血脉,却不是东宫家的人,对所谓的命运或许没有多少敬畏。”东宫焰顿了顿,继续道,“多说无益,只有一点我要告诫你。要是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尤其是通过秘术看见了他人的死亡,绝对不要透露给那个人。”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会设法避开自己的死!他一旦活下来,既定的命运就被改变了。你猜,作为驱动秘术、愚弄命运的人,你会遭遇什么?”东宫焰的语气没有多少起伏,但是神色渐渐变得狰狞。
很显然,即便是曾经的东宫家主,也无法对即将来临的命运始终保持平静。
闻言,卞荆不免慌张:“那、那我能做些什么?”
“拿好你的剑!然后站在一边,给我闭嘴!”东宫焰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情绪极不稳定,“一旦城门打开,你就往外跑,绝对不要回头。”
“……那你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会死在这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东宫焰回头撇了一眼卞荆,“东宫烆亲自来了。”
东宫烆?卞荆回想起那个身披白裘的高大身影,心中一沉。
那可是个实打实的灵霄境修士,要是他亲至,自己恐怕也要凶多吉少……
还不等卞荆仔细琢磨,面前的东宫烆忽然发出一阵惨叫,惊得卞荆脚下一软。
“啊——”
不知从何时起,城墙表面繁复的雪白符文居然化作了一道道锋锐的流光,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投射而来的长矛,将东宫焰的身躯彻底穿透。
一束束流光圣洁如雪,穿透了幼小的躯体,也穿透了他的四肢。流光就像冬日从树叶间穿过的温暖光束,即便扎穿血肉也没有沾染半点污渍。
卞荆从来不知道,人原来可以流那么多血。鲜红的血渍顺着衣料往下滴,很快在脚下聚起一小片粘稠的水洼。
抽剑、挥出,斩向流光。
城墙轰然裂开,阵法随之溃散。
卞荆反身扑向东宫焰,却来不及在倒地前接住他。
头颅重重地磕在血泊中,将苍白的面颊染得一片通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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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送你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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