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祂……”毫无缘由的,卞荆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
不管这些人攻打渡落山是为了什么,背后之人一定就是那个祂!
“祂?”谢盈一脸困惑。
卞荆长出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问道:“你说有一股暗中的力量,具体指的是什么?”
见卞荆没有直接回答,谢盈也不着急,思索片刻后开口:“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卞荆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你、不、知、道,就四个字,用得着思索那么久吗?”
“别急啊,你听我说。我虽然出身世家,但在族中其实没有太大的权力,连我爹都只是个少主而已,真正隐秘的事情根本轮不到我打听。就像这次前往渡落山,我也只混了个随行的身份。”
谢盈顿了顿,继续道:“但我一直有种隐隐的感觉,似乎谢家有一部分力量,自始至终都游离在家族之外,不听任何人的调遣。当然,我没有直接的证据,只能从细枝末节中推断,比如,族中每月都有一批数量庞大的灵石去向不明,酬天榜时不时会出现意味不明的悬赏。
“一开始我没有多想,后来才发现,有些事连我爹都不知道。他可是少主啊,说直接点就是半个家主,却连他都不知道这些事,可见里面的水有多深,他也不让我继续往下挖,只说是族中隐秘。
“狗屁的族中隐秘,这分明就是出了大事。再之后,就是这次渡落山的事情,因为我发现,调集人手前往渡落山的命令,好像不是家主发出的。”
赵瀞辞也听出了这里面的关键:“谢家人前往渡落山,不是谢家家主的命令?”
谢盈点点头:“一开始,我也不确定,我找许多人旁敲侧击地问了一遍,这才发现不对。因为谢家人大多散播在灵居界各地,召集的命令一旦发出,消息的抵达会有先后之分。
“一般来说,离谢家族地越近的人,收到消息的速度就越快,动身也越快。
“但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谢家明明位于灵居界的南方,靠近无涯海的位置,可最先收到命令的,却是在灵居界北方的族人。这说明发令之人,根本就不在谢家。”
赵瀞辞想了想,问道:“那如此规模的人手调动,家主发现了就没有任何反应吗?”
谢盈的喉咙发出了一阵闷响,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事情怪就怪在这里,族中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他们默许并支持了这一命令,甚至开始着手配合,往渡落山附近调配了不少东西。酬天楼的库房差不多都搬空了一半。”
话说到这个份上,二人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又或者说,线索太少,无从推断。就在谢盈准备将这个话题按下不表,沉默许久的卞荆忽然开口了。
“调集人手的命令,不会是从东宫城发出来的吧?”
此话一出,船舱内一片寂静。
赵瀞辞是没想明白二者之间的关联,谢家人手的调动,与东宫家有什么关系?
至于谢盈,他先是一愣,随即在心中按照东宫城的位置推演了一番,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谢盈问。
卞荆心道,我能知道什么?不过是你这番说辞,有人在前不久刚刚跟我说了一遍。只不过,一个是东宫家,一个则是谢家。
东宫家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作为家主的东宫烆看似嚣张,却根本无法违抗祂的命令,明明眼中满是对卞荆的杀意,却还是放他离开了东宫城。可见,东宫家主之位如今只剩下了一具空壳,其中的权柄已然被尽数夺取。
至于谢家,听起来还没那么糟糕。至少没有出现篡权夺位的情况,谢家家主也安安稳稳的,不像东宫焰,一朝败落,在城中苟延残喘数十年,最后被人夺去性命。
可是,眼下最麻烦的情况还不是这个。
正如谢盈所说,如今集结在渡落山附近的修士,大多出身世家与圣地,如果他们都是被祂召集而来,那祂的力量,恐怕庞大到难以估量。
卞荆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从东宫城安然离开了。
祂的目标是渡落山,为了打开护山阵法,就必须获取白石,而自己,是当世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够解除还流术,取得白石的人。
卞荆的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一点不露,这在谢盈看来,他简直就是在发愣。
“不愧是你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发愣,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吧,如果渡落山真的被攻破,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要是还有再见的机会,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这番话说得卞荆自己都觉得别扭,从来都是别人对他说一句吞十句,什么时候轮到他有所隐瞒了?还真是不习惯。
谢盈闻言,没有说话,定定地看了卞荆两眼,忽然笑了:“你不相信我?”
卞荆:“……”
“几年不见,倒是有长进。”谢盈拍了拍卞荆的肩膀,又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终于开始用脑子做事了。这样也好,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你说得对,渡落山这事不解决,怕是也没有后续了。”
说完,谢盈起身,又告知了卞荆二人逃脱的时机,同时留下一道符纸用以解除灵线的控制。
安排好一切,谢盈打算就此离去,就在他走出船舱之际,卞荆忽然从背后叫住了他,低声道:“多谢。”
谢盈轻笑一声,没有说话,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走道上。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熟悉而隐秘的气息从飞舟外飘了进来。
卞荆侧头看了一眼,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能感觉到,渡落山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里的山风与别处不同,林海间荡漾的草木清香,仿佛是从上古弥散至今,悠远而空旷。
卞荆以前并不明白这种独特从何而来,还以为是渡落山脉生长的草木特殊,可自从他体内的灵种血脉被唤醒,他忽然认出了这种气息的来源。
这是白埜身上的气息。
就像卞荆身上苦涩的牡荆花香,白埜身上也有一种味道。
但他的味道很难形容,有时候像是无色无味的山间晨雾,有时候又像是雨后山林弥漫的水汽,明明无处不在,细细去闻却又闻不出什么。
“砰!”船舱外传来一声巨响,整个甲板都开始剧烈震颤,仿佛是飞舟撞上了什么体型庞大的东西。
卞荆心中一凛,知道脱身的时机到了,这是谢盈给他们创造的机会。他与赵瀞辞对视一眼,二人便同时挣开了捆在身上的灵线。
赵瀞辞身姿轻盈,挣脱束缚后便如同雀鸟展翅,瞬间翻身而起。他手持竹枝,往船舱的一侧挥出两剑,交错的剑光顿时将侧壁撕开一道裂口。
“呼——”剧烈的狂风涌入,吹得人睁不开眼。
而裂口之外,则是万丈高空,群山连绵起伏,极远处隐约能看见渡落山脉的轮廓。
“走!”
卞荆抓起赵瀞辞的手腕,快走两步,毫不犹豫地穿过裂口,直接从飞舟上跳了下去。
突然出现的失重感,让赵瀞辞忍不住想要挣扎,就在他试图甩脱卞荆的时候,,晴空之上忽然炸开一道惊雷,吓得他一愣。
怎么回事?刚刚还晴空万里的,这就要下雨吗?
赵瀞辞哪里知道这是卞荆召来的风雨,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晦暗的天色,与停滞在半空的巨大飞舟,就被卞荆一把扯进了雨幕之中。
赵瀞辞从来没有飞得那么快,其实快都不足以形容卞荆此刻身法的速度。
细密的雨水没有扑打在身上,反而被拖成无数白色的细丝,从身躯的两侧向后方掠去。
大约过了十数息,卞荆低声道:“到了!”
赵瀞辞抬头望去,衡灵镇熟悉的石牌坊已经近在眼前。
二人脚步不停,直接冲到了衡灵书肆,但出乎意料的是,薛牧山居然不在。
卞荆脑子嗡了一声,脚步僵在原地。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手足无措,是因为他没想明白该去找谁。
原本,这种事找薛牧山是最稳妥的,他了解护山大阵,也知道该如何应对。可是偏偏最紧张的关头,居然找不见他的人!
“阿荆,你听我说。”赵瀞辞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太衡峰,说道,“护山阵法一破,衡灵镇就不是唯一的出入口,他们能从各个方向进入山中。既然目标是渡落五峰,那我们就要在最短的时间,把消息递给五位峰主。这样吧,我去太衡峰敲钟,松瀑与云栖你都不用管,你身法快,直接往北去。”
太衡峰有一口巨大的铜钟,声音悠远,能直接穿透整条渡落山脉,用来示警足够了。而松瀑峰与云栖峰离这里都不算远,不管用什么手段,传话都不难。
麻烦的是北边的飞绝峰与陵隅峰,一个外人上不去,另一个异常偏僻,赶过去怕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明白了。”卞荆点点头,转身就走。
“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赵瀞辞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没弄清楚,继续道,“我不是让你去飞绝峰,陵隅峰更不用操心。我的意思是,你要去渡落峰,把整件事情都告诉山主。”
卞荆一怔。
赵瀞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他没明白,语速飞快地解释:“你别看渡落山有五位峰主,真正能决定事情走向的,只有那一位。”
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最先通禀的,该是渡落山主白埜。就算他从来不管宗门俗务,也是渡落山真正的主人。
可是卞荆还没有做好再次见到白埜的准备。
尤其是五年前,他为了追问元钺之死的真相,差点死在白埜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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