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客微微一笑：“怎么，你不欢迎吗？”

欢迎的，当然是欢迎的。但这种话又不好意思说，只能问：“你来做什么？”

宋卿客环视了一圈，很轻快地开口，他总是这样，给人一种清风拂面、什么都不在意的感觉：“我经过，就来看看你。”

只是经过吗？楚秋棠有些难过地想，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状态：“你带雨伞了吗？”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对我的关心吗？”宋卿客问。湿漉漉的黑色的眼看着楚秋棠，像黑曜石闪烁着一些名为狡黠的光。怎么不可以呢？楚秋棠想。可是这真的不符合他们的关系呀。他们是死对头。死对头。

楚秋棠于是说话，带了硬憋出来的冷酷：“没有。只是作为同学，担心你感冒。”

“担心这个词，用得真好。”宋卿客像是摘一串葡萄似的，看到自己喜欢的那一颗时，笑眯眯地，捏在手里细细把玩，葡萄被玩成了珠子，意趣也不一样。

楚秋棠闷着声，不说话了。她影影觉得有拍照的声音，下意识地想要带上帽子和口罩。宋卿客看着她：“你先去忙吧。”

楚秋棠听他的，离开了。为了彼此考虑的举措罢了。只是回去的路上她踩着水坑，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跑向宋卿客。那么难以控制的时刻其实在她身上已经很少见了，她总是能控制的很好。

手机又想了，楚秋棠知道是宋卿客发来的。莫名想，这是什么情趣吗？有什么话当面是不能说的，一定要隔着薄薄的屏幕倾诉些什么才好。她打开手机，点进置顶。

【宋卿客：我来，为了提醒你，晚上有空的话，赏脸来同学聚餐吧。】

原来是这件事吗？楚秋棠翻了翻班级群，大家确实在讨论这件事，并且已经有了些眉目了。约定了餐厅包厢，就是今晚。

楚秋棠跑去问陈平：“陈姐，今晚有戏吗？”

陈平想了会：“今天五点有场要跳水的戏，之后就没有了。怎么，急着和小男朋友去约会？”

显然她也看见了刚刚楚秋棠的行为，打趣。楚秋棠也笑，反驳：“不是男朋友。是死对头呢。”

死对头这几个字，咬得又轻又小，尾音还用语气词，叫人觉得喜欢得紧。

楚秋棠于是继续看女一家里穷，然后哭着到处借钱的戏码。太无聊了，她实在忍不住，开始刷微博。没想到自己微博下面沦陷了一片。

【轻轻小玫瑰：姐姐呀，你不会真的谈恋爱了吧。你这么漂亮，哪个男人配的上你！！今晚让他提头来见。(哭哭)】

楚秋棠觉得好玩，看了看轻轻小玫瑰下面的回复。

【霸天王：热搜词条第六个就有他们两个人的照片……这个男的真的好帅啊，感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眼神都有一种暧昧的拉丝感……反正我是磕疯了啊啊啊啊！我磕的cp是真的！！管家，一分钟之内我要那个男人的所有信息！】

【棉花糖就要吃棉花：这个男的是刚回国的宋氏集团的ceo，年轻有为，不知道楚秋棠又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攀上高枝了。】

【轻轻小玫瑰回复棉花糖就要吃棉花：。求求你看看这是哪里再说话好吗？不喜欢直接左转不送，为什么非要说出一些欠欠的话让人烦？】

…………

楚秋棠感觉，是真的很热闹。于是她秉着看戏的原则，叼着根棒棒糖，懒洋洋地敲字。

【楚楚楚楚秋棠回复霸天王：别磕，我们是死对头。】

然后她就熄了屏幕，继续看女主的内心独白。

这段独白，好是好，但就是太过于真实，反而让人难以接受。她看着，冷眼，不参与任何评论。过了会中场休息，江枝跑来，眼睛亮晶晶地问她：“楚楚姐，你看我演得怎么样？”

年轻人，总是活泼又炽热。楚秋棠没指出对方的问题，难得的，没有犀利地发表自己的高见，而只是笑笑。她把棒棒糖咬碎，含糊不清地说：“非常好。”

其实江枝也就是想从她这获得一个夸奖罢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江枝才问：“楚楚姐，刚刚那是谁啊？”

指的就是宋卿客了。

楚秋棠原本想有所保留，她总觉得宋卿客是她地。就是这样，又是这样，她总是把宋卿客私有化。于是她语气平淡且中肯地说：“高中同学。”

这次没有掺杂一丝感**彩，倒也弥足可信了。江枝嘟嘟囔囔：“如果只是高中同学，有必要那样跑过去吗？鞋子都跑脏了。”

楚秋棠觉得逗，掀起眼皮站起身，看了眼江枝，捏捏对方的小脸，笑得很温柔：“我听得见，小妹妹呀。”

江枝被她捏的脸痛痛的，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她揉揉脸，什么嘛！她才不是小妹妹呢。

楚秋棠，她很早就听说过楚秋棠了。

一开始听说是因为真的太有钱了，后来就是楚秋棠。说楚秋棠怎么怎么好看，可是好看的同时，遭受的贬低也就多了。有人用骂楚秋棠，说，楚秋棠的电影都是卖那些卖来的。娱乐圈嘛，懂得都懂。江枝那时候就觉得气愤，她撑着下巴看楚秋棠美丽的身姿，想，多美好的生命。

人们总爱在一些美好之上增添不完美的残缺，好像这样就可以遮掩美好的本质，就可以遮掩自己的残缺一样。

而此刻楚秋棠正在细细地描眉，她眸色如海棠，且静静地，在江枝心底绽放了起来。

下午来得很快，楚秋棠也收拾地差不多，于是开工。这会子要拍的是，楚秋棠作为女三，总是阻挠男女爱情，此刻男主终于忍无可忍，将楚秋棠推进了游泳池的场景，而女三不会游泳，就在里面溺水了。

导演说：“对，到这里就结束，之后的又要继续转女主镜头。”

男主的饰演者金聪错了搓手，有点紧张：“楚楚姐，待会，那个什么，可能，我会推你下去。当然我会很轻很轻很轻的……”

金聪带着明显的畏惧，楚秋棠觉得好笑，干脆趁机吓唬对方：“如果你不是很轻很轻很轻的，那我就……”她突然消音，做了个恶狠狠的眼神瞪着金聪。金聪被吓得一哆嗦，江枝大声地笑了起来。

楚秋棠：“你笑得太大声了。”

可惜这件事的轻重，根本就不是金聪可以决定的。他推了两次都被否决了，说什么力气太轻，拍不出男主的愤恨和女三的可恶。

金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楚秋棠笑，尽管冷得瑟瑟发抖，她的唇被冻得发白，延着发梢还掉下来了几滴水珠，显得她有些过分的苍白和脆弱，像朵什么都承受不住的小白花似的，柔柔弱弱地在风里摇曳着。楚秋棠道：“没关系，你用力吧。”

现在是冬天了，楚秋棠冷得眼眶有点红。她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当然还是楚家没破产的时候。冬天，那时候的冬天她穿着薄薄的毛衣坐在空调里，她问宋卿客：“你幻想最美妙的场景是什么？”

宋卿客想了会，答不出来，取了个女孩子都喜欢的答案：“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就是最快乐的。”

“不对，不对，这个答案不具有自主思考性。”楚秋棠说，于是她闭上眼，把书放在胸口，双手交叠，开始幻想。她实在像一只优雅的小猫，而她的声音便如轻柔的云，织出一张又一张美妙的画卷。

“……是这样的，下了雪的冬日。”

宋卿客偷偷睁了只眼，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雪景，惹人喜爱，雪中莲，雪中的那生机，更惹人怜爱。

楚秋棠：“不要睁眼，这样就不虔诚了！”

宋卿客赶紧闭眼。

楚秋棠继续讲下去：“而窗户，是落地窗……”

宋卿客闭着眼想，你已经有雪和落地窗了，你还需要什么？

“……在一个热烘烘的围炉烤火。一本诗集。”

“……我喜欢的人为我读诗。”

多么美好的画面，美好的让人赞叹不已。

宋卿客睁眼，夸她富有想象力。

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现在的她湿漉漉地，再一次被狠狠推进水中。那一刻像溺水。真的喘不过气了。她感觉自己要死了，其实死了也好，死了就解脱了。脑子里却突然回忆到一句很严肃的话，音色一如既往地熟悉。

“死亡不是永恒……”

活下去，活下去。

她爬出水面，猛吐了口水，直到吐出血才停了下来。

陈平问：“吃早饭了没？”

她有胃病，这事是刚进娱乐圈就落下的病根。她疲惫地挣出水面，接过浴巾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没。”

“为什么不吃早饭？”是一贯让人熟悉的语调和声音啊。

楚秋棠红着眼睛抬头，不耐烦地，也像是在撒娇了。她问：“你怎么又来了？”

“结束了吧？”宋卿客向导演点点头，又对陈平说了点什么。走向她，公主抱起，声音平淡：“带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