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楠苑小区何许家中迎来了不速之客。
何许从阳台走出,便瞧见在餐桌前坐得端正的苏浅,以及她身后丰富摆了满桌的早餐,比起那日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浅,把钥匙还给我。”见到她,他才想起这事来。
“这么无情?连钥匙都得收回去。就因为我故意误导她让你生气了?”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苏浅弹了弹烟头,灰色烟蒂落进水晶盘中。何许看到了,但这一次他没有开口阻止。
“真要这么决绝?一丝情分都不留?”
她看着他,少见的认真。何许却不为所动,喝了小半杯温水,餐桌上丰盛的早餐他动都没动。“给我吧。”
“以后我是不是也不能来了?”
苏浅缓缓吐出了青蓝色的烟气,有些疲惫地开口“何许,你要认真想一想。”
“苏浅,我见到梁良了。”
“嗯。”
“他说,你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哦。”她夹在指间的烟蒂跌落了一节。“这倒是实话。”
“那你说说,我应该深入狼群成为他人腹中之食?”
“看来你想明白了。”她顿了顿又开口,“也不应该这样说,应该是你的想法就没有动摇过。”
“何许,我没得选择。可是,你不一样。你可以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我不能,我从小就被套上了枷锁,现在如果要我丢掉这些,相当于没有了半条命。我不能,我也不敢做这样冒险的决定。”苏浅平静地说出这些话,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暗瞧着竟是半分生气都没有,“我要订婚了。”
“....”
“是谭家的小儿子,比我小一岁。他们都挺喜欢他的,觉得他作为结婚人选还不错。”她没理会何许是否搭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周边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自己有问题。”她精致地像是一个瓷娃娃,流水线出品精巧好看却是毫无生气。“我投降了。”
何许没有搭话。他觉得苏浅此时只是想找一个树洞将心底的话吐出来而已。有没有人听,有没有答案似乎都不重要了。
苏浅没有说很多的话,在那句之后她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何许也没有去打扰她,仍由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只是起身的时候将她手边的烟盒给扔进了垃圾桶,自己转身从楼梯走上去。
苏浅走到小区大门时停了下来,她将嘴里的口香糖用纸巾包裹住放进包里的隔层,然后又拿出香水往自己身上喷了一圈。做好这一切后她才走出小区大门直直地走向停在一旁的黑色奥迪,她扯了扯嘴角,方才的瓷娃娃在此刻终于恢复了生气。
“爸爸。”
苏伯仁滑下车窗,往她身后看了看,“他人呢?”
苏浅笑了一下轻声开口,“没在家里。”在他皱眉还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继续开口,“进门时室内门窗都是关严实的,我坐着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回来。”
“他不是在休假吗?一整夜不回家能去哪?”
“这个不是很清楚,楼下车位里也没见到他的车。会不会去何老爷子家里了?或许在他朋友家?”
苏伯仁靠着车窗面容庄肃,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蒋川对你妈妈说他昨晚见到何许了,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你认识吗?家里有什么人,从事什么?”
苏浅半低着眉眼,“没有见过。”
“何许没跟你提起过?”
“没有。”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后再去检察院。”
苏浅脚步顿住没有回应,苏伯仁加重了语气,“昨晚你没回家,你妈妈已经不是很高兴了。她只有你一个孩子,要求的确是比别的女孩严格了许多,你要理解她!”
“好的,爸爸。”她的手用力的攥住包坐上了车。
他在楼上整理了一些用不上的杂物用纸箱装着搬了下来。苏浅已经走了,餐桌上的食物没有人动此时已经凉了下来。桌面多了一把银色的钥匙,还挂着一个小黄人玩偶,她还给他了。
何许将钥匙收进了深灰色的收纳袋里又放回了茶几下的抽屉里。他瞧着餐桌上的食物一时间有些头疼,想要扔掉可是有职业素养的他又没能下手,最后是将部分能收藏的放进了冰箱,汤汤水水他喝了一部分,然后才倒进下水道将餐桌清理干净。
他又起身往楼梯走去几个踏步后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这样折腾几个来回后楼梯下方已放上了四个纸箱,个个都塞满了杂物。他又将客厅里的插线板取了一个动身往楼上走去,一分钟后,屋内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电钻声音,“轰轰轰!!”
他干得太专心,完全没有听到门铃声音。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他从楼上走了下去,整个人是灰头土脸的。正好门铃声响起,他来不及打理自己大步走向玄关将门推开。
“你这是做什么?”
方一手里拎着一小盒纸箱,依旧穿着一袭米白色棉麻休闲阔腿套装,刚好及脚后跟又踩不到的长度。
何许接过他手里拎着的纸箱,“都齐了?”
方一绕过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洗完手后才出来,“一本不差!”他甩了甩手,好奇地看着何许,“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粉丝?”
何许本想将纸箱打开的动作顿住,注意到自己浑身脏兮兮的也不好给方一倒水,“你吃早餐没?冰箱里有好多,你自己去拿!”
“半小时前我来了,你没给我开门。我就出去顺带吃了碗面条!你还没告诉我要这些原本做什么?”别看只这小小一箱,轻轻松松五位数不在话下。
“反正你留着也没有用。”
“嘿。你这话说的...”虽然对他来说的确没有什么作用,可是方一不想放过这个八卦的机会,“要送给谁?”
“就不能我自己留着?”屋里只有两人在,何许倒也没什么忌讳,直接将衣服脱了光着上身把手洗干净后才打开纸箱随意翻看了几下。
“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爱信不信!”
“还想不想要下个月的原本了?”
“你下个月又有新书了?”何许的注意力被拉回,眼底带着少见的感兴趣。
方一笑着打趣,“这是哪家的姑娘啊,能让咱们向来冷硬无情的何队长甘愿投其所好?”
“改天让你见见。”
方一原本是调侃的笑容淡了些,何许这样说必然就是认真了,他也郑重地应了声好。瞧着客厅里横七竖八的纸箱,“你这是在清理什么呢?这么多!”
“楼上没怎么用过,腾一下地方。正好你等下走得时候帮我把这一箱给顺走。”
“你倒是不客气。”
“免费送上门的劳力,用用正合适。”他虽然是这样说,但方一离开的时候他还是选了一箱最轻的给他,毕竟他的那双手不比旁人,是要创作的。
方一走后,他又回到楼上不知道捣鼓些什么,电钻声断断续续的就没停过。忙得连午饭都忘记吃了,还是手机的闹钟声提醒了他。
下午五点整,他开车出门。
穿过繁华的街道和拥挤的人群,在一家牌匾名为“美好记忆”的花店前停下了脚步,他侧身躲开玩闹着的少年少女走了进去。
“您好!先生是想要买花吗?”
花香扑鼻而来,他的视线饶了一圈寻找着自己记忆的那味。
“先生,请问您是想要送给谁呢?”店员热情地绕在他身边似乎是想要帮他做推荐,见何许的视线一直徘徊在花丛中,店员主动地开口,“先生是想要送给长辈,还是朋友呢?又或者是喜欢的人?”
他没有及时回答,自顾自地看着。
“先生,您是心中已经有选好的花了,还是由我给您推荐呢?这花您是要送给谁呢?”
“一位年轻的女孩。”
“能冒昧的问一下对方的年龄吗?”
何许的视线停留在最角落里白绿相见的马蹄莲,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才说“二十七岁。”顿了顿他又重复了一遍,“她二十七岁!”他指着角落里的马蹄莲,“麻烦帮我把那个包起来,谢谢!”
他嘴唇紧紧抿住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店员没有多开口,按照他的要求将马蹄莲给包上,选用淡黄色的包装纸配用湛蓝色的丝带,温暖而又沉重。
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后举到耳边。
“小许。”
“姥爷!”
“你今天要过来吗?”
“我要过来,我已经在路上了。”
“那行,你开车慢点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你姥姥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都好。”
“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倒是真的不挑食!”
“好了不多说了,你路上慢点哈!”
“好的。”
说着话的同时,他踏进街道正好遇上绿色信号灯,人群拥挤纷纷而来。
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撞到了他的心口,他已经动作迅速地举起花束,却还是难免被撞到了。
那人歉意地看着他开口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抱歉!”
“没关系。”
撞到他的人似乎在赶时间道歉之后就匆匆离去。
而他指尖轻抚着那朵被撞得变形的地方,认真而执拗想要还原,却终究只得形似。
原本清晨还是晴空无云的天气此刻竟飘着细雨,落在发上像是蒙上了一层糖霜。而有些沾落在花枝花叶上,似一颗颗晶莹细碎的露珠。
何许加快了脚步,趁着花束的包装纸被浸湿之前坐进了车里,将花放在后座甚至体贴地为它系上了安全带。在车身启动前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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