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S市房产协会组织的“鲁华奖”项目表彰交流会上,运营总监徐雅静朝身旁的姜慈使了个眼色,姜慈点点头,拿起照相机向颁奖台走去。
她今天着一身职业套裙,优雅又不失庄重,从坐席处朝前走,挽在脑后的长发随着高跟鞋的一起一落摆出优雅的弧线。
徐雅静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突然浮上一抹淡淡的不安。
不过,这种不安没有维持多久,几乎是刚刚升出来就被她瞬间挥散了。
身为良木集团运营部总监,她已经在公司工作了十六年,应该也必须有绝对的底气和自信,能够一直将这个小姑娘控制在自己手底下。
她不过是自己部门内的一名主管,工作能力稍微突出而已,像她这样的主管,她手底下有六个。
今天之所以带她出席,是因为代表枫林雅苑项目的领奖嘉宾是她们建设单位的城市总,耿瑞同。良木集团是枫林雅苑项目的施工总包方。
姜慈走到台前的时候,明媚的眸子落向台上的两排获奖嘉宾,锁定江誉集团的城市总耿瑞同后,冲他礼貌微笑,然后找好角度拍了几张大合照。
耿瑞同与协会秘书长寒暄握手,姜慈眼疾手快立刻抓拍了几张特写,主持人拿着致词本,在欢快的音乐声中播报着获奖企业名单。
姜慈的眼睛一直看相机的取景器,随着耿瑞同的动作微微调整角度,颁奖嘉宾依次领了奖,姜慈拍了张众人手捧奖牌的大合照,功成身退,准备退回座位。
视线无意间扫过台上某一处,时间的洪流突然静止,周遭渐渐失了声音,姜慈静静的站在那,像是被时光浓墨重写过的木偶洗去满身铅华后露出了斑驳的疮痍。
站在人群中的那人英姿挺拔眉眼温柔,与她记忆里的人悄然重合,那一瞬间,她感觉身体里的某一处轰然塌方。
心脏仿佛被钝物砸了个大窟窿停跳了几秒后,接着被齿轮狠狠碾轧,痛得她阵阵痉挛,耳边像是有个声音提醒她,姜慈,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破碎娃娃。
不知过了多久,耳鸣声才渐渐好转,她逐渐听得到周遭的声音了。
姜慈有些失魂落魄,这是她这八年里,第978次认错人。
开始那两年,她几乎每天都会认错人,不是因为那些人长得像他,单纯是因为她的感觉出了问题,她总感觉他无处不在。
实际上,他已经从她的世界里彻底离开了。
后来,她有了追随他而去念头,这才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几年药物控制她以为她都好了,想不到还是会认错。
短短的十几秒钟,让她又切身体会了一次刻骨铭心的分离。
看来,心理医生给开的药,不能停。
这时台上的男人也注意到了她,把她当成协会的摄影师,冲她摆摆手微笑向身旁嘉宾靠了靠,示意她单独给拍一张。
姜慈有些尴尬,又没法解释,只好拿起相机,帮他们拍了几张照片,回到座位的时候,姜慈的情绪还有些低落。
徐雅静简单翻看了几张照片,“拍的不错,尤其是和秘书长这张,难怪耿总经常提到你,干得不错,回头我会好好犒劳你的。”
姜慈没回。
不是因为听出了她话里的言外之意不想搭理她,就是单纯没听到。
“你哭了?”
这次姜慈听到了,胡乱的抹了把脸。
“干眼症啊领导,眼睛聚焦在取景框那种地方就开始流泪,我这算不算工伤啊?”
两人都笑。
徐雅静说这回要是能拿下江誉集团在S市的项目,工伤算什么啊?工资给她提一档。
这话说到了姜慈的心坎里。
毕竟她削尖了脑袋跟过来,可不是为了一睹台上风采的。
在良木集团工作这些年,她从项目部资料员转战运营部,又从运营部小职员做到主管,她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能够拿到更多的薪水。
她事先不是不知道徐雅静带她来这的用意,但她还是跟过来了。
她需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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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会结束后,协会为获奖嘉宾和协会会员安排了晚宴和住宿,地点就在S市的五星级酒店。
徐静雅作为中奖项目的施工总包单位,很顺利的与耿瑞同搭上话,虽然一个是运营总监一个是城市总,级别上差着点,不过徐静雅这边有姜慈。
枫林雅苑施工那年,姜慈作为资料员经常去江誉在H市的地产公司对接业务,当时耿瑞同在H市的地产公司任城市总。
没想到几年后耿瑞同调到了S市,并且江誉这次要在S市中心建一座商业综合体盛世江南,建筑面积21万平,即将要招标了。
徐雅静就是为了这个项目来的。
而耿瑞同是为了姜慈才留在这个饭局的。
本来他是想同意徐静雅的邀请,和她们单独找个地方吃吃饭聊聊天,但他转念一想,盛世江南这个项目即将招标,他这个时候单独与建筑施工单位见面,万一传出去,得不偿失。
拒绝吧?又可惜了这么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索性就留在协会安排的这桌,等待着鱼儿接下来的自投罗网。
因着同一桌还有其他嘉宾,他对姜慈的态度有些冷淡,两人级别差得太多,贸然搭话,显得他很跌身份。
果然,姜慈很有眼力见,时不时给耿瑞同添茶布菜,碰到给耿瑞同敬酒的,她还会贴心的替耿瑞同把酒喝了。
徐静雅夸姜慈懂事能干,明里暗里的向耿瑞同透露着姜慈崇拜他的讯息。
耿瑞同面子里子都有了,脸上笑模样一多,褶子更明显了些,姜慈忍着不适与他周旋,为了拿下盛世江南这个项目,只好拼了。
不过她也不是全然无畏,忽略掉耿瑞同在桌子底下的那只不安分的手,她知道明面上的耿瑞同胆子小,尤其惧内。
惧内这个事还是姜慈当年去地产公司送资料的时候,无意中在洗手间偷听到的。
她去洗手间最里面的杂物间取拖把,准备去擦她不小心弄洒的奶茶,就听外面有个女人发飙,她好奇听了会儿,越听越不敢出去。
耿瑞同的老婆在电话里骂耿瑞同倒插门,指爹骂娘的难听极了。
姜慈是去洗手间的时候想到的这事,出来的时候在洗手台洗手,刚刚被耿瑞同偷偷碰过的地方,她用洗手液着重洗了好几遍,直到那地方搓得微微泛红有些刺痛这才作罢。
转身去擦手的时候不小心撩到一硬物。
撞得她手疼。
手下的肌肉有点硬,微微起伏着,而后是随之而来的温热和传递到手心的蓬勃心跳。
这种触感有些微妙,姜慈白皙的面庞迅速窜起一抹红晕,烧得她脸颊发热。
他个子好高,姜慈一六八,看他眼睛的时候还要仰起头。
几秒钟的对望,对于姜慈来说,却如世纪般漫长,她没想到,今天的两次失态,都是因为他,姜慈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男人见她的手还放在自己胸前,眉眼间浮上抹戏谑之色,说出的话却并不恼人。
“手感这么好的话,我考虑收费了。”
男人嘴角噙着丝笑,眼底闪着碎光。
姜慈愣了几秒,后知后觉的将手拿开,看着他衬衫上自己湿手印上去的掌印,有些尴尬。
对不起。
姜慈还处在神游的状态,脑子很凌乱,心跳得也厉害,分不清道歉的话是在心里说的,还是对他说的。
他挑唇笑笑,没再逗她,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一张。
她木然的接过来,脑子完全带不动肢体,动作缓慢又心不在焉。
男人始终带着淡淡的礼貌的笑意,路过她的时候像是想起来什么。
“你是协会的那姑娘?”
姜慈没动,脑子像停摆了,又开始耳鸣。
他以为自己没说清楚,还特意在眼睛那里比划了个照相机的造型,缓过神来的姜慈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身高腿长的做那个动作有些违和感,挺幼稚的。
姜慈感觉眼睛有些痛,那个嘴硬心软酷拽酷拽的大男孩仿佛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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