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腕，唇边是温淡的笑，“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

这时，服务员将两人点的餐陆陆续续端了过来。

严律先将吃食推到林听面前，才接着说：“后来我妈发现我没那个天赋，就没送我去了。”

早上只吃了几个小笼包，林听这会儿也饿得不行。

她小口咬了下外酥里嫩的鸡翅，下意识感叹：“那还挺可惜的。”

他抬眸：“嗯？”

林听手一顿，“就…就觉得你的手很适合弹钢琴。”

触及他的视线，憋了半天才又憋出三个字：“很好看。”

顿时，气氛安静下来，耳边只听得店内的慢调音乐声。

林听懊悔万分。

天，她在说什么……

严律会不会觉得她是个神经病，一直关注他的手。

林听默默将自己的果汁拿过来，想喝两口冰的转移注意力，缓解尴尬。

谁知道，刚含上吸管，杯子里发出一阵“嘶嘶”声。

两个在吃薯条的小朋友听到声响，也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

“……”

她忘了，果汁在鸡翅上桌之前就被自己喝空了。

全然不敢抬头看严律的表情，她支吾地找了个借口：“……这个鸡翅有些辣。”

下一秒，面前递过来一杯已经插好了吸管的果汁。

“先喝这杯应急吧，我再重新点一杯。”

怕她误会，严律又补了句，“我没碰过。”

林听恍惚地捧起杯子，立马喝了好大一口，像是为了印证自己刚才找的借口。

“谢谢。”

她低下头，鬓发遮挡住的耳尖鲜红欲滴。

林听其实有注意到，他似乎对面前的吃食兴致不高，几乎都没怎么动。

倒是恬恬嚼着薯条，右手上还捏着一根，将脸凑到前面，好奇地问严律，“哥哥，你和我表姑是朋友吗？”

小朋友的声音稚嫩纯真，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在两人间来回看。

林听拿着杯子的手微顿。

朋友？

严谨点，似乎还算不上……

他们只不过是一个学校的，不同班也不同级，顶多同学而已。

林听放下杯子，心里莫名得闷，正欲开口，却意外听见一道由鼻腔发出的好听单音。

严律轻“嗯”了声。

那瞬，她心跳漏了拍。

得到答案后，恬恬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样子。

林听心不在焉地用吸管搅了搅杯子，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果香，外界的任何杂音都入不了耳，满脑子都是那声“嗯”。

明明知道那是他随口答复的。

又或许这个回答在他那里并不算什么。

但却像循环的魔咒般，一遍遍地在耳边提醒着她。

她和严律，是朋友了。

……

回到舅舅家时，大家刚开饭没多久。

客厅里吵吵嚷嚷的，都是大家吃饭闲聊的声音。

林听带着恬恬进家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想要出门的表哥。

表哥看上去很急，忙对林听道：“总算是回来了，我还打算去找你们两个呢！”

“你舅舅说你带恬恬去逛街了，这饭都吃一半了还没见你们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我都打算出门找人了！”

林听看了自己的手机，已经黑屏，约是没电自动关机了，所以才没接到电话。

她略歉疚，“对不起表哥，我忘了看时间。”

“嗐，回来了就行。”

恬恬将自己的书包从林听手上拿下来，转身没好气地塞进了自己爸爸手里，拉着林听的手进门，“表姑，我们先进去。”

对恬恬的这番行为，表哥也不见怪。

两人找好位置坐在圆桌前，今日菜品很多，但是刚才在嘉禾广场，林听和恬恬都吃过了，所以这下并不饿。

桌上的小龙虾炒得好看，颜色红得诱人，恬恬没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放碗里。

她偏头对林听道：“表姑，你今天好像很开心！”

林听不明所以，“有吗？”

恬恬道：“你从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笑。”

说着她把头凑过来，声音很小：“虽然你没笑出声，但我看到了喔！”

“……”

与此同时，饭桌对面。

小姨过分热情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才一年没见，我们听听都大变样了！模样比以前水灵多了，”说着，她话锋一转，似乎对她的情况关怀备至，“是谈恋爱了吗？”

还来不及回答，就见温蓉面无表情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怎么可能，我们小林才刚上高中，学习为重，要谈也是等上了大学再谈！”

林听听着妈妈的话，安静地将筷子放下。

舅妈笑道：“听听从小就懂事，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最清楚，最让人放心不过了。”

小姨笑脸相迎，意味深长道：“也是，她一门心思全扑在学习上，怪不得考得这么好呢！”

她摆手，继续感叹：“哪像我们家娜娜，愁得我哟！书读不进去，没啥本事就一张嘴能说会道，挺会哄人开心。”

娜娜是小姨的女儿，也就是林听的表姐，虽说是表姐，但也只比林听早出生几个小时。

因为两个人年龄相仿，经常被小姨拎出来作比较。

今年娜娜表姐没考上高中，小姨就干脆送她去技校上学了。

表姐今天没来，据小姨说是因为学校有事情要忙。

舅妈接过话茬：“嗐，能说会道还不好？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小姨脸上的笑容漾开，抬手撩了下耳边的头发，手腕上的金镯子很是抢眼，“要我说，女孩子还是活泼些好，别成天只知道埋头死读书。”

林听微微抬眸，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小姨指着林听对温蓉道：“二姐，还是让听听多跟我们家娜娜学着点，等出社会了光会读书可不行，听听也上高一了吧，还跟以前一样内向的话，以后是要吃亏的哟！”

再次被提到的林听，表情倒是没多大变化，反正每年都要来这么几出，她都习惯了。

恬恬还小，听不大懂长辈说这话的意思，只好继续啃龙虾。

温蓉抿了口饮料，淡淡道：“我觉得我们家小林这样挺好的，爱不爱说话得分人。”

这对话，颇有锋芒。

可林听心里却像是淌过了一条暖暖的小河。

舅舅见气氛不对，紧忙插嘴：“哎呀，孩子就是安静了点，怎么就跟内向挂上钩了呢！”

舅妈也出来当和事佬：“大家别光说话，都尝尝我烧的虾啊，大清早跑去市场买的，成海，小蓉，来来来都多吃点！”

由于早上温蓉煮的虾仁青菜粥，现在林成海看到虾都反胃，他客气点头应好，筷子倒是很实诚一下没动。

小姨见状也觉得无趣，随即换了个话题，“这晓月总算生了个儿子，可要恭喜大哥一家了，这么多年终于抱上孙子了！”

提到孙子，舅舅乐呵呵地喝了口白酒，“哪里的话，孙女也一样，我们都高兴！”

小姨：“诶~，这哪能一样，俗话说得好，养儿防老，都说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你看看二姐，之前都说让她生了听听后再生个男孩，非是不听，要我说还是儿子好，儿子……”

倏地。

“啪嗒——”

筷子摔碗的清脆声传来，直接打断了小姨的话。

席间顿时安静。

只见恬恬红着眼睛，泪水像摇摇欲坠的小珠子，下了桌就往自己房间跑去。

舅妈也懵了，全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朝她的背影喊道：“恬恬，饭还没吃完呢！”

“不吃了。”

小朋友的声音带着哽咽，“砰”地一声带上了房门。

小姨全然不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什么问题，阴阳怪气道：“大哥，瞧你把恬恬这孩子惯的，人小脾气还不小嘞，当着长辈的面摔筷子大发脾气，你往后可要好好教……”

“行了，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少说两句！”

舅舅被吵得耳朵疼，制止了她继续往下说。

小姨这才打住，悻悻地拿起筷子。

饭后，小姨一家说临时有事，提前走了。

林听有些担心恬恬的状态，站在她房门前瞧敲了敲，但是没动静。

扭动门把手才发现门从里头反锁了。

恬恬八成是被小姨的那句“还是男孩好”给刺激到了。

她本来就对弟弟的到来心存芥蒂，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听到这种话，自然是难过的……

“恬恬？”

“恬恬？”

林听又喊了两声，没听见回答。

过了会儿，里头才传来恬恬的声音，语气闷闷的，“表姑你别管我了，我想睡觉！”

“听听。”

身后，表嫂穿着月子服慢慢走过来，喊她名字的时候很温柔。

“刚才的事我也听你舅舅说了，恬恬说想睡觉就让她睡吧！可能是因为我让她去补习班上课，心情不太好，所以才大发脾气的。”

刚才吃饭的时候，表哥表嫂未曾入席，所以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林听看了眼恬恬的房门，欲言又止，“表嫂，恬恬她……”

——可能是觉得你更喜欢弟弟。

“什么？”

触及表嫂温柔包容的目光，林听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正是因为知道表嫂对孩子绝对是一视同仁的，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提。

停了会儿，林听换了种方式道：“恬恬她很依赖你们，您可以…多陪陪她。”

表嫂微愣，轻笑出声：“知道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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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