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周见星的小卧室里投下柔和的光斑。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习惯性地伸手摸索枕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一条未读的微信通知静静地躺在通知栏顶端。
发信人:水月画廊-温令仪。
周见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瞬间清醒了大半。
水月画廊-温令仪:「周师傅,早。昨天忘了跟你说清楚,以后每周六下午都来帮我打理花园,可以吗?工价还是跟昨天一样。」
周见星久久地凝视着屏幕,清晨的宁静被心底传来的一阵鼓噪打破,脸颊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泛红,像被夏日的太阳晒着。
每周六下午……
这个固定邀约像按下了她体内的某个开关,混合着期待和莫名慌乱的暖流在身体窜动。
最近,温令仪那张温柔妩媚的脸,总是不请自来闯入她的梦境。
有时是倚在门口对她微笑,眼神温柔得让她心跳漏拍;有时是那双漂亮的手带着冰凉触感拂过她的皮肤,惊醒时浑身滚烫……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那是雇主,是女人,是结了婚的女人。
她应该远离,应该把那些荒唐的念头掐灭在萌芽里。
可她的身体和心,好像有自己的主意,总是不由自主地牵引着她去靠近那团危险的火焰。
每一次去别墅,每一次见到温令仪,哪怕只是收到对方一条简单的信息,心底那份隐秘的、带着罪恶感的期待,都会不受控制地滋长。
周见星必须承认,她期待周六、期待那片花园,期待着……再次见到她。
指尖悬在屏幕键盘,犹豫不决。
她想回复“好的”,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删除。
但是昨天离开时,自己好像……确实含糊地应承过温令仪“常常来”的邀请?
想到这里,周见星感到一阵懊恼。
最终,她只能强压下心头的矛盾,用一种尽可能公事公办、拉开距离的语气回复。
星星:「好的,温太太。没问题。^_^」
后面那个微笑的表情,是她给自己的心猿意马披上的一层薄薄外衣。
消息发送出去,如同石沉大海,温令仪没有再回复。
周见星放下手机,重新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心跳加速的余韵尚未过去。
或许……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她试图给自己混乱的思绪找一个出口。
没有谈过恋爱的她,是不是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普通的好感,什么是……爱意?
这个念头让她稍微好受了一点,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迷茫取代。
鬼使神差地,她再次拿起手机,指尖在搜索框里犹豫地敲下:女人喜欢女人奇怪吗?
按下搜索键后,页面跳出各种信息,科普的、支持的、质疑的……答案五花八门,她眼花缭乱,心也乱成一团麻。
又输入:女人喜欢女人是什么表现?
一条条描述划过眼前:心跳加速、总想见到对方、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渴望靠近……
每一条都像一面镜子,清晰映照出她这段时间的异常状态。
周见星的脸颊越来越烫,心沉甸甸地往下坠。
然后,是更尖锐、更让她无处遁形的问题:为什么会喜欢上结婚的女人?如果喜欢上结婚的女人怎么办?
这两个问题的搜索结果,刺穿了周见星试图构建的自我安慰。
映入眼帘的,大多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严厉批判。
“第三者”“不道德”“破坏家庭”“自轻自贱”“活该被唾弃”……
冰冷的、带着审判意味的字眼,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她仿佛能感觉到无形的、来自全世界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带着鄙夷和唾弃,足以将她的脊梁骨戳穿,让她抬不起头。
周见星猛地关掉手机,像烫手山芋一样丢在枕边。
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到小小的阳台上。
清晨空气带着一丝凉意,稍稍安抚了她焦灼的心。
窗台上,她心爱的植物们在晨光中舒展着枝叶,生机勃勃。
她拿起喷壶,开始给它们浇水。
清凉水珠洒在叶片上,发出细微声响,看着这些充满生命力的绿色,周见星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温令仪的花园,想起昨天阳光下温令仪安静地坐在藤椅上的模样,想起温令仪看她时那专注的眼神……嘴角不自觉地又悄悄弯了起来。
“哟,一大早对着花花草草傻乐什么呢?捡到钱了?”母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打趣。
周淑芬正要去收晾晒的衣服,就看到女儿站在阳台对着植物傻笑:“笑得这么甜,谈恋爱啦?”
“谈恋爱”三个字冻结了周见星脸上所有的笑意。
她表情僵住,随即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迅速蔫了下去,重新变得垂头丧气。
“没有!妈你别瞎说!”她有些烦躁地否认,语气生硬。
周淑芬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再追问,收了衣服就回屋了。
阳台又只剩下周见星一个人,她看着自己精心照料的小小绿洲,心里那点因为回忆温令仪而泛起的甜意,又被苦涩和罪恶感覆盖。
但她还是默默拿出手机,对着沐浴在晨光中的阳台绿植,精心寻找角度,拍下了一张她认为最能展现盎然生机的照片。
然后,她点开朋友圈,发布了这张照片,没有配任何文字。
她想,也许温令仪会看。
·
“迅达维修”员工办公室。
下午没有外出安排,将手上的修理工单都完成后,周见星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指尖像有自己的意识,又一次点开了置顶的名字:水月画廊-温令仪。
她点进温令仪的朋友圈。
像一本精心编排的商业画册,充斥着各种艺术展的开幕信息、媒体报道、作品推介,完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偶尔也夹杂着几张温令仪在工作现场的照片——在画展上与人交谈,在拍卖会上举牌,在画廊里审视作品……
照片里的温令仪,穿着剪裁利落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气场强大,眼神温柔中暗藏着锐气,与在别墅穿着长裙、慵懒坐在藤椅上的样子截然不同。
少了几分温令仪流露给她的那种温柔,多了几分商界精英的干练和疏离感。
周见星一张张点开那些照片,放大,再放大,贪婪地看着照片里温令仪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试图从这些公开的、商业化的影像中,捕捉到一丝属于温令仪私人生活的蛛丝马迹——她喜欢什么?她闲暇时做什么?
……
然而,徒劳无功。
周见星一直往前翻,直到屏幕提示“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最终变成一片空白,只有一条冰冷的分割线。
关于温令仪这个人,除了工作,她几乎一无所知。
她们的交集似乎仅限于周见星上门给温令仪提供维修和园艺服务。
失落感和无力感涌来,她觉得自己像个躲在暗处、偷偷摸摸看别人生活的……变态。
这个认知让周见星感到一阵羞耻和恐慌,她猛地关掉手机屏幕,仿佛被屏幕的亮光灼伤了眼睛,把脸埋在手臂里,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
工作!对,工作!只有专注于冰冷的器械和逻辑清晰的电路图,才能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片刻的安宁。
没有外派任务,她找出一些需要维修的小家电,埋头苦干。
螺丝刀、万用表、焊锡丝……熟悉的工具和流程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然而,工作间隙,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静默的手机。
心底深处,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嚣:她会不会找我?她会不会突然需要我?
随即,理智又跳出来无情地嘲笑她:周见星,你真是傻得可以!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周见星心一跳,飞快地抓起手机——不是温令仪,是同事许工。
“喂,周工啊,不好意思打扰你。我手上有个活儿,这电路板烧了,查了半天没找到短路点,你经验丰富,能帮我看看吗?”许工的声音带着点不好意思。
周见星松了口气,随即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哦,许工啊,没事没事,你把照片和情况发我微信上,我看看。”
注意力被拉回到专业领域,两人开始在微信上交流起来。
问题探讨得差不多,许工在电话那头连声道谢:“太感谢了见星!帮大忙了!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吧,就当感谢你!”
周见星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啊?不用了许工,小事一桩,同事之间互相帮助应该的。”
“别客气别客气!”许工坚持道,“就简单吃个饭,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川菜馆不错。”
周见星有些为难。
她跟许工不熟,不习惯私下单独和不熟的异性相处,总觉得别扭。
“真的不用了许工,我晚上……”
“哎呀,别推辞了!”许工似乎猜到了她的顾虑,连忙补充道,“要不这样,我把阿杰也叫上?咱们仨一起,热闹点!正好我也感谢感谢他上次帮忙。”
听到阿杰也去,周见星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些。
阿杰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现在两个人还是同事,阿杰性格爽朗,有他在场会自在很多。
“那……好吧。”她终于答应了。
·
下班后,三人约在那家新开的川菜馆。
许工很热情,点了不少招牌菜,阿杰性格活跃,和许工聊得有来有回。
周见星埋头吃饭,尽量降低存在感。
饭吃到一半,许工突然清了清嗓子,脸上笑容变得有些紧张和郑重。
他看向周见星,眼神热切:“见星……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
周见星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我喜欢你很久了,周工。”许工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脸微微发红,“从你刚来公司那会儿,我就觉得你特别好,踏实、认真、技术好,性格也好……”
“我一直在关注你,想靠近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周见星简直要惊掉下巴!嘴里的菜都忘了嚼,目瞪口呆地看着许工。
她完全没想过!许工?喜欢她?还很久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荒谬和手足无措。
周见星慌乱地摆手,语无伦次:“许工!你……你别开玩笑了!我……我没想过这些!对不起!真的不行!”
她的拒绝来得又快又急,许工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眼神里充满了失落和尴尬。
阿杰见状,赶紧打圆场:“哎呀老许,你看你,吓着人家周工了!走走走,我们先走!”他站起身,拉着还在发懵的周见星就往外走,“老许,这顿算我的,回头转你啊!”
两人快步走出饭馆,把尴尬的气氛和失落的许工留在了身后。
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周见星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心还在怦怦直跳。
“我的天,吓死我了!”阿杰拍着胸口,夸张地喘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周见星,脸上带着探究和不解,“不过我说星星啊,老许这人其实真不错,长得高高帅帅,技术也还行,人品性格在公司里口碑也挺好,对你更是没话说。”
“你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啊?”
周见星低着头,踢着路边的石子,没说话。
阿杰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而且,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你喜欢过谁。跟你表白过的男生,甭管多帅多优秀,你好像都给拒了。”
“我说……”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该不会……不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吧?”
周见星身体一僵,像被一道闪电劈中,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否认:“你胡说什么!我……”
然而,就在否认的话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温令仪那张温柔妩媚的脸,带着她慵懒的笑意、柔软的眼神、擦过的手指、贴近的身体……无比清晰地、霸道地闯入了她的脑海。
所有否认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她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苍白和慌乱。
最终,她只是紧紧地抿住了嘴唇,选择了沉默。
这沉默,在夜晚的街道上,显得震耳欲聋。
阿杰看着她骤然变化的脸色和最终死寂般的沉默,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玩笑神色消失了,变得温和而包容。
他轻轻拍了拍周见星的肩膀,声音也放柔了:“没事儿,星星。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或者都不喜欢,都没关系。”
“重要的是你自己开心,顺应自己的心就好了,别管别人怎么看。”
周见星抬头,看着阿杰真诚的眼睛,心里堵得难受,一种想找人倾诉的冲动涌了上来。
她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低哑,能听出浓浓的困惑和自我怀疑:“我……我好像……是不太喜欢男人。但是……”
她顿了顿,那个想法在舌尖翻滚,却终究不敢说出口:“我也不喜欢女人吧?我不知道……我、我就喜欢……喜欢维修东西。”
阿杰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来,用力拍了拍周见星的肩膀:“得!我看你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行行行,喜欢修东西好!靠本事吃饭,硬气!”
周见星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心里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工作狂?也许吧。
只有周见星自己知道,在那颗曾经只装着电路板和螺丝刀的心脏深处,有一个角落,已经被一个不该存在的人影,霸道地、不容拒绝地,占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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