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得就很有意思了。倪雾昭目露玩味。
楚思明面上挂不住,只能牵强地抽动嘴角,拿起面前酒杯,将其中酒液一饮而尽。
他因倪雾昭而和叶卓婷分手,这几天都在明里暗里地向倪雾昭献殷勤,却连她一根手指都碰不上。这件事几乎无人不知,但被宋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很让他没面子。
宋闯地位偏又在他之上,他得罪不起,就只能这么赔着笑喝酒,相信宋闯真的就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目光对上之后,宋闯也在笑,笑里带着些看不透的东西,他当这是错觉。
桌上有眼力见的人立即缓解尴尬:“还是宋总会玩,上来就问这么刺激的问题。接下来谁再放不开就对不起宋总开的这个好头了。”
倪雾昭跟着淡淡地笑,看身边的楚思明转动空酒瓶,瓶嘴悠悠地向着别人去了。
但不多久,轮到她被针对。
桌上只有她和白芷两个女人,很容易成为关注点。但这群人精得很,不敢拿宋闯的女朋友下手,又知道她玩得开,于是个个都打她主意。其中不乏像宋闯一样转瓶子转得准的,总有意无意地让她回答问题,还喜欢打带暧昧颜色的擦边球。
——“倪小姐,你和江总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是第一个问她的问题。
倪雾昭看楚思明一眼,而后从容不迫地答:“小叔叔就是小叔叔,小叔叔是收养我的恩人。”
“哦……”在座不少人意味深长地回应,也不知道究竟信她这句话几分。
有个人很欠揍地说:“那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都还有机会啰?”
倪雾昭手指卷着耳边长发,轻轻地笑笑,也不说什么。
第二次转到她的人是楚思明。
他大概以为她这一系列反应是在暗示他什么,侧过头,很认真地问她说:“倪小姐,如果让你在在座的男人里选一个,你选谁?”
这问题实在刺激,桌上一阵起哄声。
越来越多目光落在倪雾昭身上,还有人打趣说:“这船上时间剩不到一天,思明兄急了?”
楚思明看那人一眼。
倪雾昭则失笑:“楚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啊?”
桌上另一个人抢了话:“在座的都是明白人,没关系,倪小姐,放开点,酒后大家就都忘了,要是因此而促成一夜佳话也不是什么坏事。”
似乎能感受到身边男人心里的焦灼,倪雾昭却不急,一下一下地眨着眼,好像在思索,实际目光落在对面的宋闯身上。
他淡淡地看着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地在等她答案。
桌上某人以为她这是下不来台,于是给她台阶下,难得在这样的浑局中表现出几分绅士风度,声音温软:“倪小姐不想说就算了,我陪倪小姐喝一杯。”
“……不用了。”倪雾昭拦下他,“您太客气了,我只是在想答案。”
听她这么说,一桌人面容舒缓不少,也都来了兴致。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她觉得她应该回报一下宋闯那句暗话,慢慢地说:“如果一定要选一位,答案在昨天就有了。**一刻值千金,跨年夜surprise什么的最有意思了对不对?”
说罢,她目光落在白芷身上,看她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样看着自己。
“……牛逼。”有人赞叹。
其他人跟着拍手:“不愧是倪小姐。”
楚思明自嘲一笑,饮尽了杯中酒。
倪雾昭正回视线,看宋闯嘴角微微上挑,似是觉得这个回答蛮有意思。
接下来就轮到她转酒瓶了。
这些人不清楚,其实她酒瓶转得和宋闯一样准,想转到谁就转到谁。
于是她佯装随意地一拨弄,空瓶转了两圈后减速,瓶嘴幽幽地对向了坐在她正对面的白芷。
船上时间不多了,她觉得她也应该“回报”一下她。
这是酒瓶第一次对向白芷,她很有礼貌地问她:“白姐姐,你玩吗?”
白芷始终雕塑般地坐在那里,自带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这下终于有了反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说:“当然了。”
“倪小姐,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么?”
“什么都可以问么?”倪雾昭眨眨眼,“我就怕问出来后你会不高兴。”
白芷压着声音说:“你问。”
那样的语气,好像每次和她说话都是一种折磨,在座的人也不是不清楚两人关系。
倪雾昭抿抿唇,似是有些勉为其难地开口:“白姐姐好像一直对我感到不满,像是有什么误会,可以借这次游戏问问是为什么么?难得一次跨年旅行,别结下了什么不愉快,那样以来我小叔叔也会不高兴的,还是说开了好。”
她柔美一笑。
白芷偏过头,好像感到十分好笑,随后看向她,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你骚。”
话落之后,周遭十分沉寂。
一众人觉得自己想错了,白芷可能比倪雾昭还带劲。
倪雾昭也不气,很豪爽地干掉了杯中酒,而后不卑不亢地说:“白姐姐,那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你说。”白芷还是那种调调。
倪雾昭干笑两声:“白姐姐,其实我也挺不喜欢您这种虚伪的人的。如果换在高中,我不懂事的时候,有人在背后不分青红皂白地说侮辱我的话,拉着大家都不和我玩,我大概会气冲冲地和她打一架,然后回家被小叔叔给说一顿。”
桌上安静无声,一群男人大概都没在听,任两个女人针锋相对,但也可能在听得很认真。
倪雾昭继续说:“白姐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道理?女人因为想变得更好看而化妆,结果不化妆的人说她骚,见过了她素颜的人又说她一定是整容;看见她和男生玩得好,有人会说她不检点,殊不知她这么做的原因是所有女生都被自己拉着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如果有很多男生喜欢她,那么这一切又会被归咎于她……”
末了她笑笑:“而这一切的原因,说白了还不是你什么都没有,嘴碎又喜欢过度在别人身上花心思。尊重和好印象是相互的。”
白芷面无表情,眼里却很深,最后笑着拍了拍手:“倪小姐不错的演讲。”
倪雾昭点头:“白姐姐能明白我意思真是太好了。”
桌上的男人这才醒了一般,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懂倪雾昭的话。
一人缓解气氛说:“真后悔自己早生了这么多年,否则或许能有幸和倪小姐成为校友。”
倪雾昭看向他:“我现在也是学生,还在念大学。”
男人顿时来了兴趣:“哦?在哪所大学就读?我孤陋寡闻了。”
“也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学校。”倪雾昭笑笑,“就在北城学服装设计,今年大三,明年就毕业了。”
“噢噢。”男人点头。
桌上的人似乎总喜欢捧着她说话,而忽略白芷。
不仅因为白芷自恃清高,气场疏冷,且被宋闯虚搂在怀里,无趣又不容被招惹;也不仅因为她玩得开又风趣,背后是江斯北,还有一个原因是白芷的身世。
白芷出身也很低,不过是从前一个大家族中保姆的女儿,还是保姆和酒后乱性的家主发生关系后怀上的。
于是白芷算得上是一个私生女,与母亲一同被那家族留下来,但仍旧没什么地位。
结果就是,她那位不被人看得起的母亲与日益崛起的宋家里应外合,偷到了大家族的商业秘辛,一举扳倒宋家在商界里的一大劲敌。
最后她母亲被送进监狱,至今未出,她却成了宋闯奉父母之命的女友,这是宋家的回报。
宋闯不爱她,谁都知道。
反正在这个圈子里,涉及利益的婚姻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就算白芷日益将自己包装成一位高贵的名媛,要是她肯再柔善一点,估计宋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外面给足了她面子,却连床都没和她上过。
无论是遵从江斯北的命令,还是报复白芷在背后给自己插刀子,她都把这个腥给偷到了,腿到现在还软着并不是假话。
暂且收敛心思,她微微一笑,端正坐姿,做出“请”的手势:“那白姐姐,该你转酒瓶了。”
白芷淡淡地看她一眼,又看向酒瓶,伸出手。
她明显是想报复回来的,犹豫了许久才去碰它。奈何技术不佳,瓶嘴转了不到一圈,对准自己,却又过了三十度角,指向二人之间的空白处。
两人面对面坐,且坐在各自沙发的最边缘,之间没有任何人。
茶几两侧一个是主位一个是副位,宋闯不坐便没人坐了。
“这……”几位男人也觉得有些尴尬,呵呵笑道,“这怎么算?重来还是算昭昭的?”
说后者未免也太针对了,可白芷就是想针对她。
白芷说:“就算她的。”
但她声音很细,直接被另一个声音给盖过去,也被一众男人所忽略。
其他人都只听到了宋闯懒洋洋的声音:“重新转就是了。”
并且他要亲自来。
“哟……”
“这好端端地喝个酒,怎么还撒起狗粮了?”有人笑。
宋闯照旧不理那些人的话,懒懒起身,帮白芷转酒瓶。
倪雾昭有些语塞地看着他。
一开始听他问问题,一箭双雕,既内涵白芷背后嘴碎又打楚思明的脸,她还以为他真对自己有多好,算是昨晚一夜.欢愉后的偏爱。
现在看来,他好像只想做个看戏者,唯恐局势不乱,巴不得他们每个人都撕起来,现在把她也给算进去。
她看他动作和自己一样,利落又随性,瓶嘴最后不偏不倚地对准自己。
她无奈又好笑,看着他,听桌上的人笑说:“哟,闯哥,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吧?你这不是欺负我们昭昭么?”
宋闯已经仰回沙发上,坦然对着她复杂的目光,笑得深邃又自若。
倪雾昭耸耸肩,看向白芷:“那白姐姐,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白芷靠在宋闯胳膊上,看着她,淡淡地笑说:“刚才倪小姐一番话说得相当精彩,也相当委屈。我相信倪小姐在说真话这方面的人品,所以想问问倪小姐,你昨晚在哪个房间过的夜?”
桌上人都静默了,感叹今天可真他妈刺激。
倪雾昭无奈:“你为什么觉得我昨夜没回房间?”
Watcher总共有三间总统套房,601归江斯北,602归她,603归宋闯。
白芷告诉她:“因为昨晚我回房间时已经是凌晨三点,恰好遇见侍者在送派对后醒酒的热牛奶。他至少按了你房间的门铃三次,但是没有动静,而你十一点就离开了派对。”她笑说:“倪小姐,这一段时间这么特殊,你不会说你正在游轮三层蒸桑拿吧?还是说……你确实去和什么人共度**了?听说你离开派对后去了普通旅客的酒吧?好像还喝了不少,倪小姐应该挺不胜酒力的吧。”
桌上几人都默然了。
倪雾昭蹙眉:“你连我去了酒吧都知道?”
看白芷一脸从容,她真想扶额:“真难为白姐姐你这么在意我……但你真的想知道吗?”
“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就好,或者喝酒。”白芷说。
“我不想。”倪雾昭答。
剑拔弩张之中,无数双眼睛看着她,以白芷的最为锐利。
她忽然又释然了,很无所谓地仰在沙发上,定定地看着她说:“603。”
一桌人还未来得及起哄,白芷蹙眉后起身,毫不犹豫地将一杯酒泼向她。
倪雾昭一闭眼,只觉得面上和胸前有冰冷的液体哗哗往下流,脑袋一时半会也有些空白,却习惯性地弯了弯唇角。
白芷走了。
作为她男朋友,宋闯没理由继续待着,随之起身,淡淡地说一句:“失陪。”
楚思明把纸递进倪雾昭手里。
有人说:“没事的,昭昭,别往心里去。宋闯他女朋友就那样,跟她较真没意思。”
他们大概以为她说的“603”是气话,是在挑衅,包括白芷自己。
楚思明继续给她递纸,低声问她:“用不用我送你回房间?”
倪雾昭摇摇头,只草率地擦了擦脸,睁开眼后起身,保持着微笑说:“不好意思诸位,失陪一下,下次有机会再和大家一起玩。”
……
Watcher六层,白芷快步往603室走。
宋闯双手插兜,闲闲地跟在她身后,与她有着近十米距离。
因为二人速度不同,这样的距离还在持续拉开着。
当白芷走到603门口时,宋闯刚好经过602门口,倪雾昭从后面拉住他。
面朝603的白芷看过来。
倪雾昭挽着他手臂,千娇百媚地说:“看你女朋友挺生气的,要不要到我这里来休息会儿?”
她轻笑,看的却是白芷。
白芷的目光愈发冰冷,好像恨不能让她原地消失。
在两人的僵持中,宋闯慢慢地推开她手。
白芷表情在那一刻轻松,又变为趾高气昂,很快地刷卡进入房间,消失在两人视线里。
倪雾昭看着那个方向,笑容渐退,难得露出平静的面容。
但她没想到,宋闯把她手从自己手臂上推下去,又在她细白小手将落下去的一刻握住她指尖。
她抬眼的同时,他转过身:“船上最后一晚了,留个门?”
“谁说还有第二次了?”她好笑,一想到他帮白芷转酒瓶就来气,“不就逢场作戏。”
“我没做够。”宋闯手插兜里,闲闲地看着她,一语双关,“逢场作戏不就是你爽我爽的事,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
她语塞。
他又笑:“你不会是在吃我的醋吧?这么认真?”
怎么可能?她被气笑了:“好啊,给你留门,你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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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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