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的人声中，一切背景仿佛都消失了。

顾之行垂下眼眸，暖光勾勒出他鼻梁的轮廓，淡色的嘴唇微挑。

他轻轻地挣开了温凉的手指，复又握住他手腕，嗓音低沉而温和：“走吧。”

夏思睿想要上前阻挡，却被拦住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身高和长相都无比出众的人携手离开。

回到两人的房间后，顾之行才松开手。

温凉在他身后，握住自己手腕，只有他才知道，最开始时，这个人有多用力。

不过很快，又变得轻柔起来。

顾之行有轻微洁癖，温凉也养成了和他相似的习惯。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冲了澡，又穿着酒店提供的浴衣出来。

发现室内空无一人，唯有挂在屋檐上的风铃，随着微风轻轻作响。

他走向半遮颜的隔门。

推开门后，水池蒸腾的雾气笼罩了视野。

依稀看见微波浮动的水面上漂浮着淡粉色的花瓣。

一身白色浴衣的男人背对着他靠在水池边。

他一只手臂抬起，露出苍白光洁的手腕，手指间拿着一只小酒杯。

温凉走了过去，缓缓在水池边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试探了一下水温，似乎比起白天，要舒适许多。

指尖碰到了一缕发丝，顾之行的乌发浓密，有如一团云雾，散发着清冷的香气。

他肩宽腰窄，背部线条流畅紧实，皮肤又极其苍白。

月光掩映下，真如惑人心魂的妖物，冰冷而动人。

他察觉到温凉的视线，仰起头来，温柔一笑：“小凉。”

温凉解开浴衣，搭在一旁。

他身上只剩下布片，遮住关键部位，其余袒露出来的肌肤，没有一丁点瑕疵。

腰肢纤细，双腿笔直修长，就连膝盖都泛着淡淡的粉色。

仿佛用力一捏，就会变得通红。

顾之行眼底微暗。

少年对他微微一笑，缓缓迈入水中。

他入水后便变出修长的鱼尾，银色的鳞片倒映着水波，尾部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在水底勾住了顾之行的小腿。

顾之行抬起手，却只是虚虚按住那条尾巴。

人鱼的尾巴是很私密的部位，他们通常不会让人看到变化的瞬间，更别提用手触碰。

那是伴侣才被允许做的事。

顾之行垂着眼睛，看着一脸无辜的少年。

男人被雾气打湿的睫毛贴着脸颊，落下若有若无的湿痕。

灰眸也蒙上了雾气，不复以往的深沉。

月光之下，一切都显得温柔而多情，如缓缓摇荡的水波，漂浮在水波上的花瓣。

温凉轻轻握住了顾之行的手腕，将他修长的手指印在自己的鳞片上：“可以摸。”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顾之行的嗓音也染上雾气般，湿润缠绵。

向来稳重的人，脱下板正的衣装，也像脱下一层皮。

白色浴衣布料轻薄，浸水后便贴在他身上。

勾勒出微微隆起的胸肌、随着呼吸收紧的腹肌……

温凉的视线顺着他脸颊滑落。

他垂着眼眸的样子，特别乖巧，银色的卷发衬得脸颊愈发小起来。

“因为是哥哥，所以没关系。”

顾之行的手指顿时攥紧一下，但是马上又松开。

他执起方才放在一旁的酒杯，抿了一口，湿润嘴唇。

片刻后，才道：“刚才的话，不要对别人说。”

温凉看了一眼他的侧脸，揣不透他的想法。

但也无声撇了撇嘴，心想，我又不傻。

他盯着顾之行的酒杯，微微拧眉：“您的身体可以饮酒？”

顾之行轻轻笑了，侧过脸，手指捏着酒杯向他倾斜，杯底只剩下不到一半：“就这么多，而且……只是桂花酒，度数很低。”

“这样，那我也要喝。”

顾之行犹豫了片刻。

温凉就算以人鱼来看，也已经成年（按照尾巴的发育程度）。

平时他在外面与别人交往，更不会少喝。

顾之行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

于是，他看向托盘上的酒杯，抬了抬下颌：“自己拿。”

温凉却摇了摇头，甩了甩尾巴，溅起一波水花。

“剩下的我替您喝完。”

顾之行微微惊讶，眉毛轻挑，却见温凉直接上手握住他的手腕，拉近。

他低下头，红润的嘴唇含住杯沿，一饮而尽。

顾之行盯着他的动作，睫毛微动。

不过，他很快回过神，将酒杯放在一边，抬手轻抚温凉后背，温声问：“没事吧？”

温凉摇摇头，抬起脸看着顾之行，忽然笑了。

男人微垂着脸，乌发秀丽，衬得皮肤还是如此苍白，眼尾的那一抹红就愈发明显。

“看来，您比我还要……不胜酒力。”

顾之行看着温凉的笑容，也不计较他轻佻的话语。

片刻，他叹了口气，却道：“小凉，你醉了。”

“没醉。”

温凉翻了个身，手臂抱着搭在发-热的木板上，侧脸贴在微凉的手臂。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男人的侧脸。

顾之行自顾自地喝着酒，没有管身边人的打量。

看起来很平静，一如既往的温和。

“真的不生气？”

温凉像在自言自语。

“嗯？”

顾之行被酒液侵染般，微微沙哑的嗓音，温柔地应道。

“为什么不生气呢？”

似乎真的在自言自语，少年的语气软绵绵。

像是一颗棉花糖，就连疑惑也是甜的。

顾之行腾出一只手，轻抚他的银发。

感到手掌之下，轻微起伏的呼吸。

他抬起头，看向夜幕上孤寂的圆月。

清冷的月光洒向人间。

慢慢的，竟真有心思欣赏起来。

两人泡了一会儿，碍于顾之行的感冒刚刚恢复。

温凉便将他催上了岸。

他洗漱后发现客厅里的灯还开着。

顾之行坐在沙发上，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手里拿着文件。

他微湿的长发披在肩头，落在雪白的衣服上，低垂的脸庞被柔光映亮，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温凉在他身边的长沙发上躺下。

顾之行偏头看了眼他，低声问：“怎么不去睡觉？”

温凉仰着头看他，英挺的额头、俊美的眉眼，微微笑起来时很迷人。

“太兴奋了，睡不着。”

顾之行也不问他为什么兴奋，只应了声，便把注意力转回手上的文件。

在他的允许下，温凉也抽了一份看了起来。

虽然大多数内容都看不懂，却达到了很好的催眠效果。

良久后，身旁的呼吸逐渐平稳。

顾之行轻轻放下文件，起身走到少年身边。

他将一旁的毛毯，缓缓搭在温凉身上。

对方依旧沉睡着，没有动弹。

顾之行低头看着他。

目光一寸寸划过他脸颊，到了他轻闭的嘴唇。

少年睡着的表情很安静，是那种无忧无虑的神情。

顾之行不禁笑了，低垂的双眸中藏着无人知晓的情愫。

就连本人，也未曾觉察。

他转身走了出去，去赴一个约。

刚迈出一步，衣袖却被人牵住。

很轻的力道，顾之行却停了下来。

他低下头去，等了一会儿，便扯了下自己的袖子。

哪想到小家伙竟不放手。

“小凉。”

顾之行轻声道。

“您要去哪里？”

温凉睁开眼睛，声音平静地不像刚刚清醒。

顾之行也没什么反应，淡淡道：“去见一个人。”

温凉爬起身来，跪在沙发上，虚搂住男人的腰。

少年温-热的身躯，散发着青涩的甜。

在深沉的夜里，有如催-情的尾调。

顾之行的手指放在他的手臂上，却不动了。

良久，男人微微叹息，指尖划过他手臂，握住他手腕推开。

“穿好衣服。”

*

周围的环境幽静。路边种满了树木，白天是郁郁葱葱，夜晚却难免有些阴森。

再加上处处都有的水池，晚间挥发的水汽，使空气湿冷，激起一阵阵寒颤。

温凉在顾之行的吩咐下，裹上了大衣。

但里面还是穿着酒店提供的浴衣，脚上踩着木屐鞋。

两人的步伐声在幽静的小道上清晰回响。

到了灯光较亮的地方，便是一片大水池，水池上搭着一座桥梁。

经过桥梁的时候，顾之行让温凉留下。

他指了指不远处灯光下隐约的两个人影，温凉只认出其中一人是白天还见过的夏思睿，至于另一个人的身份，他有所猜测，却并不确定。

顾之行平静地从外衣里掏出一样动心，握着他的手放在掌心：“拿去喂鱼。”

温凉摊开手掌，发现是他经常吃的那款稍有些昂贵的小饼干。

啧。

夜逐渐深了，这里早晚温差很大，白天还是热的要脱衣，晚上就恨不得用被窝将自己裹住。

“什么毛病啊……”温凉倚在水池边，百无聊赖地吃着小饼干，不时往水池里扔一点，但却没看到有什么鱼，“大晚上的，扰人清梦。”

顾之行没让他等多久。

他将饼干吃完时，就看见披着长发的男人顺着灯光走了过来。

此时云雾遮住了明月，空气中水汽增多，似乎将要落雨。

微风拂面，夹杂着些许寒意，吹散了顾之行的长发。

他走到温凉身前。

“结束了？”

温凉问他。

顾之行将要回答，却忽然抬头，望向天空。

一滴雨落了下来，很快，第二滴、第三滴……

坠落在男人苍白的脸颊。

“居然下雨了，”天气预报上并没有说，温凉抬起手，“我只带了一把伞。”

顾之行没有说话，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他身上的气息比夜雨还要寒凉，俊美的面孔透着一丝邪气。

忽然，他俯下身来。

温凉被男人背着，手上替两人撑着伞。

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衬得伞底下的两人愈发沉默。

温凉一手提着自己的木屐，一手执着伞柄。

已经没有别的手去抱紧身前的人，只能整个人往他背上贴。

雨水是寒凉的，呼吸是湿冷的。

唯有背上的身躯，像春日一般温暖。

顾之行背着他，背脊依旧挺直，只微微倾斜了几度。

显得很轻松，也很平静。

过了一会儿，他问：“小凉，你淋雨了吗？”

温凉的颈后被淋湿了一点。

不过以他的体质，这点小雨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曾在暴风雨的海洋中作战。

那样的狂狼都能被征服，又怎么会怕一点点小雨。

于是，他说：“没有。”

顾之行顿了顿，却说：“你不用顾忌我。”

他平静而温和的嗓音，在纷杂的雨声中，仿佛永远如此，不会改变。

你对谁都是这么说的吗？

温凉看着他没有情绪的侧脸，白皙的耳垂下，是被微微汗湿的后颈。

在黑夜里泛着光。

“哥哥。”

他想起他仰望天空时，微微沉寂的双眸。

“他们是不是针对你？”

顾之行轻轻笑了，胸腔微微震动。

他没有看见温凉眼中的冷漠。

男人仿佛好奇般温声道：“你怎知不是我针对他们？”

温凉咬唇，半响挤出一句话：“那关我什么事？我才不关心那些人。”

我只关心你。

他内心想到，却没能说出来。

只能将头顶的伞往前更倾斜了一些。

顾之行却握住温凉的手腕，将伞面微微后移。

然后他松开手，淡淡道：“抓紧了。”

温凉的手指上似乎留下了被握住的痕迹。

皮肤微微发-热。

木屐鞋击打水面，溅出的水花湿了雪白的衣衫。

顾之行垂眸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一步、一步，沉稳地向前走去。

胸腔里的心跳却错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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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