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凌埋头哐哐猛吃肉串,一轮吃完,忽然抬头问安明怀:“兄弟,暑假都没几天了,你作业写了吗?”
安明怀问他:“什么作业?”
程凌嘎嘎一顿乱笑,掏出手机看自己的备忘录,“就那个上面印着快乐暑假的本本,老班还把答案都撕了,还有那一沓卷子和视唱练耳。”
安明怀最近在徐进那儿乐不思蜀,完全忘了作业这回事,听程凌一说,总算从脑子里扒拉出点残存的记忆,“还在书包里装着呢,你写了吗?”
“没呢,我最近哪有功夫,等开学前再补。”程凌拍拍他,“就知道指望不上你,过两天我找人借来抄完了再借你。”
安明怀点头,“谢了兄弟。”
“别急着谢,”程凌说,“3000字的音乐剧赏析就靠你了。”
安明怀说:“行,我写完了借你,抄的时候把第一页改改,小心被老班看出来。”
程凌比了个OK的手势,又问他:“刚才我就想说了,你这个袋子哪儿来的,不像你的风格。”
安明怀抬头看了眼桌上的袋子,红色布袋子饱经世间沧桑,上面印的字已经分辨不清了,一看就知道是奶奶辈的人才会使用的道具。
他笑了下,“就我给你说过的,那个超酷的纹身师,我进哥,分了一点他奶奶家的吃的给我。”
程凌咧着嘴怪笑,“哟哟哟,还你进哥,别想着吃独食,分一点给我。”
安明怀自认不是个小气的人,今天看着袋子罕见地生出点舍不得。
见他不说话,程凌又:“欸我去,舍不得给了?那算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没有。”安明怀摇了下头,喊服务员拿来几个打包袋,把徐进装给他的东西每样都分了些出来,也不多,估计就够程凌当零食吃几口。
“你家最近……”安明怀拎着袋子颠了颠,又放回去一根黄瓜。
程凌摆摆手,“别提了,每天给的饭更少了,要不是最近打工能挣点,现在估计难民啥样我啥样。”
“要不然我让我妈妈去劝劝?”安明怀说。
“可别!”程凌吓了一跳,连忙制止他这个可怕的想法,“别来,千万别来!我还等着你救济呢。我姑之前看不过去,来劝我爸妈,结果反被我爸妈洗脑,可怜我的小表弟,现在也常带三分饥和寒了。”
安明怀实在搞不懂程凌爸妈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叹口气,“没钱记得跟我说。”
程凌开心地接过安明怀分好的食物,捏开一颗脆李子放嘴里,“放心兄弟,我还能跟你客气。”
*
大狗估计是听见了安明怀说的“今晚可以上床睡”,晚上一改卧在床边的习惯,徐进刚冲了个澡,一推卧室门,就发现大狗躺在床的正中间,他枕头旁还放着大狗的弹力球。
徐进赏它一巴掌,“你睡这儿我睡哪儿,往边上滚滚。”
大狗立即起来在床上跳了几下,卧在床边上去了。
第二天徐进起个大早,昨天的客人挪到了今天早上,干活还得快一些,免得中午另一个客人来了这个还没完工。
小伙子纹小腿,徐进也就没上二楼,坐一楼干活。
这小伙子长得斯文清秀,也是个不耐疼的。徐进下针扎了没五分钟,小伙子就忍不住开始叫了,叫声凄凄惨惨带着哭腔,还不时呜咽两下。
徐进越听脸越绿,忍不住在何雪亭越来越嚣张的笑容中开口:“兄弟,别叫了行吗,我这是正规经营场所,别人听见了还以为店里干嘛呢。”
小伙子一张嘴,又是一声带着尾音的“啊~”,然后才说:“对不起啊,太疼了,我忍不住。”
那头何雪亭已经笑的从椅子上滑下去了,余一峰推开门进来,听见这鬼动静,也忍不住开始笑,“兄弟,别叫了,再叫进哥得扎死你。”
徐进已经彻底黑了脸,小伙扭头看见徐进的表情,下一秒叫的更大声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
余一峰这会儿没活儿,干脆站徐进旁边看着,小伙纹的是一枝西府海棠,彩色的。
徐进这会儿还在割线,海棠的轮廓已经初具雏形,娇艳地绽放在皮肉上。
“小何,去取条毛巾给他咬上。”徐进停下机子,展了展手指。
何雪亭边走路边笑,将毛巾折好送到小伙嘴边,“放心咬,我家毛巾都是一次性的。”
小伙子咬住毛巾动静总算小了些,徐进手上机子走得更快了。
余一峰看了会儿,没忍住问他:“兄弟,你怎么想起来纹海棠的,感觉花卉的题材女生纹的多一点。”
小伙子呲着牙笑了下,“我奶奶家院子里有一树海棠,我奶奶亲手栽的,好多年了,每年花都开的特别繁,以后看不到了。”
“树死了?”余一峰说。
徐进余光瞥他一眼,这个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如安明怀。
“树还活着。”小伙说,“我奶奶走了,树被我爸卖了,等到10月,买家就来挖树。我害怕以后忘了它的样子,就纹在身上。”
空气忽然变得寂静,只留下线圈机嗡嗡的声音回荡着。
徐进垂着眼说了句:“节哀。”
小伙子疼得又叫了两声,在徐进无奈的表情中,哽咽着说:“我奶奶病了很多年了,走了也不用再遭罪,挺好的,我……我就是有点舍不得。她辛苦了一辈子,也没怎么享上儿孙福,我今年才刚工作,连衣服都没给她买几件,以后再买,也只能烧在坟上,不知道她下去了还能不能穿上……”
看周围一圈人都被他说的变了脸色,何雪亭甚至低头摸起眼泪,小伙连忙安慰:“我奶奶说她要是回来看我,就在海棠树底下等我,现在海棠没了,我就纹身上带着,我奶奶什么时候想来看我都行。欸你别哭啊,我也不怪我爸,久病床前无孝子嘛,我奶奶病了这些年一直都是我爸伺候,他也累,那树海棠挺值钱的,卖了就卖了……”
看何雪亭哭得更凶了,小伙声音越来越小,“我还是闭嘴吧……”
徐进看何雪亭坐一边哭去了,余一峰眼睛也红红的,面无表情换了个机子,“来咱们开始打雾,忍着点别乱动啊。”
小伙只来得及把毛巾塞回嘴里,叫得像只待宰的年猪。
纹到后面,小伙已经叫不动了,还要时不时哼哼几下。
这个图案面积小,也不算复杂,中午吃饭前,徐进就喷了泡沫裹上保鲜膜把人送走了,小伙对自己小腿上的纹身格外满意,临出门还和他说,“老板你手艺真好,祝你生意兴隆,我下次想纹了还来找你。”
徐进沉着脸点了下头,等他走远,说了句:“小何,他下回再来就推荐去同行店里纹,真尼玛能叫啊。”
何雪亭忍不住笑,“这么会叫,他女朋友肯定忍不住欺负他。”
见徐进瞥过来,何雪亭干咳一声,“咳!那个进哥,时间不早了,你先去吃饭吧。”
吃完午饭,安明怀准时前来报道,他今天怀里除了个平板,还有些卷子。
徐进正在架子前画着画,看他这架势,忍不住嘲笑,“哎呦喂,居然还想起学习来了,真是了不得。”
安明怀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进哥,我每天都有好好学习的,这会儿就是赶一下暑假作业,你别这样看着我,你上学的时候难道不在开学前赶作业吗?”
“就你这点胆子,”徐进嗤笑一声,露出个看渣渣的眼神,“我当年都直接不写。”
安明怀快羡慕哭了,“谁会想写这东西啊,我班主任开学会查作业,由不得我。”
徐进心情很好地过来摸摸他的狗头,“加油,争取在开学前把你的烂尾楼工程赶完。”
本来安明怀是打算直接抄的,但是别人的视唱练耳正确率没他高,而且这东西他原本也每天都听,干脆自己做,结果还被徐进无情嘲笑。
视唱练耳听了一小时,安明怀又点开音乐剧开始写赏析,这东西更好应付,到处拼拼凑凑就有了,唯一的工作量就是得手写。
徐进没在旁边待多久,下午的客人就敲门进来了,是个长头发女生,来纹花胸。
左右对称的图案,中间一个喜字,两边花枝缠绕一直延伸到肩膀,徐进与她沟通过很多次,图案设计时立体感做得非常强,纹好以后会很有视觉冲击感。
前期清洁工作何雪亭已经在一楼帮忙处理好了,徐进戴上手套消完毒做好转印,下针之前鬼使神差回头看了安明怀一眼。
安明怀正趴在桌上埋头赶工,很是专注,完全没注意他这边已经要开始给客人纹身了。
真是魔怔了,居然害怕安明怀害羞。
这小子这会儿忙着糊弄暑假作业,哪里有空害羞。
徐进低头蘸上墨,与女生确认最后一次,“图案确定不改了吗,不满意现在还能修。”
女生笑了一下,“纹吧老板,确定,很满意。”
她挨扎时的表现比早上那个小伙强太多了,徐进时不时换机子和针,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纹了能有一个多小时,她总算从手机里分出点注意力给徐进,“老板,恢复好以后会不会变更好看?”
徐进停下机子活动了几下脖子,“不会,恢复好了更好看那是骗人的,纹身师只要手艺好就不会有严重的皮损,除非恢复期没养好掉色,不然纹的时候什么样以后就是什么样。”
女生忽然翻了个身,“老板你看看我腿上这个,算不算是毁皮了?还能救吗,你感觉是做个遮盖好,还是直接去洗了好?”
徐进低头扫了一眼,明暗糊成一团层次没做出来,型倒是还凑合,至少泡泡云做了个S型没直愣愣戳成冰糖葫芦,就说:“能救,不用洗。你这彩色纹的日式老传统,也洗不干净。”
女生又翻回来躺好,“那你先给我做完这个,下次再找你补救。给我纹的那个瘪犊子还说恢复完就好看了,结果越看越丑。”
花胸面积大,她这个图案也复杂,一直干到安明怀写完那3000字赏析,又听了一个小时视唱练耳,感觉饿了,喊徐进“进哥咱们晚上吃什么?”徐进也才做完一半。
女生也躺不住了,就说:“今天先到这儿吧,改天再继续,疼得不行了。”
徐进放下机子,撑皮的左手已经僵了,“我还以为你不疼呢。”
女生拉好衣服坐起来,“疼死了都快,哪有不疼的。”
徐进收拾好工作台,看安明怀已经把拿来的作业都装好了,领着他下楼,“走,去吃面,你不是说那个好吃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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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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