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蛋豆腐开吃前,徐进用筷子往豆腐上插了三根黄瓜条,没好气地看着安明怀:“来自己唱个生日快乐歌,许完愿就吃。”
安明怀靠在枕头上笑得乱抖,按照徐进的要求,上气不接下气唱了半首《生日快乐》
徐进举着筷子叫黄瓜条拔出来丢进自己碗里,递给安明怀一个软得要死的勺子,“就吃一口啊。”
安明怀舀了一口连糖都没放的白粥,就对着皮蛋豆腐狠狠挖了一勺。
没挖动!
这勺子软得被皮蛋撞弯了!
徐进没忍住乐出了声,用筷子从豆腐块上夹下来一点,放在安明怀的勺子上,又夹起一块小小的皮蛋,在安明怀渴望的眼神中,无情地把已经够小的皮蛋分成三份,挑出最小的一份放在勺子里。
徐进就当没看见他的表情,“就这一口,不想吃就放着我吃。”
安明怀只好可怜兮兮地吃掉少得可怜的皮蛋豆腐。
徐进端起自己的小米粥,稀里呼噜喝了半碗,才夹了口皮蛋,这店就开在医院门口,刚蒸出锅的皮蛋豆腐还带着热气。
徐进看着一脸意犹未尽的安明怀,大发慈悲,“那你再吃一口。”
这次安明怀学聪明了,不等徐进动手,自己从饭盒里直接捞出来一块超大的皮蛋,一口塞进嘴里,嚼得飞快。
徐进还没来得及制止他,皮蛋已经下肚了。
“……”徐进感觉自己手痒得厉害,巴掌下一秒就能盖在安明怀的狗头上,“完蛋玩意儿,大狗都比你听话。”
安明怀一脸坏事得逞后的满足笑容,“进哥我就吃这一口,我保证。”
等吃完饭,安明怀的液体也输完了,徐进按铃叫护士来拔针。
这会儿安明怀已经可以出院了。
两人刚走到停车场,安明怀手机忽然响起来。
屏幕上“老爸”两个字不断跳动,安明华深吸一口气,用力咽了下唾液,才接通。
老爸的声音很着急:“给你录作品集的人马上到家,你赶紧准备准备。”
安明怀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已经变成“嘟——嘟——”
老爸挂电话了。
安明怀愣在原地,老爸失约一整天,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徐进从后面走过来,抬手摸摸他后脑勺,“我送你回去?”今天是周日,安明怀不去学校也不用补假条。
“嗯。”安明怀沉闷地点了下头。
等徐进的车停在别墅门口时,安明怀解开安全带,却没开车门,目光远远注视着大门上金色的锁扣。
“进哥。”
徐进疑惑地抬头看过来:“怎么?”
“我不想弹琴了。”安明怀低垂下眼眸,“他们有钢琴有事业,我什么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弹琴呢……我可以不弹的……”
他漂亮的额头慢慢低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
“我总是觉得,练琴就好像走在长夜难明的清晨,我走了好久都等不来黎明。”
他还得弹多久,才能等来一个陪他的人?他还没看见希望,钢琴却已经把他的爸妈抢走了。
徐进温热的手掌落在他脑袋上,用力揉了几下,将他原本就有些乱的头发彻底揉成鸟窝。
“天不亮你就把灯打开,这么大个活人让尿憋死了。”徐进又轻轻拍拍他头顶,
“安明怀,如果是不相干的人,我会说不想弹了就不弹,做你想做的事,人生短短快乐最重要。但是你叫我一声哥,我不能害你,弹琴和你的未来息息相关,让你别弹琴了的话我说不出口,以后如果不高兴,就弹你喜欢的曲子,弹你爱听的歌。”
“你得想清楚,你是真的觉得弹琴这条路走不通,还是在赌气。”
徐进语气没有太大起伏,说的话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一个一个落在安明怀心里。
当然是在赌气……安明怀咬住下唇,他弹了这么多年琴,这条路上有多少绊人的石头他都一清二楚,怎么可能走不通。
只是刚才一想到要拉开车门和进哥告别,重新走进枯燥孤寂的琴房时,他就觉得厌烦。
琴是不能这么弹的,带着厌烦什么曲子都弹不好,更何况等会儿弹的曲子,要发给世界顶尖的钢琴家去评价。
安明怀抬手摸索着打开车门,不敢直视徐进的眼睛,转身就想下去:“对不起,进哥,我回去了。”
他刚动了一下,就被徐进按住,“别老说对不起。”
徐进微微叹了口气,安明怀站在人生的路口茫然,他却没有立场介入。既然以后安明怀注定走上一条与他毫不相干的坦途,那就早点岔开,免得情谊深了,分开时再体会切肤之痛。
他沉默半天,留下一句:“最近几天都吃清淡点,有事就喊我。”关上车门走了。
安明怀站在门口目送徐进离开,车子越来越远,他的思绪也越来越乱。
进哥人又好,又幽默风趣,而且帅得程凌都为之惊叹,甚至在他走不动了时能拉他一把,往后能陪着他的那个人,除了进哥还能是谁?
进哥说爱情就像鬼,说得人多,没人见过。
但是他好像,青天白日的见鬼了。
说是要来人,老爸又没说具体什么时候来,安明怀坐在琴房,给程凌发消息:“兄弟,我打算找个好机会告白,你有什么歌推荐吗?”
程凌火速出现:“你的缘分终于攒够了?要弹唱还是只弹曲子?”
“弹唱吧。”安明怀犹豫一下回复道,感觉弹唱更浪漫一些,不知道能不能打动进哥。
“什么月亮代表我的心,情深深雨蒙蒙,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这种经典情歌肯定不出差错。”
安明怀似懂非懂的点头,随便调了一首搜谱子,下一秒,差点被口水呛住,“不是,兄弟,情深深雨蒙蒙G大调,女声最高唱到升6,我嗓子里装一只尖叫鸡,也唱不上去啊。”
程凌激动得回复:“变通一下啊兄弟!你自己弹又不用考虑伴奏的问题,先降5个key,降到D大调试试,不行你再往下降,降到能唱为止。”
安明怀试了好几次,一直降到降c大调,才总算能唱,告诉程凌时程凌差点笑死。
安明怀不理他的嘲笑,将自己要录作品集的谱子再看了一遍,等快录好时,也到了午饭时间,他留师傅们吃饭,自己趁机又弹了几遍降c大调版的情深深雨蒙蒙。
等吃完饭,求师傅帮他录了出来。
送师傅出门时,安明怀央求道:“千万别告诉我爸还录了首流行歌,这个是我要当礼物的,不能提前被人知道。”
师傅满脸狭促的笑容,却都应了,“放心,我们很尊重客户**的,保证你爸不知道。”
安明怀洗了澡躺在床上,又生出点犹豫,刚才弹琴的时候,他穿的这套衣服是不是不太好看?早知道他应该抓紧时间换套衣服,再给头发抓个造型的。
那他的表情怎么样?应该是深情的吧……进哥会不会嫌太肉麻?
但是也只能肉麻一点了,总不能给进哥唱一首“朋友的情谊呀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吧!
安明怀挠挠头发,满心刺挠将自己砸进柔软的被子里。
大病初愈精神不济,在被窝里躺两下又开始犯困,迷迷糊糊之际,被手机铃声惊醒,又是老爸的电话!
“喂老爸。”安明怀伸个懒腰,含糊地叫了一声。
老爸声音阴沉,透过手机仿佛都能捏出水,“安明怀,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安明怀愣了一下,老爸这是什么意思?他生病的事保姆阿姨不知道,他也不打算告诉爸妈,免得他们在国外担心,反正昨晚有进哥陪着打点滴,已经痊愈了。
他的沉默,却被老爸理解成非暴力不合作的负隅顽抗。老爸的呼吸瞬间变得粗沉,“安明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样还怎么保持手感!初试完明年三月还有线下测试,你手感乱了到时候怎么考试?”
那些师傅不是答应他不说出去吗,怎么老爸这么快就知道了……
“老爸,我……”安明怀捏着手机,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曲子是他弹的,歌是他唱的,确实违背了老爸以往的规矩。
但是,弹琴不是为了开心吗,他想弹一首曲子,讨进哥欢心,这才是他学这么多年钢琴第一次真的派上用场,也不可以吗?
“你什么你!我和你妈几个月不在家,你胆子是越来越大!要不是你张阿姨发消息,我还不知道你昨晚夜不归宿,今天又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说!你昨晚到哪儿鬼混去了!”
安明怀嘴唇张张合合,半晌,他闭上眼睛,轻声问:“妈妈呢?”
他不想与老爸争论这些,或许说给妈妈听,妈妈会理解。
但是老爸听到这话,却更加愤怒,“别想着向你妈求情,你身上的问题越来越严重,我得把你掰到正道上来!”
每个人要走的路都是不一样的,老爸怎么知道,他的正道在哪呢?又想把他掰到哪去?
不知道是不是张阿姨调错了温度,中央空调吹出来的暖风好像变得干燥阴冷,吸进嗓子就带着刺痛,让人说不出话。
妈妈向来不会在老爸教育他的时候唱反调,更何况这会儿是打电话,她应该不会出现的。
安明怀用力咽了下唾沫,反问他:“爸爸,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老爸几乎咆哮着说:“我的话多得很,跟你说了800遍,你听过吗!”
“昨天是10月27号,我18岁生日,我等了你们整整24个小时,你今天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吗,爸爸?”安明怀声音不大,却全部被听筒收进去,又清晰地传进对面两人的耳朵里。
老爸愤怒的神情几乎凝固在脸上,妈妈急切地过来抢过手机,“小怀,是妈妈,你还在听吗?”
“嗯。”安明怀轻轻应了一声。
“对不起小怀,妈妈和你爸爸最近太忙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日历了,忘了时间,真是对不起,妈妈今天让张阿姨重新做一个蛋糕可以吗,等会儿你爸爸就把零花钱打给你,你拿着钱去买一个自己喜欢的礼物好不好?”
“嗯。”安明怀没有反驳。他人生重要的日子爸妈已经错过很多了,再多一个18岁生日,也无关紧要。
妈妈听他答应,顿时松了口气,拍拍胸口继续说:“妈妈和爸爸有工作在忙,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好吗?”
“好。”
安明怀听完妈妈小心的叮嘱,平静地说:“妈妈,你们都有人陪,我也想有个人陪我。”
他声音太轻,妈妈没有听到,回应他的,只有手机中的忙音。
生病的事,如果被爸妈知道,他们会担心,但是有太多比他更重要的东西阻止他们来看他了,钢琴更是重中之重。
但他可以肯定,如果进哥知道他生病,一定可以把手头所有的事情都放下,飞奔来医院照顾他。
安明怀攥紧拳头,他想要进哥陪他,想要进哥成为他生活中比钢琴更重要的存在。
缘分来的时候是有预兆的,昨晚接通的电话,就是天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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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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