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闻瑛第一次踏入禁地的内部。但不是“阿那”第一次踏入。

这是一片由古老陈旧的吊脚楼组成的小型建筑群，它们之间贴的很近，几乎没有缝隙，暗沉的木色建筑在闻瑛的视野里形成一大团扭曲僵直的线条，甚至每一条线条之中涵盖的部分颜色都有略微不同，却都有着相似的气息，是那种经历了无数年月堆积而成、木制建筑特有的陈朴气息，即使闻瑛无法亲眼看到，也能察觉到这些建筑的古旧。甚至正因为他看不到，他的其余感官也变得更加灵敏，这里面的空气都和外面有点不一样，呼吸之间，有种格外粘稠湿润的感觉涌入鼻腔里，木头腐朽的霉味混杂着一些奇异的草药气味，和湿漉漉的空气混杂在一起，沉闷得他的脑袋都有点发晕。

……当然了，也不排除是他精神消耗太大，所以导致脑袋现在昏昏沉沉的。

闻瑛走在最前方，感知在进入这一片地方之后变得越发不平静了，似乎也受到了环境的影响，飘飘荡荡，所有的建筑物在他的感知里都猛地缩小，又猛地变大。他表面没有显露出任何异常，步伐保持着这个身份应有的熟悉与平稳，如履平地。脚下的路常年覆盖着滑腻的青苔，这些湿滑的植物在他眼里始终是灰白色泛着一层暗绿的样子，即使看不见，也不妨碍闻瑛猜测这些植物存在的年岁，兴许和这些古朴的建筑差不多了。

那个之前受规则影响的小杜现在倒是很正常了，声音洪亮，充满活力，一点也看不出来之前那怪异的卡顿。她比他慢几步，在他身后尽职尽责地朝游客们介绍着这些建筑的结构，她生命的轮廓在闻瑛眼里依然是空白的，只有脑袋被黑色细线紧紧缠绕着，那些黑线和这里的环境相处得很融洽，看上去没有受到禁地里的任何影响。

闻瑛不由得想到自己身上被镌刻的黑线印记，他始终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蔺文宇和施琦的脸他也无法看清，但那种担忧的情绪是不需要眼睛也能察觉出来的。

离导游最近的正是许国华和他的学生们，听介绍听得很认真很投入的样子，闻瑛的视线很仔细地靠近“看”着他们，年纪比较大的许国华说话声音听起来有种老人特有的沙哑，但听起来倒是很中气十足，他正在向学生们补充小杜说的一些其他知识；围在他身边的学生有男有女，两个男生两个女生，其中一对男女学生性格比较活泼外向，一直在问许国华问题，闻瑛听到许国华叫那个女生小林，时不时点头认可“小林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另一个男生像是队伍里活跃气氛的存在，问的问题没什么营养，却让整个队伍气氛都很融洽——他们五个人看起来都像活人，如果是玩家，那他们的身份隐藏得很不错，看不出端倪。

“小杜导游，我们可以进去这些屋子里面看看吗？”他们一路经过了几个富有特色的吊脚楼建筑，许国华忽然在其中一座建筑前停下，开口问道，“这一座格外不同，我们想进去看一看。”

他指的这座吊脚楼坐落在楼群中间。在闻瑛的视野里，区别不大，一样是暗沉扭曲的色块组成的东西，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实话说，这些古朴的建筑除了浓郁的民族特色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多看一会之后也就那样了，对闻瑛来说更是一大堆颜色块组成的东西，他没什么兴趣。

“对啊，在外面看还是没什么意思，能进去看看就更好了。”队伍里那个比较活泼的女生小林也应和。

“是的，我们都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他们这个队伍简直像有个连锁反应的开关一样，只要许国华一发声，他的学生们都忙不迭叽叽喳喳附和，听得人脑袋都炸了。

假如这是课堂，那这个氛围肯定是很好的，慈祥的学者，好问的学生，友好的学术氛围和交流。

但现在，虽然明知道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旅游地。可闻瑛在这种幽深静谧的环境里，也只有一个想法：

……好吵。

他们真的好吵。又吵又烦。如果是“玩家”，那无疑扮演地非常成功，如果是“原住民”，那更是到了让人讨厌的程度。

闻瑛知道先前小杜的卡顿正是由这个许国华提问引起的。虽然耳朵里已经爬满了噪音污染，却也忍耐着不开口，想听着他们是否会触犯规则，又或者是否还会再触碰到规则的“模糊地带”，从而引发异常情况。

小杜导游有些为难地看向了闻瑛：“这个……阿那大人，请问您是否允许游客们进去参观呢？”

闻瑛：？问我干什么。

小杜对他的称呼也是使用的苗语，其他人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她说话的同时看向了闻瑛，显然是在和他交流。

他本来是打算静观其变的，却一下子被小杜的话推了出来，不得不开口，然而他一时没想到该说什么，于是沉默着。

他的沉默在他人眼里就演变成了无声的警告，身后队伍中段里的几个人一下子如临大敌般绷紧了身体，紧张地视线紧紧盯着他，他“看”到其中有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这个男人他有印象，正是之前风雨桥时遇见异样沉不住气，后退了一步的人。毋庸置疑，这个人肯定是“玩家”。

他为什么紧紧盯着他？他是得到了什么提示？还是说在怀疑他的身份？

“不行。”短暂沉默后，闻瑛开口了，他的嗓音冷淡，不含任何情绪，黑布下的视线转向导游小杜，“还未到时间。”

“时间……”这个词似乎给了小杜某种提示，她恍惚了一下，忽然用力点头，“对的，您说得对。还未到我们的参观时间。”

这句话像唤醒了某个指令。小杜保持着笑容洋溢的模样，挥舞了一下小红旗，“游客们不好意思，这里的参观有时间限定的，马上到时间了，今天不能进去参观了，后面我们会有机会进去屋子里面看的。”

在闻瑛的感知里，“神”没有任何反应。他还记得那个寨民来找他的时候有提到过这里还未到参观时间，也就是说在这个旅游的行程里，确实是有参观这一片吊脚楼的安排的，只是时间上有所不同，所以他特意提到了时间，小杜也确实有点异样。

小杜的这句话一出，身后的游客里当即就有很多不同的反应，闻瑛慢慢地用感知扫过每个人，将他们各异的反应记在心中。

“啊……这些建筑多么美妙啊，这就参观结束了吗？要是能拍个照片该多好。”许国华颇为遗憾地开口。

“没事老师，我已经把它们画下来了。”跟在许国华身后的学生之一忽然开口，这个男生从进来时手上一直拿着一个本子写写画画。

“画下来了？！哎小杨，你这孩子……”许国华惊讶一笑，很欣慰地点头夸赞道，”好啊，好啊，也是留下一个纪念了。“

被许国华夸奖的男生轻轻一笑，旁边其他的学生莫名其妙对视了一眼，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这么快就结束了？”队伍里那对小情侣很不满，女生小声嘟囔道：“照片也不让拍，就进来看看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那一对中年夫妻中温婉的女人不知为何也叹了一口气，对身旁的老公说：“老刘，这次我们没看到啊……”

刘富年揽住妻子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没事的雯雯，导游不是说了吗？后面几天还会再来一次的，到时候我们再好好看看……”

这对夫妻的交流有些奇怪，闻瑛想，听起来他们是有目的而来的，看看？看什么呢？

除了他在观察，他的队友们也在观察，蔺文宇他们三个人围在一起，像是在交流，其实是在注意听别人说话，对比其他交流着的游客，他们三个人未免显得过于安静了。

陈苗苗心里一直惦记着今晚和赵磊明交换信息的事情，始终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听到小杜说参观时间马上结束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她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什么都没发生才是最好的。

“赵经理，”赵磊明队伍里一个年纪稍大点的男人朝他开口了，“真可惜，咱们还没看到那个地方呢，宣传的时候不是说的特别有意思吗？怎么就只是在外面看看这么无聊……”

赵磊明反应很快，和小队伍里真正的队友们交换了一个眼色，“是啊，怎么回事，这和宣传的不一样啊。”

男人叹了口气，“我看这些旅游团啊都是虚假广告，咱们都被骗了。”

何诗也开口附和，“确实是这样的，旅游广告都写得很夸张。”

另一个男人也接话了，不过他持相反意见，“也不一定啊，人家不是说了有时间限定吗？这才第一天，肯定会参观到的。”

男人摇摇头，“小王啊，你还是年轻，不懂这些套路啊。”

小杜没有受到游客们的任何影响，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态，“游客们注意好队伍和队形，不要掉队，注意不要遗漏物品。因为时间的关系，下一站水井我们暂时就不去了，行程更改一下，下一站直接去老银匠铺子，我们的银饰非常美丽，有需要的女士们可以挑选适合自己的饰品！”

行程更改了？

闻瑛没忘记队友提到过的有关于今天的行程，也就是说因为参观吊脚楼这个额外新增的行程，导致原本的行程现在变更了，他不由得将感知放在那个只有脑袋处布满黑线的导游小杜，他知道她只是被控制的傀儡，这个傀儡的交流与常人无异，只有在风雨桥的时候才显现出了异样，她本来应该按照正常的规则去活动的，那么现在呢？她也跟着变化的行程改变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关注游客们了。也许应该分一点给其他“人”。

啊摸鱼玩了几天，这章写的一点手感都没有╮(╯▽╰)╭

大家差不多吃吃得了=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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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水乡苗寨(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