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的清晨,空气带着山林特有的清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湿气,不知名的鸟雀啾啾叫着,清脆的鸟鸣声穿透薄雾。
闻瑛拉开了窗,感受着清晨特有的、微微湿润的空气。
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入,在他特殊的感知里,阳光竟然也是金色的,温暖的金色光晕慷慨地洒下来,他微微仰起脸,感受着光线落在皮肤上的微暖,黑布下他的眼睛依然紧闭着没有睁开,想起昨晚的事情,他的唇角若有似无地微微勾起。
昨夜经历了一场权利的更迭,明明应该是一件震动全寨的大事,但寨民们的反应却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当他拖着疲惫不堪、浑身浴血的身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漠姿态宣布老阿那“自行祭神”后,那些围拢过来的寨民脸上,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顺理成章的恭敬。
所有寨民竟然都接受良好,毫无意外地认同了这场权利迭代,于是闻瑛顺理成章又理所应当地成了寨子里唯一的“阿那”。
没有质疑,没有恐慌,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探究都没有。仿佛一个坏掉的齿轮被替换掉,水壶的漏洞被补上,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整件事情甚至有种荒诞的可笑。
随后闻瑛便被带到了更好的房间,和之前住的那个破败的小吊脚楼完全不一样,新的住所更宽敞、更大、更明亮——也离求神之地更近。
他太疲惫了,来不及思索更多,便在夜间的虫鸣声里入睡了。
一夜无梦。醒来时久违的感觉到一阵轻松。
闻瑛隐约能感觉到,他和这个寨子更亲密了,或者说,更贴近了,如果说之前他的感知无法随心所欲地使用,那现在他的感知使用堪称“顺滑”而“流畅”,这么形容有些怪异,但这确实是闻瑛最大的感想。
犹如上好的发条一样随心所欲,游刃有余,不再像之前那样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力去使用,现在的感知如同他本身的肢体延伸,只需要心念微动,便能清晰地“看”到他想看到的地方。
他最先看到的不是自己的队友,也不是寨子里热闹的早晨,而是昨夜他将老阿那推下去的那条浑浊的溪水。那条犹如活物般发出怪异呜咽声的溪水,在他的视野里总是泛着令人厌恶的污浊灰白色光晕的溪水,此刻看起来居然“干净”了许多,没有那种原先浓厚的颜色,而且,溪水的流动也不再那么湍急,而是平静地缓缓流淌着。
一种奇异的感觉,如同初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头。他感受到一种欣慰和喜悦的心情,仿佛困扰了他很久的烦恼终于消失了,阻碍着他的难题也被解决了,他由衷地为寨子、为寨子里的人感到高兴,一块沉重的石头落了地。
终于……溪水平息了它的怒气,他们的寨子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
手腕上的银环传来针尖似的疼痛,它直愣愣地往皮肤里戳,附带一种电流般的锐痛,让闻瑛猛然颤了一下,恢复了正常思维。
不对,这不对。
他根本就不是寨子里的人!
闻瑛几乎是一下子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感觉,是某种身份的同化,他越扮演,就越会融入进这个身份里,甚至会扰乱他的思维。
他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不要急,闻瑛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新的身份带来新的权限,也意味着新的危险和责任,他需要尽快熟悉阿那的全部职责,老阿那死了,但是他的任务还没死,他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去了解……他要做的就是和队友一起,解开这个副本的秘密,才有机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
民宿大堂里,气氛比昨日凝重了许多。
游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早饭。“阿朵家客栈”的早餐是非常有特色的小锅米线,已经煮好放在一个大盆里,游客自己用筷子夹取就可以了。
陈苗苗注意到有部分游客脸上还挂着困倦的疲意,声音放得很小,正在和同伴交流着。
除了已知的赵磊明他们,还有那对小情侣,以及几个年轻学生,他们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困倦,陈苗苗将他们的表现偷偷记在心里,准备到时候和队友讨论一下。
她下来的不算太早。和施琦一起下楼的时候,蔺文宇已经坐在角落的方凳上吃着东西了。他的手掌宽大,本来颇大的面碗在他手里也显得像普通的碗。
而他身边好巧不巧,坐着的正是赵磊明。
“老蔺,起得那么早?”施琦先和蔺文宇打了招呼,一屁股就坐在他旁边,开门见山问坐在旁边的赵磊明:“昨晚有人敲门吗?”
赵磊明正用筷子往嘴里送面,没想到施琦一幅自来熟的样子,闻言梗了一下,半晌才推推眼镜,小声道:“你们也遇到了?”
“对。”施琦笑眯眯地点头承认。
“感觉怎么样?”看施琦表情自然,赵磊明不由得神色有些古怪起来,“你们看起来不受影响啊。”
“感觉挺好的,”施琦说,她顺势拍了拍身边刚拿筷子回来的陈苗苗,“幸好有苗苗在,她先醒过来提醒了我,所以什么动静我们都没有理。”
“是吗?”何诗也下来了,正好听到这句,语气不由得有些羡慕起来,“真好啊,人形警示工具。”
陈苗苗:……
其实不是的……
她算是发现了,施琦这个满嘴跑火车的性格。
蔺文宇在旁边吃着面,一看她的表情就懂了,问她:“是不是有点幻灭?”
陈苗苗用力点点头。
“习惯就好,她对熟悉的人才会这样。”蔺文宇状似无意地说道。
施琦没注意听他俩说话,她的注意力全在后面下来的许国华身上。
许国华看起来和昨天不一样了。
他大约六十多岁,昨天看起来腿脚很健朗,腰背挺直,精神奕奕的样子,不需要别人搀扶。但是现在下楼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凭空老了几岁,眼袋明显,脸上沟壑纵横,矍铄挺直的背脊都佝偻了一点,凭空就矮了几公分,仿佛被什么重物压垮了精神。
几个玩家交换了眼神。
他的学生们一看到他下楼,就哗啦啦地围过去,扶人的扶人,拿碗筷的拿碗筷,配合十分默契。
很快,许国华就坐下了,面前也放了学生们拿好的碗筷和夹好的米线,服务可谓是非常周到。
他们聊天的声音也很小,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梯田的土壤结构,没有人问许国华是否休息好了,仿佛是默认一般,没有人主动提起,好像教授这副骤然衰老十岁的模样,只是昨夜没睡好般稀松平常。
但仅仅是一个晚上罢了,差别也太大了。
“看到了吗?”施琦的声音压低,用筷子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许国华的方向,她脸上惯常的爽朗笑容收了起来,只剩下凝重,“这可不是没睡好能解释的。苗苗,你昨晚除了听到敲门声,还感觉到有其他异样吗?”
“没有了,琦姐。”陈苗苗肯定地摇摇头,“我只听到了敲门声。硬要说的话,还有一种窥视感,一直有视线在看着我们。”
那就是和之前差不多的感觉了。
“你们说,昨晚上敲门的东西,是每个房间都敲了,还是说只有我们玩家?”
施琦也不失落,很快收回视线,随意开口问道。她问的对象毋庸置疑,肯定是赵磊明等人了。
“我认为所有游客都敲了,”赵磊明沉吟片刻,道,“不可能只有我们,我们没有触犯任何规则,按常理来说,就是所有游客都会经历才对。”
蔺文宇的视线也从许国华的方向一划而过,他的意见略有不同,“有可能所有游客都被敲了。但我认为,被敲门的方式每个人都不一样。”
他锐利的视线扫过许国华,又略过其他几桌明显带着倦容的的游客——那对小情侣中的女生,杨萍萍正揉着太阳穴对男友孙浩抱怨头痛,比较活跃的学生之一小林眼下也泛着明显青黑。
“为什么?”赵磊明问。
“不止他一个人显得疲惫,”蔺文宇沉声道,话里的“他”指的正是许国华教授,“但像他一样有剧烈变化的人,就只有他一个。我怀疑是因为影响程度不同,许国华也许反应特别大,又或者……”
“他开了门?”施琦在旁边补充道。
“他触犯了更深层的规则。”赵磊明的声音和施琦重叠在了一起,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你们说的都有可能。”蔺文宇说,”不管他是因为开门导致变成这样还是有其他特殊原因,我们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蔺文宇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精神尚可的刘富年和周雯身上,周雯的状态看起来比昨天好很多,又和丈夫说说笑笑起来。他们俩是比较少数游客中看起来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我觉得触犯规则的可能性不大,”何诗嘴里嚼着米线加入分析,“昨天我们的行动轨迹基本一致,唯一不同的地方正是你们掉队的时候,但你们都没有异常出现,所以我认为不是触犯规则。”
“何必猜来猜去,”施琦一抹嘴,拉起坐在旁边认真听他们说话的陈苗苗,“我和苗苗会找机会问的。“
赵磊明正要补充一句线索共享,就听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导游小杜那充满标志性的、活力满满的声音在大堂门口响起,瞬间打破了屋子里心思各异的交流:
”大家早上好啊!早餐吃的怎么样?休息好了我们十点就准时出发咯!今天我们要去参观我们水乡苗寨最壮观的地方——千层梯田!感受一下我们祖辈开垦山林的智慧和汗水!跟紧我的小红旗,认准我的小红帽,不要掉队哦!“
她还是那副熟悉的样子,对上游客们的视线,她笑着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小红旗。
千层梯田。陈苗苗心里一下子就回想起了昨天从山上醒来时远远看到过的地方,移山而建,层层叠叠的绿色阶梯,一眼望去甚至有种无穷无尽的错觉。
啊啊啊啊啊出现的人物太多了!!
我每次写都要反复重温前面的人设,可恶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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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水乡苗寨(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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