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出事了！”
“教授晕倒了！”
队伍一阵骚动，其他游客们也停下脚步，纷纷围拢过来，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不安。
一直站在前面的小杜导游也终于停下来了，她转过身，脸上一直挂着的明媚笑容消失了，唇角平平的，站在原地，一幅吓傻了的样子。
但是陈苗苗注意到她的眼神又一次空洞了，和风雨桥上的样子很像，似乎是发生了突发情况，而她无法处理。
“都让开些！别围着！保持空气流通！”赵磊明沉声喝道，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人群疏散，同时安排王海和李强将许国华小心地平放在地面上，原本扶着许国华的两个男学生都是一幅惊慌的样子，其中一个的手甚至害怕地抖了起来。
“老师忽然晃了一下、我、我没扶住……“其中一个学生小马开口解释道。这个男学生满脸痘痘，是比较活跃的学生之一。
他们到底还是学生，被这个突发情况吓得六神无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赵磊明。
“有没有人懂医学知识？可以过来看一下吗？”赵磊明对着游客们喊，俨然一幅领导者的模样。
一个出乎意料的女人站了出来，“我以前在医院实习过，让我来看看可以吗？”
是周雯。
众人默契地给周雯让出一个位置，她穿着一件长袖的米色防风衣，已经将袖子挽起来了，神情严肃，先蹲下来翻开许国华的眼皮看了看瞳孔，然后检查了他的呼吸和脉搏，眉头紧锁，“他非常虚弱，呼吸困难，脉搏很快，瞳孔扩散了，要尽快找专业的地方进行处理，我建议现在立刻下山。”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到了目光空洞的小杜导游身上，“杜导游，你们旅行社有应急预案吗？寨子里有没有医疗站？”
陈苗苗没想到一个“原住民”说话居然如此符合正常逻辑，一时间都有点愣住了，下意识又看向导游。
小杜导游脸上的笑容重新挂上，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茫然和程序化的处理；“游客突发不适……我们、我们、我们可以去找阿那进行处理……”
她的声音依旧洪亮，却明显透着一股不自然。
找阿那？陈苗苗眼神一亮，又担心会被别人看到，连忙惊慌失措地拉住施琦的手，一副自己被吓坏了的样子。
“找阿那？生病不去医院找什么莫名其妙的阿那！”老方刚才被赵磊明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指着小杜的鼻子，“这鬼地方有信号吗？等你们找到你们的阿那，黄花菜都凉了！我看你们这旅行社就是草菅人命！”
“方哥，少说两句！”何诗连忙拉住他。
场面一片混乱。许教授的学生们更是急得快哭出来，围着老师手足无措。
似乎是因为提到了阿那，小杜说话的声音又正常了许多，她对老方保持着不高不低的微笑，安抚道：“游客，请不要着急，我们的阿那一定会帮助你们解决问题的，请带上许游客，我们一起回寨子里吧！”
赵磊明当机立断，“王海，李强，跟我轮流背！何诗，照顾一下他的学生！杜导，带路！”
小杜重新站在了队伍前方，人群开始调转方向，气氛比来时更加紧张压抑。许国华被赵磊明背起，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他的学生们红着眼睛跟在身后。
陈苗苗这次站在队伍不前不后的位置，看着赵磊明的身影和施琦感叹：“没想到赵哥还有这样一面，挺热心的……这种突发事件有主心骨还是很重要的。”
施琦笑着摸了摸陈苗苗的头，“苗苗，你还是太天真了。”
陈苗苗不明所以，却听蔺文宇说话了，他的语气淡淡的，吐出来的话语却叫陈苗苗格外惊悚。
“许国华撑不了多久的，”蔺文宇轻声说，“赵磊明想要第一时间了解他的情况。”
＊
不知道闻瑛是从哪里得知他们出现特殊情况，众人刚下山，那道独特的身影已经站在寨子口等着了。
几个玩家，尤其是赵磊明瞳孔一缩。
怎么回事？这个祭司不是只能被限定在那个“求神之地”吗？为什么此刻忽然可以出来了？
不止是他，参与过昨天那场玩家讨论会的玩家们都有相同的想法。
闻瑛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他只是站在寨子门前试探着偷偷挪动脚步，想尝试一下规则的边界处在哪里。
是的，自从他成为唯一的“阿那”之后，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权限变大了，包括但不限于走出禁地。
他看起来像是走出了寨子，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里还是属于寨子的范围，他无法走出去，只能被局限于在这块，有看不见的、透明的屏障，和无法言语的规则限制着他。
权力越大，范围越大。但似乎这就是“阿那”的全部范围了。
游客们离得范围其实距离他有点远，他并不能感知到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小杜的异常，仿佛一根被拨动的弦，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感知，让他得以清楚的知道，游客中肯定是出事了。
赵磊明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奇怪，他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脚步，让身后的小杜导游走过来先和闻瑛说话。
“阿那大人！”小杜见到闻瑛的那一刻仿佛见到了救世主一般，眼睛发亮，连僵硬的表情都变得生动起来，“请您快看看情况！”
闻瑛微微颔首，他先前已经交代过寨民了，此刻身后的寨民向前一步，接过赵磊明背上的人，用一个自制的担架将许国华抬了起来。
赵磊明看上去倒是真的很热心一样，眉头紧皱，“你们要把许教授带去什么地方？”
他身后的学生们也向前一步，焦急地问道：“你们要把老师带去哪里？寨子里面有医疗站吗？”
闻瑛“看”了他们一眼，尤其是领头的赵磊明和学生们，每个人都能察觉到无形的视线扫了过来，玩家们的反应最为明显，身形明显僵硬住了。他不打算和他们交流，因此并不理会，只随意地看了一眼，转身就走回寨子里。寨民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抬着许国华，步伐平稳，仿佛抬的不是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而是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没有一个人向躺在担架上的老人投去目光，他们并不好奇，也不显得担心，麻木且冷漠。
闻瑛走在最前面，宽大的苗服袖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蒙眼的黑布隔绝了众人各异的目光，显得他身上非人的疏离感越发强烈。
他依然“看”不到脚下的路，感知却清晰的勾勒出每一块湿滑石板的轮廓，每一处建筑的扭曲线条，游客们的生命轮廓，以及身后躺在担架上的老人身上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光，他身上布满了细微的黑线，它们正缓慢游动着。
赵磊明紧跟在担架胖，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试图从闻瑛的背影和寨民们麻木的表情上读出些什么。何诗和温玉搀扶着哭得几乎站不稳的小林，王海和李强身边则站着另外几个惶惶不安的学生。整个队伍笼罩在一种死寂的沉重里，只剩下担架咯吱的轻响和学生们压抑的抽泣。
陈苗苗被施琦半揽着，走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她心脏咚咚直跳，一半是为许教授的状况忧心，另一半则是被寨子深处涌来的、更加粘稠的窥视感摄住，这感觉如此清晰，被盯住的感觉让她汗毛竖起，带来一种冰冷的审视感，她之前在脑海里听到的闻瑛的声音，也许并不是幻觉，而是一种提醒。
闻瑛想告诉她什么？是“神”在看着她吗？
她无法得知这一切，只能紧紧抓住施琦的手，“琦姐，有东西在看着我。”
施琦手臂肌肉绷紧一瞬，随即用力回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苗苗。你只是个直觉比较灵敏的游客，一切都与你无关。”
她用了蔺文宇说过的那句话来提醒陈苗苗，同时也是一种安慰。
闻瑛走回了熟悉的禁地，在门口的地方停下来。
“各位游客们，请回吧。”他回过身，朝队伍最前方的小杜微微点头。
小杜犹如接收到他的旨意一般回过头，朝游客们挂起了一成不变的热情笑容，“请大家放心！许游客在这里会接受到很好的治疗！因为本次突发情况，下午我们可以去昨天没去到的古井景点进行游玩！”
“不行！我们要陪老师一起，老师这个情况我们哪有心思去玩啊？！”许教授的学生之一小林开口了，她的眼眶还是红的，看上去倒是很真心实意的担忧着。
“对啊！我们哪也不去，我们就在这里陪着老师。”其余的学生纷纷表态。
“小杜导游，确实这次情况比较特殊，我们大家都没心思玩了，要不我们都回民宿休息吧，等着许教授的状况好转再说可以吗？”
这次开口的人居然是那个胖老板刘富年。他迎上游客们惊异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爱人雯雯以前在医院工作过，她心里担忧，实在是放心不下许老的身体，加上我看大家都挺着急的，所以开了这个口，大家不介意吧？”
“刘老板说得对，”赵磊明见有人开口连忙应和道，“我们心里有事，玩也玩不下去，还不如一起在民宿里等消息。”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着声色地打量杜导游的表情。
“这……阿那大人，您认为呢？”
小杜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似乎是因为在这个祭司身边，她没有再表露出之前那种异样的崩溃，反而像个正常人一样和闻瑛交流起来。
距离禁地越近，闻瑛越清晰地感受到了之前模糊感知到的存在，它们是一些模糊又复杂的呓语，并不是如同对话交流一般下达指令，而是非常精准地在脑海中拧住某根神经，让闻瑛可以清楚地理解祂的意思。祂并不在意其他游客的话语，除了祂曾经注视过的陈苗苗，就剩下担架上的许国华了，祂要许国华进入禁地的深处，闻瑛甚至能清楚地理解祂说的是什么位置。
似乎是因为他变成了唯一的“阿那”，他现在能清楚地感知“神”给予的安排，可是这个所谓的“神”好像并不能交流，祂更像一团没有感知的血肉，只是寻求本能的需要。
他很轻微地摇了摇头，无需开口，小杜已经明了他的意思，这也是非常奇怪的地方，小杜仿佛变成了他或祂的载体，但似乎依然保存着一些自己的思维能力，可以正常交流，然而脱离寨子的环境，小杜会连基本的思维能力都难以保持，她会表现得更加程序化。
“各位游客，不好意思，‘求神之地’今日不开放，你们无法进入。”这句话是对着许国华的学生们说的，小杜微笑着，“我们现在可以回大堂休息……”
她话还没说话，老方就按捺不住了，他已经憋了一路，终于又找到机会开口了：“我不休息！你们怎么回事？继续按正常行程游玩不行吗？谁爱休息谁去！我要继续玩！”
他一开口，赵磊明就变了脸色，他怎么也没想到老方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背道而驰的意见。
“老方！”
“赵经理，喊你一声赵经理是给你面子了，”老方语气讽刺，“我年纪可比你大，你个毛头小子会组织吗？啊？咱们是出来玩的，我看你心思都不在团建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小姑娘了，非要留在民宿里啊？”
眼看一场争吵就要爆发，闻瑛终于开口了。
“安静点，你们很吵。”
他说完这句话后，肉眼可见老方的表情变得惊惧了。
他猛然瞪大双眼，通红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额上渗出汗珠，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颈，额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
瑛瑛：喂你不要碰瓷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水乡苗寨(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