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救命稻草

京城这两年新开了一家万香楼,满月最爱这家酒楼的梨花肘子和白椒酿,每逢入京,她一定要来这里大快朵颐。

今日她刚进酒楼,就被一个声音嘶哑的绸衣老公公拦了下来:“姑娘,我家老爷想请您到楼上雅间喝口茶,可否赏个脸?”

“叫我满月女侠!”

他老公公立刻赔笑改口:“好好,满月女侠,我家老爷想请您到楼上雅间喝口茶,可否赏个脸?”

“我不喜喝茶,要喝白椒酿,还要吃梨花肘子,你们家老爷给不给?”

“给,给!您要什么都听您的,只求您能上楼上雅间见见我家老爷。”那老公公依旧满面堆笑,弓着身子,显得格外谦卑。

“你家老爷听起来倒像个好人,那就走吧。”满月说着,转身跟着那老公公到了二楼雅间。

这公公是谁?其实满月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猜出来了,他正是当今皇帝的贴身太监卢公公。据说他平日在宫里趾高气扬,呼风唤雨,脾气差得很。谁承想今日见了满月,他竟然谦恭至此。满月觉得有趣,便存心逗了卢公公几句,然后才顺着梨花肘子的香气,进了雅间。

“听闻满月女侠喜欢万香楼的梨花肘子和白椒酿,老身特地提前备下,在此恭迎女侠回咱们长安城。女侠可否赏个脸,坐下来尝尝?”满月一进屋,原本坐在桌边的一个四十岁上下,身材臃肿,穿着华丽的男人立刻起身迎接。

满月听这男人说话的语气,隐隐觉得有几分好笑。想是他生平从未放低姿态讨好过他人,说那番话时语气总有点像在命令人,偏又想竭力改正,最后落得语气奇奇怪怪,听着十分别扭。

好酒好菜近在眼前,她不愿分出心思来和这人客气,喝一碗酒,脱口便问:“老皇帝,在位好多年了吧?”

这个人,正是当朝皇帝,沈治平。

沈治平见满月猜出自己身份,一点也不惊讶,他只是尽力保持语气谦恭,道:“说来惭愧,不才碌碌无为,竟也做了十九年皇帝。”

“好一个碌碌无为,好一个说来惭愧!”刹那间,三年间黎民百姓所受的苦楚、师伯侯意平的惨死、恩师官晏宁的性情大变、公主荒唐远嫁、以及多年间自己在外见过的种种世道不公统统涌上心头。

眼前这个“天下人的主子”,竟把天下治理得如此混乱不堪!满月握着腰间的佩剑,真想立刻施展武功就把沈治平好好教训一番。

幸好,在外游历三年,此时的满月已不是昔日那个冲动起来就毫无章法的满月,她强忍住自己想揍人的冲动,淡漠道:“你的圣旨我接了,你儿子我自会护他平安,你今日为什么还要屈尊出宫见我?”

沈治平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道:“一封家书,恳请女侠帮朕带给微月妹妹。”

“家书叫你儿子带着就是了,给我做什么?”满月没接。

“曜儿顽劣,给他朕不放心。”沈治平说。

满月的手刚拿过肘子,此时油津津的,她也没擦手,把信接过来,借雅间里香薰蜡烛的火苗,随手烧了。

“你!你怎能……”沈治平见状,气得想呵斥满月,又不敢呵斥。

“你的秘密,我都知道。”满月冷冷说。

沈治平身体一颤,瞬间脸色煞白。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你是不是见过她了?是不是她跟你说的?”

满月嚼了口肘子,又喝了口酒,这才垂着眼皮慢悠悠道:“你们自己家的事,我本不想掺和。你这些问题,我也不会回答你。我只要你清楚一件事,你是一国之君,你的家事亦是国事,你走错一步,于朝堂,于天下来说都有可能是一场灾难。我必须得保证你这里一点乱子都不再出。所以,不管你写了什么,这封信我都不能让它见光。”

沈治平颓然坐在椅子上,整个人似乎也随着那封信化为了灰烬:“她一定还是恨我的……”

满月顾不上理他,直到一盘肘子被啃得精光,她用雅间里的白瓷盆洗了洗手,这才问:“听说左仪的心腹成日里在你身边围着,你出趟宫也不容易,怎么,费尽心思出来就是对着我伤春悲秋的?”

沈治平自嘲道:“左仪最近得到了《通天秘籍》,只顾着研究秘籍,没时间搭理朕。”

他说完,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卢公公捧起一个木头盒子,恭恭敬敬送到满月面前。

“满月女侠,你先看看吧。”沈治平说。

满月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躺着三道圣旨,一枚玉玺。

看见这玉玺,绕是张狂如满月,也吃了一大惊:“老皇帝,你这是做什么?”

“朕这皇帝做得窝囊,玉玺拿在自己手里,这三年来没有发挥一点作用。还有宫里的时局,你不知道,再过几天,这玉玺、连同我们沈氏的江山,说不定都会从朕这里一并被左仪给抢了去。可是我不甘心啊!沈家江山要是真断送在我手里,我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满月冷冷道:“你窝囊,与我何干?三年前我就骂过你,你不悔改,一意孤行提拔左仪,落得今日下场,是自食恶果。”

“那年的事情,有诸多难言之隐……”

他戛然止住,喉结微动,又道:“满月女侠,那年你在春擂上骂朕,朕气病了好几日。可如今再忆,朕非但不再生气,反而愿意毫无保留的信任于你。这几年朝局波谲云诡,朕被裹挟其中,反而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大臣,本事大,还脾气好,这种人要慎用;有些大臣,本事大,脾气也大,这种人,可以放心用。

左仪就是第一类。早些年朕手里还有权力,朕做对了事,他把朕夸上天;朕做错了,他给朕找补找补,照样能把朕夸上天。朕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这样的人,所以左仪的官越做越大,权力也越来越大。

侯意平就是第二类。那时候,朕做错了事,他就在朝堂上同朕据理力争。朕嘴笨,心眼也不活络,常常被他骂得下不来台。要不是先帝驾崩前嘱咐朕要重用侯意平,朕真是一天也不想在朝堂上看到这个人。”

“所以左仪要杀侯宗主,你就默许了?”满月恨道。

沈治平闭目点头。

“若不是沈曜在我手里,我真想亲手了结了你。”满月咬牙切齿。

“无妨,你想动手,现在动手就是。”沈治平说,“如今玉玺在你手里,曜儿封太子的圣旨,还有两道空圣旨也在你手里,你完全可以杀了朕,毁了曜儿的册封圣旨,届时你就算是自拟圣旨登基为帝,也不是没有可能。”

“反正这普天之下,能与左仪抗衡的,也只有你一个满月女侠了。”

满月抬眼:“为何是我?”

“想来你自己都不知道,如今天下十三州,有十州都唯左仪马首是瞻,独有吴州凉州并州,尚有几个忠于朝廷之辈。”

满月想了想,道:“我这几年确实在这几个州斗倒了不少贪官恶霸。”

沈治平道:“就凭这一点,我就知你有大才。”

“还有,护送曜儿的圣旨朕不止给了你胡记一家镖局,只是长安以西一十五家大镖局,除你胡记镖局的满月镖头之外,其他所有镖头都已在进京路上被左仪派去的杀手杀死。唯独你,满月镖头,把左仪派去杀你的高手全部反杀,还毫发无损的准时到达京城。这么看来,左仪是当真奈何不了你。”

听到沈治平这一番评价,满月也没客气,把那个盒子接到自己手里,说:“你这人今日说了这么多话,独有一句我觉得特别对——你嘴笨,心眼不活络。”

沈治平哪想到满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满月喝尽壶中白椒酿,笑道:“普天之下高手如云,与左仪抗衡,其实很多人都做得。可能你自己都意识不到,如今山雨欲来,大人物藏拙,小人物保命,一众亡命之徒里你唯独把我当成了沈家王朝的救命稻草,不仅是因为我武功高强,更是因为,如今时局,只有我一人敢逆大势而上,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

她顿了顿,狂傲神色尽数散去,轻声道:“就像从前的侯宗主一样。”

一连赶了七八天路,太子车队已经驶进深山。

山路曲折颠簸,林木稀稀疏疏,偶尔出现的黄土坡高耸又荒芜,沈曜看得心里难受,嘴上便不耐烦起来。

“这什么破路,颠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赶紧给本太子换条大道!”

雕弓便劝:“此处多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殿下忍一忍。”

“我再也不想忍了,没别的路,就打道回府。什么微月姑姑?两岁之后她就再没见过我,她对我能有多亲?我硬是不去看她,她又能拿我怎样!”

雕弓又劝:“殿下再忍一会儿就好,前面的路就要好走了。”

“忍,忍,你就知让我忍,可本宫是太子,凭什么要受这些苦?”

擎苍赶紧给太子递上刚泡出来的茶:“太子爷,外面日头大,您可别晒伤了。快回车里去歇着,小的给您捶腿,给您念话本听。”

太子勉强歇息在马车里,听擎苍绘声绘色的给他讲书,难得的消停了一阵。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车队最前面,两个带头的护卫正在密谋。

一个护卫说:“这地方就不错,层峦叠嶂,处处是悬崖峭壁。”

另一个护卫说:“把人弄断了气,扔下山去,对外面就说马儿受惊失控,太子连人带马摔下山崖。”

“这样很好。”

他俩一拍即合,其中一人拔刀为号,刹那间,一百个护卫纷纷拿起武器,调转方向,朝太子的马车围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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