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曜一出房门,墨云就摊了牌。
“雕弓,你我这么多年兄弟,我不瞒你,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找玉玺和杀太子的。你帮我一把,有功劳咱俩平分。”他直奔主题。
雕弓好笑道:“咱们顶多算是同窗,不算兄弟。你应该知道,我这次跟太子出来就是为了保护他的,谁要杀他,我就杀谁。既然你要杀他,那我就先杀你。”
墨云见雕弓没法劝,当即翻脸:“雕弓,你莫在这里装模作样学什么忠义之徒!说白了咱们俩本质都是一个样。我还不知道你?你能入仕,那也是你爸妈拿着真金白银去跟左太尉磕头求来的。都是给左太尉当狗,你哪来的脸高我一等?”
他话音未落,小亭先摔了杯子:“你说话为何这样难听?雕弓哥哥是那年的春擂榜眼,你这种下流之人就是配不上和雕弓哥哥这样的好儿郎相提并论!”
“春擂榜眼?”墨云不屑道:“你还真以为春擂的名次是凭本事拿来的呀?我告诉你,那年的春擂就是一擂台的人情世故,就是那个状元,归舟,他就是最大的……”
他还没说完,突然之间身子一僵,一把匕首竟然从后背刺入他的心脏。
“晚烟?”他错愕的瞪大眼睛。
晚烟撇过头去。
墨云艰难的挤出一句:“为什么?你是不是杀错了?”
“我没杀错,我当副使,跟着你一路来到成纪县,就是为了此时杀你。”
墨云急促的喘息着,已经说不出话来,还是挣扎着抓住晚烟,只想问个究竟。
晚烟叹口气,道:“你对我这么好,我总不能让你死不瞑目。也罢,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喜欢归舟,喜欢了他很多很多年,我这辈子如果嫁人,只会嫁归舟。”
墨云的眼神从惊疑变成了难以置信。
“我知道,除了杀太子寻玉玺,左仪另外还交给你了一个任务,就是整合吴州并州的兵马一路攻进凉州,杀归舟,夺西北兵权。”
“我怎能看着归舟去死?既然你要杀他,我只能先杀你。”
墨云眼角流出一行泪来。
泪水滴到晚烟掌心时,他停止了呼吸。
晚烟握紧掌心,又张开,轻轻帮墨云合上双眼。
这时候,她的眼圈也红了,情绪也蓦得激动起来。
“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我若不说那句等你升到三品大员再来找我谈婚论嫁,你就不会自告奋勇来当这个钦差大臣,你要是不当这个钦差大臣,就不会知道归舟的事情,你若不知道归舟的事情,我就不用来杀你……对不起,我不该骗你……我也不想害你……”
说到最后,晚烟已经泣不成声。
小亭躲在一边看得云里雾里。
雕弓冲她使个眼色:“快走。”
两人还未走到门口,不知怎么,门窗突然之间关紧,晚烟红着眼抬起头来:“都不许走!”
她撇下墨云还有体温的身子,颤巍巍走到雕弓小亭面前,平静道:“我挺欣赏你俩的。跟着沈曜没前途,你们和我一起干吧。”
小亭小脸一皱,刚要开骂,只听雕弓先问:“你想我们干什么?”
“杀了沈曜,劝降官晏宁,拥着归舟一路杀进京城去,夺下皇位。”晚烟说。
“归舟?”雕弓迟疑。
“归舟是沈开颐的儿子,比起沈曜,他更适合当太子。”
此话一出,雕弓小亭俱是一惊。
晚烟道:“入不入伙你们现在就给句痛快话,我没那么多耐心等你们。”
小亭答得痛快:“我们是太子的人,决计不会和你狼狈为奸。”
“你们知道了我和归舟的秘密,不入伙,今夜必死。”晚烟又道。
小亭听到死,再对峙便有点外强中干:“你想怎样,雕弓哥哥在,你还想打死我们不成?”
雕弓把她挡在身后,手持大弓亮出招式:“我还是那句话,我是来保护太子的,谁要杀太子,我就先杀他。”
晚烟冷笑道:“中了我的崆峒血毒,你当真以为自己还有力气比武吗?”
“哪来的毒?”小亭疑惑道。
雕弓低头,见小亭面颊红润,说话中气十足,确实不像是中毒。
他便也忍着周身的不适,装模装样问了句:“哪来的毒,你下过毒吗?”
晚烟一愣:“你们没有四肢无力之状吗?”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
“五脏六腑没有地方出现疼痛吗?”
小亭自豪,雕弓苦笑,两人相视摇头。
小亭指着晚烟哈哈大笑:“你这人,连下毒都下不好,还要去帮人家争皇位。自不量力!自不量力!”
晚烟退到门边,慌道:“你们只是暂时没有毒发而已。我告诉你们,你们今下午既然沾了那个女人的血,不论身体有没有出现中毒之兆,都一定已经中了我的崆峒血毒。崆峒血毒只有我能解,你们要是不归顺于我,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她说完这些,长袖一挥,十几枚袖箭从袖中飞出。
“袖箭有毒,小心!”雕弓一面说,一面抽弓抵挡。
趁雕弓抵挡袖箭的那一瞬,晚烟不知触发了什么机关,屋中一阵妖风,所有蜡烛都被熄灭。
也是趁着那一瞬间,晚烟逃出屋去,用灵机锁锁紧大门,拿着墨云的尚方宝剑直奔并州大营。
大门之外。
沈曜没有内力护体,身体也比寻常人娇贵,中毒这么久,他几乎已经忍耐到极限。一口血吐出之后,他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撕裂一般。他疼痛难耐,抱着身体在地上不住打滚。
满月过来摸他脉搏,脸色一凝:“你中毒了?”
沈曜只是呻吟:“疼……救救我……”
满月一言不发,先握住他手腕上太渊、阳池二穴,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断送入沈曜体内。
良久,沈曜终于稍好受了些,他止住呻吟,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冷汗直流。
满月收了力,扶他坐起来。
“你好点了吗?”她问。
“还是疼,胸腹间疼得厉害,四肢也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沈曜虚弱道。
“何时有这种感觉的?”满月问。
“一进城就有些不适,那时以为是舟车劳顿所致,便没多在意。”沈曜道。
“进城之前……”满月回忆进城之前所发生的事情,突然惊觉:“那个被官兵追缉的妇人,是不是碰过你?”
沈曜一听便有些惊惧:“她一手血,先碰过雕弓,又碰过擎苍,最后才来找我。”
“是崆峒血毒。”满月想到这里,脸色骤然严峻:“我听前辈讲,崆峒血毒源于崆峒山上一种叫万枯草的植物,这种草毒性巨大,服下后会当即毙命。但若是以崆峒派特有的内功来抵挡这种毒,这种毒便会溶于血液之中,化为血毒,世代相传。谁若沾到了崆峒血毒……”
她本想说沾上崆峒血毒者八个时辰内必死无疑,但看见沈曜惨白的脸颊和充满期冀的双眼,她一时有些不忍,把话生生咽下去,道:“崆峒血毒也不是不能解。当年崆峒十三代掌门以四十年的修为与崆峒血毒做对抗,最终把自己的血液从毒药为解药。只是这化毒功法需要极其深厚的内力做支撑,所以近百年来崆峒派只有第十三代掌门一人成功。”
“那能解毒之人岂不是百年之前就死掉了?”沈曜有些沮丧。
“不,和血毒一样,据说解毒之血也是随着母体血液世代相传,只要是崆峒掌门的亲生骨肉,都能解崆峒血毒。”满月道。
“那崆峒派掌门是谁?”沈曜急切道。
满月道:“崆峒派于开颐十四年以反抗朝廷为名被朝廷灭门。”
沈曜才有点期待的眸光又黯淡下去。
满月握住他的手:“别灰心,既然崆峒血毒重现于世,就说明崆峒派并没有像传言拿般被朝廷杀光。走,我先带你去找今下午那个妇人,她既然是崆峒后人,未必不知谁是解毒之人。”
沈曜闭眼忍住周身的又一阵疼痛,问:“满月女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中了这毒,我还能活多久?”
“八个时辰。”满月道。
“八个时辰,那就是明日卯时……正是明日日出的时候……”沈曜疼得昏昏沉沉,身上也开始发热,“明日卯时,擎苍应该还在去请援军的路上,雕弓或许还被困在这个房子里出不来,甚至,明日卯时已经发生地震……”
他说到这里,突然强撑着站起来:“满月女侠,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解毒上了,我想做点别的。”
满月一挑眉:“你要做什么?”
“先疏散百姓。”沈曜道。
“这事儿你等我一个时辰,往哪里疏散最安全我暂时还想不清楚。”满月说完,拉住沈曜手腕,“你先跟着我去找解毒的法子。”
沈曜用另一只手又握住满月的手腕。
“把这一个时辰给我吧,我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做。”
“你还有什么事?”满月不解。
“我得查案。”沈曜道,“我说过,成纪县的事情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只有八个时辰了,我不能在最后关头食言。”
“你不是太子了。”满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沈曜,“我最信得过的师姐今下午飞鸽传书给我的,你自己看吧。”
沈曜展开那张纸,几行遒劲的小字映入眼帘:丙戌日,帝后崩于上清宫,疑似中毒。左仪入宫主政,秘不发丧。
沈曜把纸一扔,气愤道:“他还没上位,我便仍是太子。”
他说完,声音又软下来,拉住满月,道:“我这一十六年,贵而无位,高而无民,直至今日才对社稷江山有了几分真切感受。侯先生跟我说,国之大务,惟爱民而已,从前我不知其意,今日却知道了。满月女侠,明日是福是祸无人知晓,至少今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你就让我过一把当太子的瘾吧。”
满月点点头,眸光中似有欣慰之色:“好,我和你一起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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