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羞耻

宿舍门忽然被从外面猛地推开。

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门轴跟着震了几下。

三人下意识地同时看了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女生,身形高挑,踩着一双淡蓝色球鞋。

步子稳,走进来时没有一丝犹豫。

她的头发披肩长,大波浪卷得翘得极整齐,一看就是做过造型的。

五官立体,眉眼清晰,皮肤是偏深的蜜色,健康又抢眼。

她穿着一条剪裁贴身的无袖牛仔连衣裙,身形被勾勒得恰到好处。

嫩黄色的小包挂在手腕上,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身上带着一股淡香,味道不浓,也不甜,调子偏冷,不刺鼻,却莫名留香持久。

但真正吸引人注意的,并不是她这一身精致行头,而是她手臂上那层清晰的薄肌线条。

贴着皮肤,不夸张,但紧致流畅,显然是健身房里系统训练的成果。

以及她身后……那个提着大包小包、默不作声跟进来的男生。

穗瑶穿了鞋也有一米七,平时在同龄女生堆里已经不算矮了。可那男生一走进来,几乎比她高出一个头,保守估计有一米九。

肩膀很宽,腰窄,比例修长,腿直。身材标准,存在感强,即使不动也能吸引目光。

但他的气场却和外形不太一样。

他很安静,安静得过分。

刘海略长地垂落在额前,挡住了眼睛的一部分。

目光往下,不看人,也不抬头,站姿收着,没有一点张扬劲儿。

整个人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表情,看不出是冷漠还是疲惫,只觉得沉重。

这种沉重,并非重量感,而是一种情绪上的隔离,像是随时准备退出场景,只好化作一团影子静静地附在旁人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一句话没说,也没有和屋里任何人有眼神交流。

……空气顿了顿。

刚才还有点热闹的宿舍,顿时安静下来。

穗瑶原本松弛的情绪绷了一下,嘴角下意识抿了抿。

接着,那女生开口了。

“你先把我的箱子放好,然后再铺床,东西都摆整齐点,再把椅子用消毒液擦干净。”

语调平稳,没有多余情绪,尾音略带不耐烦。

感觉……她不是在说话,而是在下达命令。

男生点了点头,声音极轻:“嗯。”

没有反问,没有拖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动作干脆地转身,开始整理。

行李一件件归位,床单铺得服帖,蚊帐撑得没有一丝褶皱,扶梯的灰擦得干干净净。

他动作利索,精准得几乎机械,明显不是第一次干家务活儿。

可他的沉默与专注,反倒让这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沉了几分。

邱司彤下意识地放慢了手里的动作,嗑瓜子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咔哒”一声,壳断了,但她没吞咽。

瞿依舟原本在摆收纳盒的手顿了一下,连碰塑料盒的声音都放轻了。

穗瑶:“……”

我?嗯,我是哑巴。

现场吃瓜三人组默契地集体闭麦。

谁也不说话,眼神在空中迅速对了个暗号,然后齐齐低头,动作悄无声息,就连呼吸都压了下去。

男生收拾完床铺,爬下床,从袋子里抽出一块淡黄色的方形凉垫,抖了抖,铺在椅子上。

卷发女生这才慢悠悠地坐下,双腿.交叠,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刷着手机,视线自始至终没从屏幕上移开过。

她看起来,太习惯这一切了。

习惯他的沉默执行,习惯自己的指令不容置疑。

屋内的声音逐渐变小,时间在这片静默中一分一秒地流了过去。

等对方把柜子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才抬手,随意把一串车钥匙甩过去。

“OK,你现在去男生宿舍那边,把东西也收拾一下。”语调慵懒,却没半点客气。“走之前记得来接我,别每次都让我喊你,脑子清醒点。”

语毕,她继续低头划手机,连余光都没赏给他。

而男生……只是默默接过钥匙,点了点头。

又是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嗯”。

然后,转身,离开。

还没迈出门槛,懒洋洋的女声又响了起来:“对了……宋祺。”

她没抬头,眼睛还盯在手机上,语气慢吞吞的,似乎只是临时想起什么琐事,随口一提。

名为“宋祺”的男生,脚步一顿:“嗯?”

“我月经好像要来了,我没带棉条,小卖部应该也没卖的吧,你帮我买包卫生巾呗。”她手指没停,“要护舒宝的液体卫生巾,记住,是液体的。护舒宝你知道吧?要是没有,苏菲也行。”

话音落下的一瞬,空气似乎被什么东西劈开,炸出了好几秒空白。

欸?!!!

穗瑶愣住,呼吸骤然一滞,下意识屏住了气。

她、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说出来了!

当着整个宿舍的面,不止是女生,还有个男生啊!

可她的语气,太自然了。

既不躲闪,也不含糊,没有羞涩的低语,也并非带着玩笑的口吻。

好奇怪。

不是请求,也不是撒娇,就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

像在说:“帮我带瓶水呗。”

又或者:“洗衣液没了。”

语速不紧不慢,语调平平淡淡,每一个字都落在实处,字正腔圆,毫无犹豫。

穗瑶的手指微微蜷起,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衣角,整个人被定格在原地。

确实很难不被冲击到啊!

她不是觉得,请男生帮忙买姨妈巾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没料到……有人可以说得这么直白。

直白到没有一点缝隙可藏。

“棉条”、“月经”、“卫生巾”这几个词,从她嘴里念出来,不带半点包裹,就跟牙刷、浴巾、洗面奶一样,是生活里理所当然存在的名词。

这一瞬间,穗瑶突然意识到:

我似乎……有点脱节了。

从小在村里长大,哪怕后来去了县城念高中,一些关于身体的事,大家也总习惯拐个弯开口。

“那个来了”、“大姨妈不舒服”、“亲戚来访”……

甚至更含糊的:“你懂的”。

谁都懂。

但,谁都不会说破。

这些词听起来倒还稀松平常,唯独“月经”两个字,太直白、太尖锐。

似乎只要一冒出头,就会划破某种默认的平衡。

小卖部买个姨妈巾,都得用黑色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藏起这份众所周知的秘密。

可眼下,她站在宿舍一角,亲耳听到这几个字被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紧接着——

……什么也没发生。

邱司彤还在慢悠悠地嗑瓜子,一边刷手机一边吐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瞿依舟蹲在柜子前埋头收纳,动作平稳,呼吸如常,仿佛根本没听见这句话。

没有窃笑,没有尴尬,更没有欲言又止的躲闪。

她们的反应,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反应”。可也正是这份“没有”,反而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

这事儿,真的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月经”这两个字,在这间屋子里,自然地说、自然地听,甚至不值得多费一个眼神。

此刻,穗瑶才意识到,问题不是出在她们身上。

而在于她。

从来没待过这样一间宿舍,也没见过这样的氛围……没有羞耻,没有遮掩,只有坦然和自在。

原来在这里,月经就是月经。

穗瑶怔怔地站着,脑子慢半拍地转着弯,突然冒出一个荒诞又好笑的想法:

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会因为“月经”这两个字感到羞耻,甚至下意识地尴尬?

可看着她们一个个那副再正常不过的模样……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和呼吸、出汗、犯困一样,是身体正常运转的一部分,没什么可避讳的。

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种生理现象罢了。

穗瑶机械地走回书桌,在椅子上坐下,低头盯着膝盖上的一道线。

裤腿被压皱的痕迹,在布料上绕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怎么抹都抹不平。

正如同一些从小潜移默化灌进她脑子里的规训,不张扬、不显眼,却缠得死紧。

不只是“月经”不能讲。

太多事,她也从不敢问,不敢碰。

比如,女生力气大是不是不够淑女;

比如,穿短裙会不会让人觉得不正经;

再比如……“女生就该懂事一点”这种话,为什么从来没人质疑,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没有人逼她懂事,但也没人告诉她可以任性。

爷爷奶奶确实疼她,尽力给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吃穿,也不舍得让她下地干重活。

可这份疼爱,更多得是一种保护,而不是引导——不教你怎么表达、怎么思考,只要你好好听话。

小时候在学校食堂,有同桌问她:“你不觉得烦吗?我弟吃两碗饭没人管,我夹块肉都被我奶盯着。”

小小的穗瑶一边嚼嚼嚼,一边皱眉道:“我不知道呀,我没有弟弟。弟弟怎么还抢你饭吃?弟弟不好,我不要。”

后来,她确实没有弟弟。

因为她是孙女,爷爷奶奶生不出“弟弟”。

可没弟弟,并不意味着她就能绕开一些事。

她依然会被老师用“检点”两个字要求穿长裤;

依然在屋子里穿吊带时,被宿管用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

依然被同龄人半开玩笑地问:“你考那么高的分有啥用?反正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她曾经无数次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有些同学,高中都没毕业、法定领证年龄还没到,就可以结婚生娃?

为什么一个女生能不能“嫁得好”,总比她能不能“考得好”更重要?

但没人回答。

没人教她,该怎么正确认识自己的身体。

没人说,月经不是羞耻,也不是秘密。

更没人告诉她:“你可以有点情绪”、“你不必事事顾忌”。

人们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是规矩。”

“你不懂。”

“你太小。”

于是,她不再问了。

她学会了在自己身上贴满“合适”的标签:安静、不惹事、不抱怨、不声张、不丢脸。

她会渐渐地开始绕开那些“容易让人不舒服”的词汇,直至成为下意识的本能行为。

在小卖部买姨妈巾,她从不说“月经”或“卫生巾”,只会轻声说:“那个,日用的。”

结账时避开眼神,头也不抬,语速飞快。

“说话轻一点,别吓着人。”

“语气别太直接,不然就不礼貌。”

这些看不见的训诫,早就被刻进了她的骨头里。

可现在,在这座城市、这个新宿舍里,穗瑶看着眼前几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女孩子,其中一个用最自然的语气讲出她从前不敢开口的话,心里却意外地平静下来。

原来,不是所有地方的女生都必须“懂事”,也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安静就是美德”。

没人笑,也没人觉得尴尬。

有女生,会大方地说出“月经”两个字;也有女生,对“卫生巾”这三个字毫不在意,压根没有多看一眼。

她们不需要证明什么。

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穗瑶忽然意识到:不是每个人,都得小心翼翼地遮一遮、藏一藏。

有些地方,是可以说话的。

可以用完整、准确、不闪躲的语言,讲述自己真实的感受。

她眨了眨眼,脑子里还在回荡那句语气再寻常不过的叮嘱——“帮我买包卫生巾呗”。

以前的她,听见这句话,大概会耳朵发烫,下意识别开头,甚至躲开宿舍。

可这一次,她却只是静静地坐着,心里那团细细缩着的羞赧,竟慢慢地松开了……

原来,月经就只是月经而已。

不是秘密,不是羞耻,也不是需要藏着掖着的脏东西。

她知道,自己没法立刻丢掉一些从小刻进骨头的习惯。

可她也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想学会了。

学会像她们一样,理直气壮地说出“是什么”。

穗瑶抬起眼,看向那个还坐在不远处刷手机的女生。

她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翻着页面,神情自然到近乎漫不经心,睫毛都没抖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穗瑶忽然有点理解她了。

她不是傲慢,不是刻薄,也不是有意冷漠。

她只是太清楚自己是谁,所以活得笃定,不需要为谁拐弯抹角。

这种确定感,是穗瑶从未拥有过的。

但现在,她有点想试试了。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

哪怕只是从明天起,去小卖部买卫生巾的时候,第一次开口说:

“你好,我要一包日用卫生巾,谢谢。不用装黑袋子。”

还有人记得宋祺嘛[吃瓜]友情提示,第一章有出场哦~

请回看本章标题。羞、耻。

大小姐:(内心不屑)狗男人,不喜欢女的是吧?我会时刻拿着异性特征提醒你,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羞辱你!面对疾风(讥讽)吧!感到羞耻吧![哦哦哦]

幺幺宝:欸——?好直白!好霸气!我以后也要直率点!降低羞耻心!耶!我进步了![好的]

大小姐:?我是在欺负人,怎么还给你指点迷津上了[问号]

嗯,怎么不算弯掰直呢?(冷笑话来一发)[闭嘴]

斯密马森,一直对强取豪夺题材不太感冒,会觉得女性角色身不由己好憋屈,但如果是女强迫男,嗯……真香[捂脸偷看]大小姐想要,大小姐得到[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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