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玉戒的面容在眼前消失，黑暗笼罩，清珺却异常平静。

这是他第三次直面死亡。死的次数多了，就不怕了。

凤族古书有载：凤凰神鸟，断尾羽而涅槃。神鸟难成，故涅槃成传说。

意思是说，凤凰和凤凰神鸟不一样，普通的凤凰不能重生，凤凰神鸟才能。好巧不巧，清珺就是这一代的凤凰神鸟。

谁都不曾料想到神鸟血脉会落在这个不起眼的玄鸟身上，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据族史记载，上一位拥有神鸟血脉的前辈自小便显出惊世天赋。而自己只是个资质平平的小仙，是一众金色凤羽中一抹不讨喜的黑。

他的意识坠入虚空，思绪却回到从前。

那是他第一次死亡，也是与她的初见……

——冥界，忘川——

“姑娘，往前走，莫回头。”

“老伯伯，我不愿忘掉他。”姑娘眼含泪花，站在船边迟迟未动。

“再不回去，只能落得个灰飞烟灭。”老船夫语重心长地劝诫。“有缘自会再相见。”

姑娘回眸看向一望无际的忘川，眼中光芒暗淡，默默下了船。

老船夫是这忘川的摆渡者，人间鬼魂在他船上走一遭，前尘尽忘，好转世投胎。

今日他送走最后一个鬼魂，划船返回岸边，发现河畔躺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大鸟。

大鸟通体玄色，老船夫觉得此兽非同一般，便将他安置在自己家里。

大鸟一连几天水米不进，船夫没抱太大希望。

第七天，船夫回到家，发现地上躺着个光不出溜的男子，而自己捡来的大黑鸟却不见了。

想来这陌生男子就是黑鸟变的。船夫找来衣服给他穿上，又喂了一点水。没过多久男子醒过来。

“小伙子，你是妖是鬼？”

老船夫上下打量，眼前的男子洗干净脸蛋，露出清秀俊郎的面容，连老船夫见了都啧啧称叹。

妖乃冥界众生的自称，鬼即人死，都只在书中有记载。清珺想，莫非这里是冥界？

船夫问他从哪里来，怎么倒在忘川河边。男子一言不发。

船夫以为男子是哑巴，也没继续问了，做了一顿粗茶淡饭给他，男子吃的狼吞虎咽。

到底发生了什么？清珺也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胸前中剑，倒在血泊里，阖眼的最后一刻看见母亲不顾一切朝自己奔来。

夜里听到船夫响起鼾声，清珺翻身下床，踩着布鞋轻声挪到窗边。

关于冥界，清珺只在书中读到过只言片语。阴气笼罩之下，冥界昼短夜长，和天界正相反。

推开破旧的窗，他抬头仰望。与书中描述的的不同，这里的夜空不仅有点点繁星，还有像绿色丝带一样的极光，如梦似幻，璀璨夺目。

长夜漫漫，他倚在窗边沉思，孤寂无声蔓延。

刚遭遇一次死亡，清珺心有余悸。更何况周遭充满陌生，他花了三天才逐渐适应。

就这样，他和老船夫一起生活了几天，老船夫早出晚归，每天为他备好吃食，待他很好。而他憋了几天也终于肯开口说话。

船夫说这里是冥界的「忘川」，与人间的交界处。

“小伙子，老夫知道你不是妖，”老船夫须发皆白，长长的眉毛遮住他锐利的目光。“更不是鬼。”

清珺默默低下头。

“小伙子，老夫没有恶意。我一辈子和鬼魂打交道，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早习以为常了。不过我这陋室怕是留不住你，你既来了冥界，修为又不高，总得寻份差事糊口。”

看着破败的屋子，清珺理解老船夫的逐客令。

“唉！不巧的是冥界这段时日局势动荡，东、西两魔尊对冥主之位蠢蠢欲动，冥主压制叛贼这几年是战乱不断。你出了忘川一路向北，不要涉足东、西两地。外面危机四伏，你千万小心啊！”

临走的时候，船夫交给他一支玄色羽毛，说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拜别了船夫，清珺漫无目的走在无边旷野。忘川岸边寸草不生，漆黑的土地上沟壑纵横，如同老者枯槁的皮肤。

三界隔绝，自己是如何到冥界来的，又该如何回去？他看着手里这根修长的羽毛陷入沉思。

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是凤凰神鸟，并且真的涅槃重生了。

他伸手唤出佩剑，将断羽挂在剑柄上。看着剑身围绕着轻薄的白色灵气，清珺开始犯难。

由于三界隔绝，有关冥界的事情他知之甚少。书中记载，冥界是由阴气下沉汇聚而成，这里的生灵自称妖魔，吸收阴气，修炼妖术。

清珺来自天界，虽然修为不高，但也已经结丹，他无法弃仙法改修妖术。况且冥界阴气弥漫，几乎没有阳气，清珺想在这里修炼实在是无米难为炊。这也就意味着他很难在冥界立足，得尽早回到天界。

可尾羽只有三条，没有足够大的把握，他不敢随意挥霍。

他默默收剑入鞘，抬眼环顾四周。冥界处处透露着陌生的、神秘的气息，让他即恐惧又好奇。

战乱，他再熟悉不过了。

天后之乱不仅是权力的争锋，更是积压已久的仇恨的爆发。他不过是众多无辜牺牲品中的一个。除了母亲，没谁在乎他的生死。

或许，再经历一场战乱并从中死去，他就能回家了。

独自伫立在一望无际的旷野，身后船夫的小屋早已看不见影子。长夜将尽，东边的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清珺沉吟片刻，而后径直朝东边走去。

旷野尽头是片密林，林中藏着一座村庄。清珺身着粗布麻衣，轻轻松松混进这个民风简朴的小村庄。

来到一间客栈门口，清珺摸了摸兜里的灵石，定了定神，而后大步往里走。灵石是临走前船夫塞给他的，虽然不多，吃一顿饭是完全够用的。

粗布鄙衣难掩绝色。清珺一进门，引得屋里几位女子纷纷侧目。

清珺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早些年在天界，他是凤凰岛上不受待见的“杂毛鸟”，他的姿色只会招来不必要的事端。女孩们红着脸簇拥而来，又被他们的长辈拎回去，临走还不忘嘲讽他“大黑鸟穿白衣，假清高真虚伪”。

“来，这位客官，里边请！”客栈的小二冲他吆喝。

清珺有些饿，叫了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