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准时响起,班里同学开始陆陆续续地站起来,满腹抱怨地走出教室去操场上跑操。
路理攥紧桌洞里向老师申请的跑操请假表,静静地看着教室中的学生逐渐减少,直至剩下方倾和他两个人。
他本想着去找方倾,但看到方倾拿起卷子往办公室里走,他也没再张口,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做题。
十几分钟过去,班里的监控忽然发出声音:“路理,路理?”
路理抬起头答应道:“老师我在。”
“你来一趟办公室,帮老师把作业本报到教室里啊。”监控那头是班主任周老师的声音,路理微微蹙眉,但还是放下笔,走到监控面前:“好的。”
他走出教室,爬了两层楼,跟着提示牌找到理化办公室。刚敲了敲门,就听到化学老师咆哮的声音:“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
办公室里面没人理会这道微乎其微的敲门声,路理抬起手,顿了一下,继而又敲了一下。办公室里的人这才听到,没好气道:进!”
“老师好。”路理大步走进教室,走到化学老师身边。站在化学老师对面的方倾看他的目光先是从震惊转而变为了然,一声不吭。
化学老师是个年过半百的秃顶男人,鼻梁上挂着一副黑框眼镜,说话还带着些许地方口音。他看到路理进来,如同看到了希望,立刻招呼着路理来看卷子上的习题:“你看看这道题,是不是特别简单?”
路理浏览了一下题目,点点头:“用化学方程式就能得出。”
“可是这么简单的题他居然都不会!”化学老师愤怒地拍打着桌子,指着方倾的脸怒目圆睁,“这么简单的题你还来问我干什么?!这高中三年白学了?!能学学,不能学赶紧回家进厂打工去!”
方倾自从来了办公室,就一直被化学老师批评。刚开始还能忍住不吭声,现在路理在跟前还被这么骂,他瞬间憋不住了,张口道:“老师,我不会才来找你,如果我是天才可以自己学懂,我……肯定不会来找你。”
他本来想说“还需要你干什么”,但是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把这老头惹恼了,自己这半年就没好果子吃了。
不需要这句话老师已经恼羞成怒了。他一把将方倾的试卷扔到地上,咆哮道:“滚!”
方倾盯着地上的卷子没有动。
这张卷子还是路理捡起来的,他一手抱着班里的物理作业本,一手拿着试卷简单地扫了一眼,扭头对化学老师平静道:“老师,我觉得方倾的言语表达是有些问题,但道理却就是这样的。”
此话一出,就连方倾都不明白路理这脑子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他的眼里再次被震惊占据,化学老师看路理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愤怒:“你什么意思?嗯?意思是我不负责任?不好好给他教?”
路理微微弯腰鞠躬,抱着作业本的白皙胳膊露在外面,手腕上的黑色手表压着几根明显的血管。他的语气平缓,态度也不卑不亢:“教书育人,首要在‘育’。学生有问题来找老师,这是学习常态,您却因为题目简单而训斥学生,那教育的意义何在?方倾刚才虽出言直率,但也说出了教育的本质。”
方倾有些意外地看向路理那张认真回答的脸。
“因为一道小题而向学生大发雷霆,这会使更多学生害怕问题,从而导致教学上存在盲区。如此不但会降低学生的成绩,更会影响您的业绩。”
说到“业绩”,路理将这个词咬得很重,似乎是在向化学老师强调,甚至有威胁的意味。
化学老师一愣,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路理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即拉起方倾的手:“如果老师不愿意教他,可以让我来代教。”
化学老师已经气得语无伦次了,连忙摘掉眼镜,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指着门口:“快快快,赶紧出去,不想看到你们!”
路理拉着方倾的手里还攥着那张试卷,刚走出办公室,方倾便挣脱他的手,脸色很差:“你为什么要替我说话?”
“难道你想一直在办公室听他批评你?还是想听他一直贬损你?”路理脸上没什么表情。
方倾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毫无力气:“好吧,谢谢你。”
路理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
二人一路沉默地走回教室,跑操已经结束了,许多学生涌入教学楼,在人流的裹挟中,二人瞬间被岔开了。
路理顿下脚步本来想等等方倾,但转念一想,估计他去找马顺他们吐槽这件事了。于是转身继续前行,只是拉着方倾手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攥紧,像是想留住方倾手中不可多得的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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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倾趴在桌子上玩弄着橡皮,马顺忽然坐到他身边,神秘兮兮地附到他的耳边轻轻说:“老大,急救。”
“咋了?”方倾抬起头,没好气道。
“你还有多余的烟没?”马顺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场没有烟浑身刺挠的大戏,最后可怜地乞求道,“求你了老大。”
方倾瞪着他缓缓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马顺眼疾手快地藏入自己兜里,粗略地数了一下,惊讶道:“老大,你这些天都没抽?”
方倾烦躁地摇摇头:“没,自从路理来了,我就没再咋抽过。”
“那他知道你抽烟不?”
“知道啊。”方倾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关于我的事,他不知道的还多呢。”
马顺眯着眼睛,一副“你不对劲”的模样。
方倾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一把拍掉他一直指着自己的手:“你干啥?”
“老大,我觉得你变了。”马顺啧啧地摇着头。
“哪变了?”
马顺煞有介事道:“变得不像以前的你了。以前的你,天天和我们在外面玩,去网吧上网,抽烟喝酒样样不落,结果现在每天按时按点来上课,竟然还去找老师问题……快说,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仔细想想,好像他就是变了。方倾没有反驳马顺,自从路理来了,这一个多月他似乎都过得十分规律,不再跑出去鬼混,都无法体现自己老大的形象了。
太想在路理面前营造一个靠谱的哥哥身份,结果发现适得其反,还白白让路理看了笑话。
方倾叹了口气:“是啊,路理那家伙要是和你们也一起混,我估计都得把你们一起净化了。”
“害,不说这个了。”马顺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老大,你没发现路理最近声音有些不对劲吗?”
“他咋了?”方倾瞥了马顺一眼。
“他说话有很重的鼻音啊!”马顺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感冒了。”
“真的假的?”方倾狐疑地直起腰,望向窗外那边正在静静写题的路理,一脸的不相信,“不像啊。”
“我家开药店的,我天天见一堆病人,我还不清楚么。”马顺道,“而且他脸颊还有点微红,我估计他还发烧呢。”
真生病了?
方倾沉默一瞬,站起身往路理那边走去。马顺着急地想拦住他,奈何方倾走得太快了,他根本就没追上。
路理用余光注意到方倾出现在他身后,他放下手中的笔,略带错愕地观察着方倾的下一步动作。
方倾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伸出手贴上路理的额头,那额头的热度果真不同寻常。他二话没说,转身离开。
“?”路理对他这迷一般的操作整的一愣。
“我这老大,是真的着急了。”马顺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与他一起望向方倾急匆匆跑走的背影。一手搭着路理的肩膀,一手拿着一包薯片,挑眉看向他,“你猜猜,他为什么突然对你这么关心?”
“你告诉他我感冒了?”路理瞬间领悟,微微蹙眉。
“对啊,你脸都红成啥样了。也只有故意和你赌气的老大看不出来,我不过是提醒他一下而已啦。”马顺拍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谄媚,“行了,我的观察力十分惊人,这一早就看出来你俩之间有问题了,我这是缓和矛盾,你得感谢我。”
“可是你怎么会笃定方倾会来找我?”路理问。
“我和老大相处的时间比你长多了,我太了解他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了。”马顺一抹鼻子,得意洋洋道,“稍微哄一下他,老大就能瞬间消气。”
路理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哄一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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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倾趁着午休时间飞奔到学校外墙的药店,买了几盒退烧药和感冒药,连忙跑回学校。
他刚走进教室,恰巧发现路理不在座位。桌子上的书页被风吹得摇摆不定,连笔都滚到了卓缝中。
“这个家伙,生着病都不老实。”方倾忍不住吐槽,随手把药放到桌子上,转身要走,走到一半脚步忽然一顿,立刻转过身拿起药,伸手从他的桌子上拿起一支笔,在袋子上写写画画。
万一路理以为这药是罗婷送的怎么办,他得做个标记才行。
在路理座位上捣鼓了一阵子,方倾放下手里的笔,满意地打量着袋子上画的小猪,拍了拍手,刚站起来打算离开,身子好像撞到什么东西。
方倾瞬间回过头,路理那张俊脸占满了他的视野,他的目光一路从头到手,发现他手里提着一袋零食。
“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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